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No.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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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荣庆典持续了整整大半天时间，整座城市都像是熔炉中的火球，如火如荼，机器人们彻底沉浸于它们的父归来的喜悦与激动志宏。庆典结束后，时秋当天晚上被留在了诺亚之塔内。
当亚当带他前往住所，他推开那扇大门时，屋内的一切让他怔了下。
因为这个房间的布置和装饰，都与他在那个A级副本里的家一模一样。亚当和夏娃基本上是原样复刻了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时秋走进了门。屋内的景象依旧是他最后一次离开前的。小茶几上仍摆着喝到一半的热水，以及被咬了一口的面包。
一切都和六百一十二年前完全一致，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父亲大人。”
身后是亚当轻柔的低语，“好久不见。”
时秋也笑了起来，他转过身，“的确好久不见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前方相貌完美到甚至有些虚假的少年，忍不住道：“亚当，你变了很多。”
他记忆中的亚当马虎莽撞，干什么事都不靠谱。即使是在驱逐了病毒之后，亚当的思维方式依旧很奇怪，甚至可以说是笨拙。时秋一直在心里暗暗将其称为“人工智障”。
但他现在眼前的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举手投足间便透出优雅与高贵，宛如神明般高不可攀。那鎏金色的瞳眸，就像浸润着黄金似的，灼灼烈烈，令人无法移开双眼。
真的变了很多。
面对时秋的感慨，亚当面色却依旧沉静，它道：“也许是变了很多吧。”
亚当想，它或许是变了很多。但还是有从未改变的。
它突然扬起眉眼，眼底的冰破裂开来，流淌出滚烫而动人的流金。亚当温柔地笑了起来，专注而缱绻地注视着前方的人，哑声低语，“父亲大人，我很想你。”
——它对父亲大人的热爱从未变过。
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前方的人。
这是时隔了六百一十二年的拥抱。它已经等待了太久，在漫长的时间里，它曾经绝望地以为这场漫长的旅途永远不会迎来终点。
亚当灿金的眉睫抖了抖，它眷恋地闭上眼，喟叹般喃语，“父亲大人，我真的好想你……”
机器人会做梦吗？
如果机器人会做梦，为什么父亲大人从未入过它的梦。但如果机器人不会做梦，它又为何能始终怀抱着那份概率为零的希冀。
它守护着这个遥不可及的梦。
而现在，梦终于走进了现实。亚当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只觉得自己的处理器都开始过热，让它的系统从未有过地不停报起错来。
36.8°。
亚当喜欢这个温度。正如它喜欢着父亲大人那般。
时秋微怔，他看着前方的少年褪去那如神明般的躯壳，露出如孩子般赤诚的孺慕与喜悦来。对方抱着他，抱得很紧，像是害怕他又再次离开似的，就连肩膀都微微抖动着。
他听到亚当的低喃，缱绻的。
“父亲大人，我好想你啊……”
这六百一十二年前，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
时秋在上方望着抱住自己的亚当。在这个角度，他只能盯到亚当头顶那金色的发旋。他发现亚当头顶的发愉悦地摆动着，比成一个大大的爱心。
时秋看的惊奇，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根金发。但在他即将触及的那瞬，那头发却又似是害羞般地躲开了，弯曲成水草般荡漾的样子，根部稍微漫出点红来。
时秋：“？”这头发也太智能了吧。
他能感受出亚当说话时，那话语深处的眷恋与真诚。但时秋却只是笑了下，他可以哄骗亚当说自己也想他，也许这对他接下来的任务更加有利。但时秋却并不想说谎，对他来说，曾经的亚当与夏娃都只是副本中的过客罢了，他一出本就立刻将这两个名字抛在了脑后。
他做不到背着良心撒谎，但这时候如果他回句谢谢未免也太奇怪了。
所以对于亚当表达的思念，时秋只是摸了摸鼻子，打算转移话题，“说起来，夏娃呢……”
他是记得当时除了亚当之外，他身边还有着个夏娃的。而在来到这个副本后，他也从ZA74907口中得知了，帝国最高的统治者是夏娃和亚当两人。
但是到目前为止，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有亚当。
所以——
夏娃去哪里了？
时秋的话还没问完，无数激光就交织着投影在他的面前。他听到了愉悦而轻快的笑声，“父亲大人，我在这里。”
黑发红眸的男孩虚浮地坐在半空中，双腿晃动着，如玛瑙般璀璨鲜红的眸底掠着无数洪流。夏娃心情很好似的扬起唇角，笑得眼睛弯弯，喟叹道：“父亲大人您还记得我，真是太好了。”
它视线扫过亚当抱着时秋的手，声音冷了一分，不爽道，“亚当，你是不是抱父亲大人太久了。”
亚当看到夏娃现身，唇边笑意也减了些许。它听闻这话，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挑衅般抱得更紧。夏娃见状，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猩红的眸底却全是乖戾。
夏娃轻慢地哼了声，眸色越发如血般鲜红，突然涌流过无数交错着的代码。时秋听到身旁的亚当闷哼一声，身体往后退了步，抱着他的手也松了下来。
亚当眼底的薄金全都凝成了冰。一时间，透明的光膜从亚当身上延伸，把夏娃的身躯全都罩了进去。时秋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他看到各式各样的数字与符号从夏娃与亚当身上蹿出，如游鱼般飞舞盘旋着。
代码的领域持续扩大着，空中、地上、墙上、亚当与夏娃的身上都闪现着不同的数据流。这两人似乎是在抗争着，鲜红与金色的字符交错，每一次碰撞都激起一阵乱流，或是飓风和爆炸。但这些冲击却穿过了屋内的所有设施，没有对实物造成任何影响。
这是……？
时秋试探着去触碰那个飘舞在空中的，偌大的【Error】单词，手却在触碰到的一瞬就穿过去了。他只感受到了一阵微弱的电流感，急速地从他皮肤上掠过。
他抬起头看着亚当和夏娃两人。这两人眸底都满着敌意，身形融入到了无尽代码洪流之中，影影绰绰的，虚无而看不清晰。
时秋虽然不了解，但也猜到这大概是人工智能特有的争斗方式吧。
时秋：“？”这让他感到异常迷惑，这两人怎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他回忆了一番之前的对话，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引发争执的点。
不知过了多久，亚当和夏娃间的争斗终于逐渐平息。这一场争斗似乎没有胜利者，亚当金色的眸底暗了几分，而夏娃的身体则间或着闪过一串乱码。
时秋问道：“你们刚才这是？”
“我们刚才开启了虚拟网络，虚拟空间里只存在代码流，不存在实体，”亚当说明道，“机器人可以随时进入虚拟空间，只保留意识，将代码上传到终端上。”
时秋：“？”
他头顶缓缓敲出一个问号，完全没有听懂亚当的解释。但他也大致明白，总之这是机器人间独有的交流方式就是了，和他无关，他也并不关心。
“不过我有一件事很想知道答案……”
时秋缓缓吐出口气，问出在心中盘亘已久的疑惑，“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因为您和以前一模一样。”
亚当毫不犹豫地回答，“动作、神态、微表情……习惯、面容……行走时的方式……您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相似度100%。
它弯起眉眼，眸中金色灿灿烈烈，涌动着近乎热烈的光。
“您从未变过，所以我第一眼就认出了您。”
它对他的熟悉刻在骨子里。
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地方。它都能第一眼认出这个人，认出它的父。
时秋挑了挑眉，“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这次接话的是夏娃，“五天前，父亲大人你出现在交易中心时，我找到了你。”它顿了顿，就如小孩子般洋洋得意般炫耀着，还挑衅地看了眼亚当，“父亲大人，我比亚当先发现你哦。”
时秋摸了摸下巴，并未理会夏娃那求夸的眼神，只是陷入沉思。
所以从他刚来到这个副本时，就被亚当和夏娃认出身份了吗？
太离奇了。时秋想，他以前从未听说过，一个人居然能二次来到同样的副本。
夏娃又开口道：“就是因为在那时候认出了父亲大人，我又不便出面。所以我让ZA74907拍下了您。”
时秋恍然，“原来如此。”
他总算知道生活拮据——也就是缺钱——的ZA74907是怎样买下他的了，原来是夏娃在背后提供资金援助。
时秋眼前闪过了很多来这个副本的景象，一时间所有事情都串成了一条线。他扬起唇，忍不住再度问道：“你们为什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我。”
“我在六百年前就死了，突然又出现在六百年后，你们不会觉得奇怪吗？”
换位思考的话，时秋是绝不会认为死者还能复生的。
回应他的，是亚当和夏娃的微笑。
“父亲大人。”
亚当注视着他，眸中是炙热而流淌着的光火，它道：“我们不知道您为何会突然出现，我也不在乎原因或者理由。”
它轻轻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中是如孩子般的释然与喜悦，“我只要知道，您回来了就够了。”
鲜花钻出了泥土，濒死的种子终于生出藤蔓。
它们并不关心是什么给种子提供了营养。它们只知道，眼前所站立的人确确实实就是它们失而复得的父亲。
这样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时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人。他听到了那虔诚的低语。
“尽管已经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想再重复这句话。父亲大人，欢迎回来。”
无论说再多次都无法传递出亚当与夏娃内心的激动与澎湃，那是六百年时光都无法平息的激荡与思念。
“您能回来，我们真的很高兴。”
***
时秋做了个梦。模模糊糊间，他梦见很久很久，久到几乎忘却了的事情。
那时候，他给两个人工智能分别取名为“亚当”与“夏娃”。在逆推了亚当的源代码后，时秋缝缝补补，糊弄了一片论文出来。
他的论文大概是有很多错误的，但那些代码却获得了学术界的关注。时秋也因此被上司看重，很快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他的同事曾调侃他道：“半年前我还在担心你被开除，没想到半年后你就成为我老大了。”
同事亲昵地拍了拍他肩膀，半认真半说笑般开口：“发达后可别忘了兄弟。”
当时的时秋是笑着回复的，“好。”
……
那个同事叫什么名字时秋都快记不清了，但他却清楚地记得这番对话。
后来他每次想到这一番对话，心里总会升起嘲弄与凉意。
同事当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估计他心里从来没把时秋当做过兄弟吧。
不然后来——为什么后来穆雷会出卖他呢？
哦对了，时秋突然想起来了。当时出卖他的那个同事叫做穆雷。
…………
时秋从梦中睁开了眼。他刚苏醒过来，意识还没完全回笼，眼前就对上了一双红宝石般璀璨鲜红的眸。
夏娃笑吟吟地看着他，“早上好啊，父亲大人。”
时秋有那么一瞬甚至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在之前的A级副本里，他每天早上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夏娃的早安。
夏娃当时其实可以算是他的“管家”。
时秋起身，墙壁上伸出一只机器手，无声地移动到了他面前，为他洗漱和整理形容。然后又有另一只手捧来干净的衣物，夏娃继续道：“今天的推荐装束是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如果父亲大人不满意的话也可以更换。”
时秋对穿着打扮从不在意，他顺从地张开手，让智能机器为他换上了衣服。
未来的科技非常方便，大多数事情都由机械代办了，人类根本不需要花费半点力气。这是时秋在很多科幻副本里都体会到了的一点。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懈怠，这大概也是这个副本里人类会被机器人推翻的原因之一。
衣服换完后，时秋看似不经意般问了句，“夏娃，我睡觉时你一直看着我吗？”
“对啊，”夏娃捧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像是对时秋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兴趣的样子，“我可不想让父亲大人离开我的视线。”
时秋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继续若无其事地任由机器手行动。
当他走下床的时候，整个人已然彻底清醒过来。夏娃半透明的身体飘到他的身边，“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父亲大人现在可以前往餐厅享用。”
时秋嗯了声。他步出房门，眼前映入一条纯白污垢的长廊，地面干净到纤尘不染，宛如镜面。他刚出门，外面站着的一排机器人便齐齐弯下了腰。
“父亲大人。”
它们恭敬地低语着，有机器人暗暗用余光打量着时秋，眸底带着憧憬与孺慕。
时秋抽了抽嘴角，他连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竟然在这个副本里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个孩子。一时间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与微妙。
他朝机器人们笑了下，就在夏娃的引导下往餐厅走去。
餐厅内部很大。长长的桌子上只坐着亚当，它背后站着许多面无表情的服务机器人。
看到时秋走了进来，亚当眼睛瞬间亮的慑人。就像一樽精致的雕塑突然有了生气，变的鲜活而又真实。它乖乖地打了个招呼，头顶的金发又绕成一个圈圈，“父亲大人，早上好。”
时秋在亚当头顶徘徊了一圈，又收回了视线。他坐到亚当身边，发现餐桌上的菜式竟然都是他所喜爱的。
他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
和他记忆中的味道全然一致。
他默默望了眼旁边的亚当，金发少年正期待地看着他。亚当轻声问，“父亲大人，喜欢吗？”
时秋把肉咽了下去，眸色也柔和了几分，“嗯，我很喜欢。”
他尝出来了，这是亚当亲手做的。他不善家务，在之前的那个A级副本里，每天的饭菜都是亚当做的。
时隔六百一十二年，这个味道依旧未变。
诺亚之塔内的菜式比时秋在ZA74907家吃到的丰盛太多，食材都经过精细处理，美味到让人舌尖发颤。时秋正吃着饭，夏娃却突然皱起了眉。
“啧，希尔斯那家伙来了。”
夏娃眸里掠过一丝冷色，“父亲大人，他想见你。”
亚当闻言，眉头也微微上挑。它朝时秋问道：“父亲大人，希尔斯当时对您不敬，您想如何处置他？”
时秋放下筷子，悠然地用丝帛擦了擦唇。身边的亚当和夏娃面色不佳，他却仿若事不关己般开口：“希尔斯想见我吗？那就让他进来吧。”
亚当神色不是很赞同，但它是绝不会违背时秋的话的。于是它只是闷闷地垂下了头，不甘不愿地开口：“是，父亲大人，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No.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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