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蝶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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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长安城，北风呼啸，银装素裹。
雪花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飘落在地面上。
长安城很冷，路上行走的人全部都把大衣裹紧了就连赶着做生意的商贾，也行色匆匆。
寒风像刀鞘一样刮在脸上。
没有人愿意在大街上长久的停留。
除了住在鸣凤殿的慕容冲。
“哎，你起来吧，躺在雪地里会着凉的。”其中一个宫女说。
慕容冲不屑一顾，冷声笑道：“就是要着凉，着凉才好呢。一个人呆着多没有意思，着凉了让御医来看一看我，我正好找一个人说话。”
自从苻坚不来这里以后，鸣凤殿一下子从最炙手可热的宫殿，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宫殿，说它是用雪花做成的也不为过。
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也不敢有人到这里来。谁来这里偷偷看望慕容冲，就是和当今皇上作对。
“谁让你上次大半夜把皇上赶了出去，这一下自讨苦果吃了吧。”鸣凤殿的宫女叹了口气。
“就是说呀，主子失了宠，害得我们也跟着挨冻，我们到外面去，都见不得人，咱们鸣凤殿的宫女都要比外面的低人一等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呀。”另一个宫女说。
慕容冲躺在雪花堆里，眼神望着洁白的上空，目不转睛地对她们道：“哼，你们不用抱怨，过些时日我就请皇上把你们都打发走。你们也不用在这里伺候我这个废物点心。”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慕容冲的衣服上，靴子上，头顶上，仿佛要把他埋了似的。
他也并不在意，任雪花这么飘洒在她的身上，连拍也懒得拍，脸上的表情更是随意而慵懒。
“皇上要去狩猎了，没空管你。”
慕容冲失了宠，这些宫女便也没大没小的，直接称呼你呀，你的。
弄不清谁才是这鸣凤殿的主子，谁才是这鸣凤殿的奴才。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苻坚的消息了。这时候忽然听说苻坚要去狩猎，慕容冲陡然坐起身子：“他要离开宫里吗？还是离开长安？”
真是可笑，多些时日才亲密的形同一体的人，现如今传个消息，都需要宫女带话。
“你不知道吗？冬狩是每年都要开展的。皇上有专门的皇家围场，不需要出长安。不过很久不会回宫就是了。”一个宫女说。
“是吗？真的有兴致啊，我要恭喜他。”慕容冲面无表情。
听到这个消息，慕容冲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
虽然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苻坚了，但是只要他还在宫里，总能够听到他的消息。对他来说，能够听听他的消息也就够了。
如今要离开宫里，这下子连消息也听不到了慕容冲感到很失落，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他好像已经学会了隐忍，不露声色喜怒不溢于言表。
这对一个少年来说，其实不算是什么好事情。
心机是生长在老蚌身上的珍珠，是用长年累月的痛苦换来的，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幸福的人儿有这玩意。
“雪啊雪啊，再下的猛一点吧。让他去不成狩猎多好。”慕容冲兀自对着空中的雪花出神，一只手摊开，试图接住空中飘洒下来的雪花。
他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很灿烂。
可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够看出来，他的笑意不及眼底。
宫女们各自叹息一声，然后走开了，各自去做各自的活儿。
他在雪地里面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高盖来找他，要带他离开皇宫。
告诉他，可以带他行走江湖，可以在他隐居山林，只是不要呆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就好。
他们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有花，有鱼，有鸟，有黄发垂髫的小子，有哆哆嗦嗦的耄耋老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小孩们在笑着闹着，大人们在爽快的交谈，没有禁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只有最珍贵的坦诚。
他去了一个桃花源，一个美妙的世界，这一刻慕容冲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肉·体没有知觉，可灵魂却很愉悦。
“高盖哥哥……”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凤皇凤皇，醒一醒……”
远处传来了忽隐忽现的声音，是谁在叫他，凤皇这个小名。已经很久了，都没有人叫过他的这个小名。
恍若隔世，翩若惊鸿。
慕容冲睁开眼睛，眼前的明亮让他的眼睛感到刺痛，他眯着眼睛，才发现眼前站了一个人，他的俊脸在自己面前放大。
“凤皇，你怎么躺在雪地里，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赶快起来。”
说话的人正是高盖。
他那瘦削的身材，刀削般的脸颊，明艳和蔼的笑容，熟悉的味道，慕容冲至死都不会忘记。
“别管我，别管我，让我躺在雪地里，死了就正好埋起来，省得占地方。”慕容冲转过身，冲他假意赌气。
高盖的眼神暗了暗，望着慕容冲，神色复杂，眼底有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很挫败，很迷茫，很惋惜，又很心疼，百感交集，却无处释放。
“你又为他生气了？”
明明是问句，说起来就那么肯定。
“谁为他生气了，我死都不可能为他生气。”慕容冲冷着脸道。
高盖叹了一声：“我都没说是谁，你就急着反驳，此地无银三百两。”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话赶话罢了，没有什么指代性。”
被说中了心事，慕容冲挣扎起坐起来，原本苍白的脸色，陡然间变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
“算了，你不是早就想通了吗。就算永远飞不出去这个高墙，也要做一个怡然自得的神仙，逍遥自在。”
“我说过这话吗？”
“对呀，怎么你出去一趟就全变了。”
出去一趟就全变了，当然会变。谁也不知道他和苻坚之间发生过什么。
出了一趟门，关系就全乱了。
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分的清清楚楚，彼此的心，井水不犯河水。
这一趟，搅浑了无波的井水，打乱了清楚的计划，让原本单纯的关系变得不单纯。
“是吗？我不知道，我觉得没有变，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慕容冲嘴硬道：“我以前要逍遥，现在还要逍遥，谁也不能阻挡我逍遥快活。”
他陡然间站起来，兴奋的冲到屋内，拿起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有琼浆玉液，又有知己好友，这样的生活美哉快哉，还有什么烦恼可言呢？陪我喝酒！”慕容冲大笑。
知己好友？
委身贼庭，陪你患难与共，却只是你心目中的知己好友。
高盖很勉强的笑了笑，眼底流露出一抹哀伤：“好啊，陪你喝酒。这向来是我最擅长做的事情，我也只能陪你做这件事情罢了。”
慕容冲放下酒坛，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看着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高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呀？不开心就和凤皇讲，这偌大的宫廷里，也就只有我们两个可以说得上心里话了。”
高盖继续强颜欢笑：“以前我们可以推心置腹，可以无话不谈。但是现在好像不能了。”
听他这样说，慕容冲的心里升腾出一丝惶恐。他不明所以的道：“为什么，我们仍旧可以推心置腹，仍旧可以无话不谈，只要你想，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和从前一样。”
高盖惨然一笑：“做不到了，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慕容冲说：“好，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你。”
慕容冲以为，他要问，自己这一次去了邺城，有什么感受。
是归家的欣喜，还是国破的失落。是近乡情更怯，还是舍不得离开。
他们一起在邺城长大，那里有他们太多的回忆。
他其实这次回来有好多话想要跟高凯说。
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但是他没有问。
反而，他说：“以前，你害怕苻坚来这里，你害怕他在这里留宿，更厌恶他对你的宠幸。他不来，你比神仙还快活。”
他顿了顿说：“可是今天我发现他不来鸣凤殿了，你居然不开心。不开心到躺在刺骨的雪地里自虐。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多痛心吗？苻坚究竟有什么魅力，完全把你改变了。”
慕容冲一愣，他自己有这个变化吗？
他低下头细细的思索，好像有。
陡然间，他自己也很惶恐。
以前自己虽然知道自己内心的变化，可没有人发现的时候，总还以为自己身上裹着一块遮羞布。
但当这个变化明显的，所有人都发现的时候，他连遮羞布都没有了。
他的心就这样赤，裸的，坦荡荡的展现在人群之中。毫无廉耻，毫无自尊。
“凤皇，坦白的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苻坚了。
慕容冲斩钉截铁的打断他：“你不要说了！”
“你越是否认就是……”
慕容冲红着眼眶：“过来陪我喝酒，不喝酒就滚，婆婆妈妈像个娘们似的做什么。还要说那些劳什子不着边际的话，你以为我是个姑娘吗？”
见他如此歇斯底里，高盖有片刻的漠然，眼底藏不住伤痛之色，冷声道：“你不再是我以前认得的凤皇，我……不想陪你喝酒。”
不想只是陪你喝酒，不想永远陪你喝酒。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蝶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