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白望舒到新阳已过一旬,期间迎春给他和南丹稚两人灌输了诸多道德教化,刑罚约束的思想,又引申以为人标准规则、处事礼法法度,又指导以饮食起居,坐卧仪态,言谈举止等等繁琐规矩。
      南丹稚性子沉稳都有时不耐,更何况白望舒是本就好顽的;原以为能在人世能吃香喝辣的,如今却叫这些横平竖直的死板规矩困得死死的叫他如何受得住。于是撒娇打泼死乞白赖无所不用其极讨来春分日上街的机会,兴奋地要不是叫迎春生生按住他能直接打滚。

      这一日,迎春早早就开始收拾并安排半夏等人:带褡裢、提套盒、背雨伞的竟是好一阵忙活,让白望舒一边不耐又一边愈加兴奋。
      出门时已日头高照,但两人只觉神清气爽。拐出商府所在的窄街踏上道上的一刹那,周遭像是突然有了变化,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样子、许许多多的声音,衬得四周方方正正的宅子都变得鲜活,一股子独属人间的烟火气就兜头扑来。
      这一路,多是迎春在说话,还是说的一些条条框框规规矩矩,不厌其烦;偶尔半夏几个也搭上几嘴,讲的南巷的馄饨摊,北角的肉脯店,那馄钝摊的馄钝如何皮厚馅小,但是凭着醇厚的祖传老鸡汤吊够了许多客,那肉脯店的肉脯卖得如何一般,糕点却又这样那样地唇齿留香;西市那儿能用苇叶儿编百兽的老头儿,这儿能在三丈红绸秋千上翻旋的艺人儿,等诸如街头巷尾的趣事之类,一路走的也是热闹无比。
      众人走过那条烟柳画桥,向南转过一个斜街就到了一处极热闹的坊市,先入耳的是数串线绳扎小铁铃发出哗啷哗啷的声响,然后是摇货郎鼓、敲大木梆子、敲葫芦瓢、敲铜锣的混在一起;间交错着各式各样的吆喝:
      “鲜果子!三月鲜儿来,嫩的嘞哎……”
      “油酥饼儿!嘿呦……香香酥酥的油酥饼儿嘿呦……”
      “烫面的饺儿——热来哎……”
      “笋蕨馄饨嘿!吃来吃来……”
      ……
      声音悠长悦耳,吆喝形象生动,让人不由垂涎欲滴,直想过去尝尝。
      白望舒路过一个酥油肉饼的小摊叫一股子油炸的肉味儿勾得走不动道,张口便想要一个,要了一个后才似想起什么又回头问南丹稚是否需要,才见南丹稚点头,迎春就上前轻轻拽了拽白望舒的衣角。
      “郎君可是想买这酥油肉饼儿来吃?”
      “你没见着吗,这不是自然的?”白望舒边应着边问老板又要了一个肉饼。
      迎春蹙眉摇了摇头:“那郎君可还记得婢子曾说过这买卖是要通过钱财使唤的?郎君身上可有钱财?”
      白望舒满不在乎地摇摇手腕,只见一道白光闪烁再摊开手,掌心便多了数枚铜钱,得意洋洋地道:“我早就知道啦迎春'婆婆',变钱的法子几百年前我都会了。”
      迎春无奈地笑了下又摇了摇头:“郎君可知,我们妖是不上命簿的,因此也没财运,更不会有银子了,但这世上其他的东西都有定量,无法无中生有的,你这般平白无故的得了钱来就会有人平白无故的丢了钱去,这种做法与人贼何异?”
      白望舒盯着老板递与他的已用油纸包好的肉饼有些发懵:“那…那该如何……”
      迎春见白望舒听劝笑得便自然了些道:“那自然是退还回去了。”
      白望舒舍不得肉饼可是更担心因为小小的口腹之欲犯了凡间的规矩,担心最后渡劫时候要有报应。
      老板并没有听清二人说的什么,但见白望舒叫迎春说了一通后徘徊纠结,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婢子嫌弃自家的吃食不卫生不让主子买了,反而不耐地囔囔起来:
      “哎你们这是耍着人玩儿呢么?这饼儿你们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啊,你这婢子怎么回事啊,还教训起你们郎君起来!”
      迎春不防突然叫老板一噎,涨红了脸,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便理直气壮地要老板退货,老板也气恼,虽只是两个饼儿,但平白无故叫迎春搅和了自己的生意总是不服的,于是又顶了几句,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吓得白望舒话都不敢多说……

      却说这边白望舒等人因为两块酥肉饼和老板起了争执时,那边陆英因为之前那场打斗晕厥后让商华泰送回家后便大病了一场,将养了十多天才好,而今才能出门来透透气。
      陆家因那道士的事情非常忧心陆英安危,这次便了一气儿派了十多个小厮跟着,一路衣轻乘肥,让陆英俞发觉得不得劲。
      就这样没滋没味的瞎逛着,突然就在南市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两人身边站着四个下仆,身段模样具是极为出挑的,但是那两人在这四个仆人与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依旧显得晃眼得很。
      陆英眼前一亮,又见他们中一个身着红缎的丫鬟在一个油酥肉饼摊儿前面红耳赤,似有所争执,也不知他们遇见了什么麻烦,就想也不想地便冲冲地赶上前去想要搭救。
      陆英甫一靠近,白望舒便看到了他,看着那对灵动的大圆眼睛顿时也想起来他是谁,便先跨出一步去迎他。
      白望舒看他身着宝蓝色碧波祥云纹样的宽袖长袍,身上叮叮当当地便挂有六组挂件,金戈玉斧,和田兽坠,羊脂玉环,翡翠元宝,还有上等绣工制的荷包香囊等,件件打眼。十几个小厮还有俩儿牵着狗崽儿的,脸上就差没写纨绔两字。
      白望舒有些眼力,一看就知他家是有些家资的。如今见到一个活'纨绔'稍稍转了下脑子立时问道:
      “小公子还记不记得我们!”
      陆英见白望舒还记得自己也是很高兴,回道:
      “救命恩人自是不会忘记的!”
      白望舒见他应道,面上便是一喜,心想如今救命恩人要你尝恩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又问:
      “那小公子可愿意借着你的财运与我!”
      一听这话南丹稚与迎春心里噔的一下就感觉要不好了,南丹稚刚要开口呵斥,没想陆英却是个嘴快的!那陆英也没多想,只当是那穿红缎的丫鬟丢了钱袋,白望舒借得也只是钱财,立时便答应了,南丹稚再要制止也来不及了,在一旁皱起眉头。
      陆英从褡裢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与白望舒,白望舒见南丹稚皱着眉头也有些怕了,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陆英的钱,白望舒拿走钱的一刻,那陆英突然感觉丢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白望舒也感觉冥冥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一下就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白望舒拿了钱换来那两个变凉了的肉饼也没了胃口,陆英见南丹稚蹙眉白望舒沉默,也不敢说话,众人顿时都有些意兴阑珊……
      一伙儿人一起走着,还是白望舒受不住这沉默,厚着脸皮先开始说话:
      “小公子这是打算要去哪?”说着便放慢脚步与他并排走。
      陆英有些局促回道:“我也不知道,就是随便瞎走,恩人不用叫我小公子,叫我陆英就好。”
      “这样啊,那你也不用叫我恩人了,我姓白名桑臣,这是我阿姊南丹稚,你那时在山上也是见过的。”白望舒笑着应他,那副好相貌在要表现得亲近人时就显得得利了。他一笑周遭的气氛好像明显有所缓和。
      “那白郎这是要去哪?”陆英见白望舒笑了,又瞥了一眼南丹稚,见她已没有不虞便红着脸问。
      “我们也是随便瞎走的,我们刚来新阳不久,今儿才出来见识见识的。”
      “哦~原是这样啊,我就说我在新阳土生土长却不曾见过二位,我在新阳,虽然不是精通这儿的大街小巷,但还是知道些出名的玩处儿的,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带着二位走走。”陆英了努努头,面带骄色,好像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一样。
      南丹稚觉得无所谓;迎春想让他们两人融入凡人当中便也没说什么,只在一旁积极的扮演着丫鬟的角色;白望舒好玩儿见有人带自是乐见其成。
      陆英想到他们先前在买肉饼,又扫了眼日头,发现已到正午,于是开口:“白郎可是打算在外头吃饭?”见到他点了头又说:“我有一个好友,他开了一个酒楼就在这附近,不说味道有多出挑但胜在菜式新鲜儿,在那里用餐的滋味儿也是与别家的不同,在我们新阳这儿也算是一奇,不知二位可有意向品尝一番?”
      白望舒听着又勾起了馋虫,于是众人三两下便拍定了主意。

      众人朝南又走了片刻,过了一个拐角是一条酒楼踵肩成片的街道。街道的阁墙飞檐皆是红砖绿瓦,店面帜旗具是颜色艳丽;只一家与众不同:他家酒楼竟有四层之高,店面亦是其他酒肆两家般大,在这条尽烙纷繁的街道上,他家的门脸如同被一盆清水泼过,洗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黑白,顶上挂一块“和乐楼”的匾额,沉重质朴。
      “小郎君儿,进来歇歇脚不?”众人还未到那家酒肆门口,就听到一道悦耳的招呼。
      那家店门口站着一个颇俊的女娘,梳着简单的发髻只带一根银造细花簪子,穿着一件短样石榴红花衫,用大块的鹅黄布束腰勒出身段。一条绣花儒裙就挤出一道深壕,两块□□,万般风情;一双笑眼盯着人滴溜溜的转,直看得人什么疲惫都消了。
      陆英大摇大摆地走向女娘熟稔地问道:“小文锦儿,你今儿怎么在这?是志远兄来查账来了?他那在三楼为我们专留的包厢今儿可有空?”
      文锦掩唇哧笑答:“是十五对账呢,只今儿春分,我家郎君说适宜踏春,一大早便去爬了长乐山,一下来就非要吃店里的芫爆仔鸽汤,这到店里一会儿了,正在那个包厢等着吃呢,陆公子好久没来了,可要一块儿?”边说着边引众人进店;陆英询问白望舒与南丹稚的意见过后应允。
      进到酒楼,里头的布置也与其他家不同:他家竟用白板遮住房梁,造出宽窄变化的方正做顶;地是也不是水泥青砖,而是用褚色木板做成大小一样的条条铺陈;座椅也不是单纯排满,而似棋局分布般规律,间只放置着星星零零的盆景绿植增添野趣,整体通透敞亮、典雅素净。
      白望舒只觉得好看,南丹稚却是有些惊讶,这些布置虽然简单,却都是旁人没想到的;材料具是常见,但颜色感觉却与旁的都不同,尤其是那些细微之处,竟是俞看俞舒坦!
      文锦将小厮具留在一楼,又带着陆英等人上三楼,迎春因为不放心白望舒与南丹稚便也跟着,文锦将她安置在包间旁边的一个小耳房。
      包间的门敞着,内里无人,文锦便直接带三人进了屋子,掀开门口錾铜钩上悬的珍珠软帘,正入眼帘的是一张黄花梨大桌,上置有藕粉的双绣花卉草虫桌旗,桌旗上放着个鹿源窑的青花盘,盘里头是娇娇艳艳的白水仙儿;西墙当中悬着一大幅于非誾的《富贵白头图》,左右是挂一副对联,亦是于公墨迹,词云:举樽邀榆柳,把酒事清风。图下一张紫檀案,案上卧着一尊白玉佛和一鼎琉璃掐牙香薰炉;北面立有洋漆博古架,上槅设书供鼎安放笔砚瓶器,件件细腻精致,样样富丽缤纷。
      东边摆着一面西山宴乐图屏风,文锦引三人饶过屏风,只见这东面有一窗,窗口开的极大,能看到大半新阳小镇,窗边设镂空宝相花窗栏;窗下是一个大榻,塌下铺羊绒毯子,榻上铺金碧毡条,壁立着几个桃色绸缎靠背与鹅黄锦绣引枕,榻上还有一张方案,环绕四张拈金亚麻的蒲团 ,旁边有洋红雕漆痰盒,光看着就觉得颇为舒适慵懒。
      文锦安排诸人坐下后便退下了,片刻就有小二送上花茶与乾果蜜饯。
      陆英率先盘腿坐在蒲团上,靠着靠背抱起杯子喝花茶,白望舒与南丹稚有样学样,众人一时都觉得些松散。
      才闲话片刻,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还未交面便听到一道男声说:“陆英你这贼头!又来蹭吃,也不怕爷真留你下来做工抵债啊!”
      众人具都看向声源,白望舒有些纳罕何人如此无礼,南丹稚倒是从话里听出来者何人,只觉着这酒楼老板果然如他的情趣般肆意洒脱,有些心生好感。
      心里想着,那人便从屏风后绕了过来:那男子十七八岁模样,浓眉大眼,嘴角略深让两片薄唇看起来似笑非笑,堂堂皇皇;一身云罗纹水色对襟长袍,配如意掐牙嵌松青色玉的乳白腰带,外披同色蝉翅纱衣,系的一个黑色金边回形荷包与一组蝙蝠祥云样玉饰,斯斯文文。
      那男子乍看到白望舒与南丹稚有些怔愣,道:“这是什么神仙来的?”白望舒听着笑出了声,有些自得;南丹稚却突然觉得男子油嘴滑舌,不过如此,便转回了头。
      陆英赶紧站了起来,陪笑见礼,携着男子的手送至二人身边道:“这个就是和乐楼的老板,是我同窗好友,姓贾名志远,今年才十七呢!就一个人白手撑起了和乐楼!也是我们书斋顶聪明的人物!”陆英将贾志远介绍与白望舒南丹稚,贾志远忙称不敢。
      落座后,陆英又介绍白望舒和南丹稚与贾志远认识,贾志远也知道这新阳有个卖古玩的商老爷,常有亲戚来访,听说他的亲戚具是才高貌美,只从未见过。如今见到了也忍不住感慨,不知商老爷家是得的什么造化,亲戚竟真如外界传的那般钟灵毓秀,半点不差。
      贾志远年纪轻轻便经商营铺,贯会看人眼色,琢磨人的心思,南丹稚只一回头,便猜测她可能不喜之前夸张的作态,便立马收敛,坐定后思索片刻问道:“二位刚来新阳不久,来和乐楼怕也是第一次吧?”得到二人肯定的答案后又说:
      “那二位可以好要尝尝我们和乐楼的美食了。尤其是待会儿上的那道芫爆仔鸽汤,关于这个仔鸽汤啊,还有一个典故呢。不知二位听过不成?”
      二人又是摇摇头,贾志远看着他们一问一动的觉得有些意思,笑道:“这话头儿要从春秋古时说起,话说那时郑国有一宋姓公子,为何说他呢,因为他有一个奇异的能力,那就是每每当其食指乱动后,一准过就能吃上好吃的。一日,宋公子跟子家二人去觐见郑王,只刚到殿门,公子宋就来了预兆:食指大动!于是宋公子就兴奋地跟子家说:“你看着,一会儿咱就有好吃的吃了。”之后进殿,果真看见郑王在炖仔鸽汤呢,子家见此,呲地便笑出了声。郑王看他们笑,便有些好奇了,问道:“无缘无故的,你笑什么呢?”于是公子宋便把食指大动的事说了,郑王听后也觉得有趣,但忍不住想与他杠上一杠。郑王说:“你不是动动食指就能吃道好吃的吗?那我就不给你,你看,你这食指它根本不灵!”公子宋一听道:“大王你这不是在故意整我吗?那我就非要吃!”于是就用手指沾了汤吃了,吃完便扬长而去。回去后公子宋一想,我这是在作死啊,我如此无礼,大王不打死我才怪呢!于是先下手为强,把郑王给杀了。食指大动和染指于鼎两个成语皆出于此。”
      贾志远因开酒楼又入书院,所以既有生意人的眼色又有读书人的儒趣,脱口便是趣话儿,又刻意手舞足蹈地说的活灵活现,叫从未出山的白望舒与南丹稚听的乐的不行。
      众人山南水北的谈着,不一会儿便有小厮捧菜上来了,那些菜的摆盘都甚是精美别致,食用起来亦是无不鲜美爽口的。白望舒与南丹稚在山上修行哪尝过什么好的口腹之物,每样菜肴都试过后对桌上的每样菜肴都觉得满意非常,心想他说话风趣,又能整出这样清雅又好吃的菜肴来定也是个品性好的人吧,于是对贾志远的好感便是蹭蹭上涨。
      而贾志远原就有些羡艳二人的模样,交谈后见他们二人性子一个张扬开朗,一个温婉柔和,便知可以亲近。又见他们二人在用过餐后,便直接敞开了心扉,好似不会防备人一样,更觉得有些新鲜,就又更喜欢二人几分。贾志远极会做人,如今有心讨好二人,谈笑间便更显风趣,白、南二人于对俗世处事一窍不通便由着他带话题,待饭食用毕,四人已在你来我往间变得越发亲密起来。
      贾志远又听说二人今后要在新阳久居,便刻意多说些学堂的事宜,有心怂恿白望舒一起到书院进学,白望舒听得心痒,又没主意,问南丹稚的意思,只说是等回去了问过商华泰再做决定。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陆家来人寻陆英了才各自散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