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星光[all27]》一十五九

45、第 45 章

　　“送你的。”
　　白兰将馥郁芳香的百合递给纲吉。
　　纲吉伸手，守护者们只能咬牙退后。他接过这捧曾经的死亡之花，看着白兰说道：“这是你第二次送我百合。”
　　白兰眯起眼睛笑了，“没有上次大手笔，小纲吉不会生气吧？”
　　纲吉摇摇头，将花递给身后的狱寺。狱寺早已眼睛发红，对他来说，纲吉捧着百合的模样与他曾经的噩梦重合无二。
　　他几乎立刻就揉烂了花束的枝，精美的包装纸皱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时，舞台导演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纲吉说道：“沢田先生，已经过了快10分钟了，外面的粉丝至今仍不愿意离开。你看要不要返场一次？他们喊了好久的‘安可’了。”
　　纲吉侧耳去听，那些呼喊他的声音都已嘶哑，快听不清到底在喊着什么。纲吉将耳麦重新戴上，朝着众人点点头，反正他还无法脱离这个身体，自然也不着急着结束这一切。
　　在踏上楼梯时，纲吉停顿了一下，扭头问白兰：“你说这具身体已经是个空壳？”
　　白兰不答反问：“原来的那位可是用性命交换来的这片事业，小纲吉真的忍心抛下这一切，浪费那位的付出吗？”
　　早已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的众人全都感觉这话刺耳难听，了平一个拳头过去，他的拳风已经吹乱了白兰的头发，却在快要打到白兰的时候停了下来。
　　“沢田说过，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了平收回拳头，整理自己手上的绷带，猛地一拉，上面青筋尽显，“但是！如果你再不知悔改，把之前的那些事得意地反复说，即使你是一个病人，我也不会对你手软。”
　　白兰毫不在意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这是我和小纲吉之间的事情，你确定要让他们也参与进来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纲吉说的，在纲吉开口之前，山本却挡在两人中间，说道：“白兰，同样的招数不可能再适用第二次了。阿纲不会再抛弃我们了。”
　　白兰吹了一声口哨，“山本君用的是‘抛弃’？这么粘人啊。你们这是在给小纲吉增加负担吧？”
　　纲吉按住山本的肩膀，对白兰说：“我得谢谢你，白兰。多亏了你，这一趟经历让我学到很多。”
　　他看着白兰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再给你动摇我们的机会了。”
　　“哦？”白兰问道：“小纲吉未免把我想得太坏了。现在并不是我在动摇你们，而是客观情况，你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他看向六道骸，笑着说：“骸君应该最清楚的吧，你们坚持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受到原身的反弹。到时候，没有人能留下来。只有我和你哦，小纲吉。”
　　“kufufufu，我怎么不知道白兰你还这么善良得替这么多人考虑？在场的都死了，你才最开心的吧？”
　　白兰摊摊手，“没办法，谁让小纲吉在意你们呢，不过骸君还真的很了解我呢。”
　　“你就这么确定阿纲一定走不了？”reborn问道，“或者说，你真的就这么讨厌原来的沢田纲吉吗？”
　　“reborn君终于发言了，只不过这些话问得很没有水平哦。”白兰看向纲吉，“我只是，更加喜欢现在的小纲吉而已。”
　　“即使他并不属于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定属于谁的东西，”白兰眼睛里散发着危险和决绝，但是他又笑得甜蜜，语气也很温柔，“想要的话，抢过来就好了。”
　　纲吉最后深深地看了白兰一眼，“无可救药，你会后悔的，白兰。”
　　说完，他便迈过最后一节台阶，重新进了舞台。
　　台下的光辉一点都没有稀落，还是他离开前看到的那样。这个世上，有感动，就有悲伤，有全心全意的奉献，也有孤注一掷的卑劣。他们却全以爱来命名。
　　纲吉重新出现在灯光下，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橙色的灯棒在台下用力舞动，这一份份热切的爱意让纲吉第一次生出了压力。
　　他伸手下按，示意众人安静。接着有工作人员搬来高教凳，又递给他一把吉他。纲吉单脚踩在凳子的横杠，将吉他挎在身上，随手拨弹两下，试了试音色。
　　他对台下的观众笑着说话，眼中泛着如琉璃一样剔透的光，“我想之所以无法离开，就是你们的爱太浓烈了吧。最后一首了，大家听完就散了，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的观众都从纲吉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悲伤，好像下一秒这个人就要消失。他们咬着牙，不愿意接受这场别离，但是真正的爱是成全而不是霸占。他们无法看这个人难过。
　　“好！”有一个声音从人海里发出，那么嘶哑，又那么坚定，“只要你开心，妈妈什么都可以！”
　　纲吉终于又笑了出来，这个表情也指引了大家正确的回应方向，于是所有人都同意地晃起了手中的光。
　　“谢谢。”纲吉感叹一声，“你们真的像我的妈妈一样，谢谢。大家可能不知道，我的妈妈是个音乐老师，她的梦想就是……”
　　纲吉突然愣住了。
　　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话筒差点都要从手中滑落。
　　对啊。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话……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执着地追求一个梦想，除非，是为了某个人，某个我最爱的人！
　　我就是……
　　纲吉鼻子发酸，眼眶中迅速分泌液体打转，他扶着话筒，声音也带着哽咽，“我能站到这里，就是为了圆妈妈一个梦。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妈妈。我……”
　　“我想，在最耀眼的地方为她唱一首歌。”
　　纲吉想起了日记本最后几张中的一个破旧曲谱，用稚嫩的笔迹一行行抄录下来的，妈妈常常哼唱的歌。
　　他终于明白了，此刻既觉得白兰荒谬，又觉得自己愚蠢。一边告诉自己，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一边却还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思考问题。
　　纲吉回想着那个曲子，手指开始拨弄琴弦。他开口唱道：“我想”
　　全场安静了下来。
　　妈妈在铺满阳光的客厅里用钢琴伴奏，为还年少懵懂的他第一次唱起这首歌。
　　“把一切献给一个人”
　　“把热情浇在心头”
　　“让爱毫无保留”
　　“我懂”
　　“没什么陪伴能长久”
　　“只要心意相通就足够”
　　“不奢求长相厮守”
　　年龄尚小，他还听不懂这些深奥的话，却能从歌曲中感受到妈妈有些怅惘的心情，现在想来，这首歌创作的时候，很可能妈妈已经确诊了病症。但是当时，小小的纲吉只知道迈动虚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跑去抱着妈妈，张着迷茫的眼睛想让她不要难过。
　　妈妈把纲吉抱在膝盖上，拉着他软软的手指在钢琴上敲出短暂的音符，慢慢地唱道：“然而我还是”
　　“想和时间说慢一点”
　　“孩子长大也要慢一点”
　　“妈妈爱你能更久一点”
　　“如果可以还想再抚你稚嫩的脸”
　　“可是我不能继续抗拒”
　　“孩子总要学着走出去”
　　“妈妈不能再为你挡风挡雨”
　　“只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纲吉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受到妈妈在最后落在他额头的吻，以及一同许下的祝愿——
　　“一生，如意”
　　有热的眼泪奔涌而出，滑落在脸上，却只剩冰冷。
　　纲吉苍白着脸，即使闭上眼睛，依然能听到来自台下变调了的喧嚷。他甚至能听到白兰大叫着“不可能”，接着便是同伴们的惊呼和纷乱的脚步声。
　　接着好像有人走过来把他抱起，然而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失重感已经不太明显。被搬动、被安置、被推得摇摇晃晃，好像还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脸上。可是这些感触都像隔了一层棉花，他知道它们存在，神经却无法清晰地传达。
　　后来，一切都安静了。
　　纲吉百无聊赖，在一片雾蒙蒙中来回乱转。
　　有一只冰凉的手伸出来抓住了他，他们一度小跑，跑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方向。
　　有一片白色光芒，纲吉天生就知道要往那里走。他迈着脚步前去，无法回头，那个人按住他的背，将他一把送出去。
　　“呼……”
　　他像是摆脱海水的纠缠，刚刚上岸。
　　他大口喘息，眼前一片白茫茫没有焦点。
　　手掌处传来压力与温度，纲吉转动眼睛看过去，reborn一脸凝重和焦急。
　　纲吉艰难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问道：“都走了吗？”
　　Reborn回答：“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走。都不愿意先你一步离开，还是我说让他们先回去给你整理出一个干净有序的彭格列才同意的。”
　　纲吉的脑袋里像是有个电钻在疯狂屠杀他的神经，疼痛感太强烈了，他便用力抓紧reborn的手，“对不起，让你留下来看我离开。”
　　Reborn低着头，“别把我说得那么脆弱。”
　　纲吉伸手去摸reborn的脸。看他怎么都抬不高，reborn就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纲吉舒一口气，说道：“可是，你的表情，也太悲伤了。这是我们的计划，不是吗？”
　　Reborn依然皱着眉头，他从纲吉的眼睛中看到自己这幅懦弱的模样，也觉得惊讶。
　　“不用你教我，”reborn说道：“我只是……敬畏死亡。”
　　“哇，reborn大人竟然也……”纲吉突然瞪直了眼睛，额角青筋暴起，痛得他浑身不住颤抖。
　　在这刀劈斧砍般的痛苦当中，他只能不断地提醒：“遗书……遗书……”
　　Reborn轻轻吻在纲吉额头，“放心，我记着。”
　　“走吧。”
　　病房里想起这样一声哀叹。
　　心率仪上的曲线终于被命运的大手捋直，尖细的警示声是丧钟，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Reborn站起身，脊梁有片刻直不起来。
　　他通知医生：“可以开始手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