2、龙泉 ...
-
碧水龙泉飘渺楼。一池秋水，白莲醉卧婀娜多姿，碧水上常年弥漫的不知是水气还是雾气，永远覆盖着整片视野，不见天日。水中央处暗黑色雕花阁楼华美庞大，凌空于水上，如苗人的竹楼，而水，看不出深浅，虽是一池碧色，虽是清澈，仔细凝眸看去却是异然不见其底。
慕府龙泉之上的飘渺楼，原本当是神仙居所——如果忽视那不明原因却终年不散的诡异薄雾的话。
慕倚笑斜靠在池边千年榕树上，一页页认真翻阅手上破烂不堪的羊皮卷。午后的阳光即便是经过雾气的削减仍是有些刺眼，他半闭起双眼，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阴影，掩去所有神情思绪。
偏偏唇角的笑意，即使在无人独处时也仍挂出。是如云烟般飘渺很柔和的笑容，然这样清浅的笑容留着的时间过长，也足以在他的脸上印下了磨灭不去的笑痕。
不远处水池里溅起一朵水花，身体细小修长的小龙破水而出，爪子轻巧搭在岸上，半个身子露在水上。偏着头看了那不动神色的人许久，终于是先叹息着开口：“倚笑，眼下只有你我在此，你、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书页再翻，视线不移，慕倚笑淡淡应道：“若不保持这样，日后脸上的肌肉会僵硬的。”
“……”静静打量那人一番，幼小的龙族中肯评价：“你现在才是肌肉僵硬了呢。”
平心而论，那抹微笑不但算不上僵硬，更是看不出一丝虚假之意。从中所感的唯有清风朗月一般的悠然宁静，再者那人的容颜是罕见的雅致俊秀，更为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的魅力。
突然，那一直没抽出一分心思听他讲话的人转过头，慢慢悠悠道：“有人来了，不想被捉去炖水蛇汤，你还是潜回去吧。”
纵然只是乍看平凡无比的普通人，那人的敏锐度其实是无比惊人的。
水纹圈圈荡漾开，待水波尽数平稳，一池碧水又是空澈无一物。
龙泉里的龙，从来只是传说。即使是龙泉里的龙自己也说，其实是先有的泉再有的龙，龙也不过是慕名而来罢了。
慕倚笑合书起身，随手抚了抚衣上褶痕，抬头望向水雾那边正巧出现的人影。
身着灰色短袍的奴仆走到池边时，自己是什么异常也没看到，只有一袭天青衣衫的青年立在那里，带着那永远只会让人心悦的笑颜。
传说依然是传说。
“三公子，家主吩咐您立即去前厅走一趟。”半躬着身，奴仆以一种冰冷的口吻转述到。表面上虽然尊敬，其实骨子里真的是体会不到这种情感半分。
慕倚笑含笑点头。“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那奴仆象是就怕慕倚笑又忽然想出什么事留他一样，脚下运步如飞，转瞬就不见人影。
青衣男子以一种淡漠到接近凉薄的眼神目送他离开，忽地悠悠说到：“能在我这杀人魔头面前还保持这种礼数这种胆量，倒也不愧是慕家的人。”
“是啊，”不知何时又冒出水的龙接过他的话头，“不过也归功你那么随和。幸好以前的慕倚笑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他的人我一只爪子都能搬得出来，你这才没什么露馅之虞……”
眼前男子竖起手指作噤声手势，龙见状于是乖乖住口。
轻风由远处席卷而来，带来风里的声音。不知该说那些仆役是太大胆还是不将这院落的主人放在眼里，居然刚出了大门就开始高声议论上。
……
“……这此来亲眼看看他，不象是传闻里的那种人啊……”
“哎，你可别被骗了，到底是把夫人杀了还残忍分尸的人啊……夫人也算他名义上的母亲，这可怎么下得去手……家主与夫人伉俪情深，要不是家主还念及父子情分，早不将他千刀万剐。”
“嘘，这事可不允再提，被抓到有你好瞧，我们下人哪里说得清他们的事？只可惜三公子这样的人，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年了啊，二公子若是知道自己弟弟……”
两人渐渐远去，风也送不来任何讯息。
“父子情分？”慕倚笑控制不住加深了嘴角笑痕。
“父子情分？”水里的龙发出他一模一样的感叹，“五年前他封住你行动推你落水，若不是我知你会到这身体上所以为你护住身体，你现在可能附在一具浮尸身上了。”
慕倚笑笑道：“明放暗杀，名利双收，我倒想见见这个人了。”
居然还有人有这个胆子提及十年前慕府家丑。慕三公子提剑杀了自己的继母慕家主母樾夫人并将之分尸，那日清晨便是任人不能忘记的血腥，碎肉、血块被洒在各个地方……夫人的一半头颅被扔在家主位置上……
然念及父子情分，家主慕殷只是将其打断经脉关押于慕府深处龙泉之上建立起的飘渺阁，并未夺其性命。已是仁至义尽的处罚，此举乃成人人称道的善念。
“老实说，将人关在飘渺阁这种地方，到底是囚禁还是隐居呢？”望着水雾袅绕烟云弥漫的美丽龙泉飘渺阁，有人感叹。
龙道：“诡异迷雾终年不散，入者皆死在楼内，有人愿意来才怪。”
“少来，”慕倚笑不禁屈指弹了弹龙小巧的头颅，“龙族生雨造雾控制四象，别说不是你捣鬼。”
龙的身体本来就小，连这般气力都承受不住，于是被弹得狠狠一晃，几乎全身栽进水里。慕倚笑终于满意，莞尔一笑，然后自顾自举步向门外走去。“我该去前厅，晚到不是身为人子该有的礼数。”
“等等。”却是龙扬声唤住了他。
慕倚笑转身投去询问的眼神，只见那只幼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尾巴频率颇快地拍打着水面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这是明显的担心神色。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能从一种与蛇类似的动物脸上看出它的表情了。
“让我来猜猜，”他索性完全转过身，面对那龙，笑容柔软如水，眼底一略而过的神色却不怎么温暖，“家主大人会说什么？”
“‘已历十年惩罚但你到底是慕家子孙，从此以后你搬回以前的院子一切照旧’？”
“还是……”垂下眼眸，神思一瞬被掩盖得一丝不剩，“‘你幽闭在府多年，现在是时候让你出去见见市面，我在哪里哪里有个朋友，你不如去借住一段时间放松心情’？”
龙依然拍着水，哗啦哗啦的声响搅碎一院宁静。碧绿的眸里，是不容忽视的深深忧虑。
慕倚笑转身不再回顾地离去，穿过门廊，走过院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与畏惧。
前路漫漫，本有太多未知不可考量。然，无论他是伊笑或是倚笑，这两个人从来不会是懂得退让的人。即使决定从此敛起一身锋芒，骨子里有些东西终是永远都不曾改变。
现在他要做的只是期待，慕府，将给这位幽禁十年的慕三公子一个怎样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龙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