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死神之子》雨栗子

14、第 14 章

　　14、
　　银是个普通的孩子，和这世上万千孤儿一样，非常普通的孩子。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身边就没有什么能被称为“父母”的人。镇上的老人说他的母亲是当地一个父母早亡的海女，父亲则好像是一个和母亲有过一夜情缘的贵族公子——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不信的，哪来的贵族公子愿意屈尊和这种海边小镇上的一个海女打炮？总之，老妈应该是在生下他之后不久就过世了吧，他是在没有父母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是一个被小镇上大部分人都看不起、讨厌的野孩子。

　　不过，即使没有父母，他也自信自己能活得很好。镇上像他这样的孤儿有好几个，他们一起在当地“最大”的流氓团伙里讨日子，整天的活计就是坑蒙拐骗、偷鸡摸狗。当然啦，这里熟悉他们的居民早就把这群“臭小鬼”给列入了永久黑名单之中，所以他们下手的对象，一般就是路过这个小镇的外地人。

　　这里是个滨海的港口小镇，三五不时就有外国商人到来，这两年甚至还有不知名的黑船从异星过来做生意，倒也算个中等的商业集散地，为他们这种人的生活提供了绝佳的土壤。

　　这两年在帮会里，他负责的“业务”主要是仙人跳这一块。具体来说，就是由他们的人给来往这里的外人介绍姑娘来个一夜风流，然后在“客人”要开干的时候再踹门进去，说姑娘其实是个良家妇女、不想因为强X吃官司就乖乖付钱，一般都会得手，很少失误。少年在这个过程中主要负责踹门之后抱着客人大腿不放，然后哭嚎叫赔我姐姐、或者叫赔我妈。

　　提高可信度么不是。

　　他的头脑机灵，转得够快，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又很好运地被素未谋面的老爸老妈给了一副够结实的身体，保证他在干业务的时候哪怕被人揍了两拳、或者踹了一脚也能完好无损，第二天照常干活。老人都说青少年就要志向远大，所以银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总有一天，他也要当上老大，过上别人乖乖给他送钱的好日子。

　　……毕竟每次干完一票，业务费被上面的层层抽成，留给他的钱总是最少的，有时候辛苦挨揍干一天，连买包草莓糖都不够。

　　要想活得开心，首先要有钱——这个道理，银非常早就了解了。

　　不过，少年的这个梦想，终止于“那个”到来的那天。

　　那天是个阴沉沉的初秋，天上的乌云就像要压向大地一般，时不时还有隆隆的、像是阵雷一般的轰鸣声从阴云的深处沉闷地响起。随便抬头望望天，他都有种这天要压下来的错觉，叫人十分不快。

　　“卧槽，扒皮也没这么狠的吧...这群狗东西，说好的三七开，他们这是偷偷搞了二八...不对，是一九分的吧！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真当我不识数啊！哎呦...嘶，痛死了！”

　　阴暗的天穹之下，两个少年一起躲在无人处的幽深小巷里数钱。不过，说是数钱，总共也就那几个硬币，数来数去也不会多一毛钱，气得其中一个银发的少年破口大骂，结果脸上肌肉动得太过，扯得他嘴角、眼角被人新打的几处伤又开始发作，疼得他龇牙咧嘴。

　　“是啊，阿银你都那么努力了，还被那个人打成这样，他们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我去找他们说理去！”

　　“哎哎哎！阿黑你这是要做啥！上赶着去挨揍呐？这世道，要是讲理有用的话，哪还需要捕快啊。”

　　另一个少年黑黑瘦瘦，生就一张老实憨厚的脸，看见同伴被业务对象打了还只能拿到这几个可怜的钱之后立刻就要为他打抱不平，然后被银发少年赶紧地拦下来。好说歹说，才让这个因为性格实诚一根筋的好友冷静下来。

　　“...对不起，阿银，是我太笨了，才老是拖你后腿。”

　　阿黑坐在地上，很沮丧地小声道歉。他和银是从小就认识的搭档，但是因为他脑子笨、总是把事情搞砸，就成了帮会里处处被人看不起的垃圾。这次任务也是的，银想带着他一起干活赚两份钱，结果仙人跳到一半，他先开始同情那个“客人”帮着对方说话了。最后钱没抠出来多少，倒等来了对方的救兵。

　　那个客人好像是什么攘夷志士（最近这镇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他们也不知道这些志士大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的同伙也是一帮凶神恶煞的武士大人，把他们这些流氓从大人到小孩一起都揍了一顿。银还为了保护他，被人额外多打了两拳。

　　他歉疚得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反倒是银满不在乎。最后一遍数完钱，少年小心地把硬币都装进怀里，看着自己还在墙角画圈圈冒黑气的好朋友，直接一脚就往他屁股那里踹，豪爽道：

　　“你跟我道个屁的歉，你是我第一个小弟啊，哪有老大不罩着小弟的……阿黑我和你说，我可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玩意儿不一样，咱交朋友就看一个真心。以后啊，有哥一碗汤喝，就有你一个碗刷！老天作证！”

　　说完，少年一手指天一脚踩地，满脸都是“老子就是这么仗义”的江湖气。但是，就在他说完“老天作证”那一刻，遥远的天上突然一声轰雷巨响劈下来，声音大得能让失聪的老太太都当场恢复听力。

　　随后，大地震动。

　　轰隆隆，轰隆隆，屋顶上的瓦砾不停地掉落下来，溅起一地的灰尘，两个少年都差点没在这一波震动中站住。“地震了？”他们疑惑不解，但是当他们抬头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都直了。

　　天空中，视线里全是黑色的。仿佛异世来客那般的黑色飞船，黑压压的一大片，盘旋在这个小镇的上空，那是超越了他们想象的庞然大物。在这些飞船的前端，有什么红色的光芒正在汇聚成一个个强大的光点，瞄准了这片原本热闹的小城镇，然后……

　　“阿黑！趴下！”

　　地动山摇。

　　等到银再度清醒过来，他已经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擦伤和尘土，但是幸运的是，他的头上是石板和木棍撑起的一个三角形，正好护住了他的身体，让他免于受到致命伤。但是，当他往身边看，慌张地寻找好友的时候，他那一声“阿黑！”就这么被压在了喉咙底。

　　刚刚还在身旁的少年，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巨石已经压作了两截，他的血甚至溅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他费力扒开木板石块爬出来的时候，少年第一次看见了、所谓的人间地狱。

　　火光笼罩了眼前，尘土与石灰迷蒙了视线，昔日的繁华的城镇化为乌有，所有的建筑都在那炮火中灰飞烟灭。

　　四处都可以听见生物临死前的哀鸣，每一块大石和木块下都有挣扎着、垂死的人，血腥味熏得人掩鼻欲呕。与他一样的生者，不是在哭天喊地，就是在尖叫着要从断壁残垣中挖出他们挚爱的人们。

　　天人来了，他们带来了战争。为了断绝攘夷志士的补给，他们毁了这个小镇。

　　但是，那时候的银并不能理解这些。少年颤抖着，抬头仰望天空。

　　“喂...开玩笑的吧...”

　　天空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它从不会理会任何人的心情。穹顶的乌云层层叠叠，在它们的缝隙间，他依旧可以看见那些飞远了的怪物。就像是张开口进食完毕的怪物一样，它们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嘲弄的影子，然后理所当然地走远，再也不见。

　　好友也好，讨厌的人也罢，他的小弟阿黑，与他一起做业务的姐姐们，瞧不起他的那些镇上居民，养活了他也经常欺负他的帮会大哥们，还有那些曾经威风一时的所谓武士大人们，全都在这“天灾”中成为冰冷的尸体。

　　老天是阴晴不定、一视同仁的。

　　“x你妈！我x你妈的老天！你他妈还敢不敢让老子更惨啊？啊！”

　　而他，除了如同野狗一般在废墟上无力吠叫，也没有任何办法。不过，就在他喊完这句话之后，天上突然又划过一道雪白的闪电，随后，轰隆的响雷噼里啪啦猛地炸起，吓得他赶紧捂着头又蹲了下来。

　　“淦...还玩真的啊！不是吧，平时怎么没见你灵验过！”

　　“……”（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算了，好歹还有一条小命，还是赶紧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肚子是不会考虑他的心情的，该饿就饿。少年捂着从早上开始就没吃饭的肚子，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镇毁了，帮会是没了，但这还不是最惨的。天人的炮轰只是战争来临的前兆，他的故乡很快便成了战场。

　　不管他翻了几座山、路过了几个城镇，看见的风景都大同小异，无非都是炮火、尸体、刀剑、还有和他一样到处拾荒讨饭的难民。官府的人本来还会给点米汤接济着点，但在战争越来越白热化的时候，他们也没影了。

　　大家都活得很艰难了，谁会在乎他这么一个年幼的小孩子呢？于是，在讨饭、找救济、抢食纷纷失败之后，他开始打上那些尸体的主意。

　　大部分人还是本能地会去畏惧尸体、畏惧这些代表着“死亡”的肮脏东西，不过，如果大家都怕，那就说明他去那些尸体上找东西的时候，不会有很多人要和他抢。

　　有时候是半袋清水，有时候是几个饭团，有时候能剥下他们的棉衣自己披着御寒，有时候还能卸了他们身上还完好的铁甲能拿去卖废品换吃喝——有些发财心切的小商人也想把这些尸体变废为宝，只不过他们不愿意去碰这些脏东西，于是就由他这样的脏孩子贱民来干。

　　他依靠着这些尸体，居然也活下来了。而且，因为长期流连在战场上与死尸为伍，当地害怕他的人，开始叫他“食尸鬼”。

　　银对这个外号嗤之以鼻——我可不吃尸体，我最多吃吃他们留下来的饭团，要是没沾血，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已经总结出了属于他的生存智慧：野狗和乌鸦爱吃腐肉，一两只他还能赶走，多了他就要离远点了；那些贼眉鼠眼、流连于战场边缘的多半是商人，可以拿铁甲、刀剑什么的和他们换些生活物资；至于有不长眼的要来抢他辛苦换回来的东西，嘿嘿，他本来就是帮会出身的，论打架很多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谁让他生得结实又有力气呢！

　　不过，遇到大人还是要小心谨慎的。有些欺软怕硬的人，他拿自己从尸体上搞来的刀挥两下就能吓跑。也有些实力不错的，那就要智取了，比如，他永远会藏着一把沙子在怀里，要是见情况真的不妙，立刻把沙子扔对方脸上，然后趁着对方看不见的机会赶紧逃之夭夭。

　　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到什么时候，天无绝人之路，他总能活下来，或许这也是他的运气。他不知道这种好运能延续到什么时候，不过就在某个傍晚，他抱着刀，正坐在尸体上啃着刚刚从人家怀里掏出来的饭团时，突然一个人影遮住了远处的夕阳。

　　一个高个青年站在他身边，背着光微笑地看着他，一只大手很轻地在他头上摩挲。

　　“听说这里出现了食尸鬼，所以我过来看看。就是你吗？”

　　“那你...还真是一只可爱的鬼呐。”

　　天上的乌鸦哑哑地叫，地上的尸体看不到尽头。这里的活人只有他们两个，那只正在摸他头发的大手非常温暖，但是，下一秒，他立刻条件反射打开了对方的手，向后猛跳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慢慢地拔出了那把沾满了血的刀。

　　少年的想法很简单，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的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这个人很弱，那么用刀吓退他；如果这个人很强，那么，他就要视情况逃跑。

　　但是，他都做出这么明显的攻击态势了，对方居然始终岿然不动，而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温和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道：

　　“你……是从尸体身上抢来了剑？一个孩子，能从尸体身上夺取东西来保护自己，真是很了不起啊。不过……”

　　“你已经不需要那种剑了。你必须舍弃那种威胁他人、只为保护自己而挥动的剑。”

　　说罢，男人的手慢慢地放在了他的腰间——那里是一把刀，见状，少年立刻更加警惕了，随时准备见势不妙就跑路，但是他没想到，这个青年没有拔刀，而是解开了腰间的刀，直接连刀带鞘一起扔给了他。

　　差点砸到他的脸。与他从尸体上捡到的刀不一样，这把刀应该是上等货，沉甸甸的很有点分量，刀镡是少见的镂空四瓣花形状，刀鞘经油漆过，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乌亮光芒。少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甚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难不成...是送给他的？果不其然，见少年的脸上没有了敌意，对方转过身来，慢慢道：

　　“送给你吧，这是我的剑。你如果想知道剑的正确用法，就跟着我。以后你还要继续挥剑，不是为了斩杀敌人，而是为了斩除自己的软弱。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灵魂！”

　　真的是送给他的啊？看着男人的背影，少年愣愣地听他说完了那一番话。虽然对方那一番话里他只听明白了一句“跟着我”，但是，在对方渐行渐远的时候，银还是下定了决心，抱着他送给自己的那把刀追了上去。

　　……好吧，他得承认，这个男人说的什么守护啊，软弱啊，灵魂啊，他反正是没听懂的，但是，这个家伙的衣着干净整洁，料子看起来都挺贵的，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把上好的刀，肯定是个有钱人！跟着他混做小弟，总比刨尸体强！

　　见他跟上，青年这才转过身来微笑地望着他。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男人，银发现他有一张近乎女性一般温柔、俊秀的脸庞。他蹲下身来，示意他可以背着他离开这里。于是，少年也不矫情，直接地就趴在了对方的背上。

　　很温暖，很宽厚的背，他背着他，走出战场，走过麦田，走到了安宁而没有纷争的地方。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自己至今为止不曾见过、却依然憧憬过的那个人。

　　——父亲。

　　很多年以后，他终于能理解松阳当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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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银时在遇到松阳之前的故事，充满私设。
他小小年纪就满口黄段子，所以我设定他以前是做仙人跳的；他当初跟着松阳走，我觉得理由应该很单纯就是为了吃饱饭，毕竟那么小的年纪估计是搞不懂松阳在说什么的，恐怕等他大了才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