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去长门空》珩嘉

43、长门（上）

　　“各位主子的宫里奴才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什么。”
　　皇帝环视周围，问道：“未央宫搜了吗？”
　　“难道臣妾的未央宫也要搜？”我勃然大怒，“皇上！这种侮辱，臣妾可是受不得的！皇上要搜宫，总得说出个道理来。”
　　“皇子病重，皇后也是做过人母的人，难道就不着急不心痛？”
　　“皇子病重臣妾身为嫡母自然是揪心，但是皇子自然有太医医治，搜臣妾未央宫做什么？”
　　“那就由不得你了，林迎，去搜未央宫！”

　　“皇上，林公公回来了。”
　　“叫进来。”
　　林迎带了人进来，施礼道：“皇上交代的奴才都已经做好了，已经找到了。”他手里一抖，顿时看到了一个用缎子做成的小人儿，模模糊糊写着几个字，上面插满了尖锐的长针，视之令人不寒而栗。
　　“在未央宫找到的？”皇帝的脸色变了一下。
　　林迎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回皇上……”
　　“朕在问你话！”皇帝完全失去了耐心。
　　“皇上息怒。奴才是—是在未央宫皇后娘娘的寝殿床下找到了这个巫蛊之术的小人。”
　　我大惊失色，慌忙跪下道：“皇上明鉴，臣妾真的不知道为何未央宫寝殿床下会有这个巫蛊之术用的小人啊！”
　　“你自己看！”皇帝猛地将小人扔在我脚下，“皇后！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那小人上面，写满了据的生辰八字，而且那小人的七窍无不用钢针钉死。但更让我发抖的是，那小人身上的字，居然……确确实实是我的笔迹。
　　“你的字，朕已经看了多年，还会认错不成？毒妇！来人！将这未央宫的奴才送去大理寺严刑拷问！”
　　“皇上饶命！”未央宫奴才四散着跪倒在地磕头道。
　　“皇上，是想把那些奴才屈打成招？”我咬着牙问道。
　　“屈打成招？朕看不见得！”
　　“皇上！”我身后画樱膝行而出，郑重道，“请即刻杀了奴婢，不要连累了皇后娘娘，奴婢求您了！这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自己想诅咒卫夫人和她的皇子！是奴婢问内务府要的缎面，这种缎面宫里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奴婢全都交代完了，求皇上赶紧杀了奴婢，这不干皇后娘娘的事！”
　　“画樱，你……本宫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本宫何曾亏待过你？你又是为了什么才和那卫子夫……”
　　“住口！”皇帝喝骂道，“你真是放肆！你的奴才替你出来顶罪，你倒反咬起他来了！”
　　“皇后娘娘，您待奴婢恩重如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亏待过奴婢，奴婢是知道的！奴婢对您也是尽心竭力，这个未央宫上上下下都看的见。但是，要奴婢为了您而抛弃良心，况且那年仅一岁的皇子又何辜？您对那么一个孩子也下得去手？奴婢实在是做不到啊！皇上！是奴婢做的这个小人！”
　　“好，好，好。画樱，”我闭住眼睛忍住眼里的泪，“你真的是……”
　　“皇上，仅有画樱一个人的话也不能当真，万一真的是诬赖皇后娘娘呢。臣妾倒有一个法子，画樱刚才也不是说向内务府的人要的缎面，叫内务府的人过来与他对质就是了。”苏美人苏络细声细语提醒道。
　　“你可认识他？”等到内务府的人被林迎带进来，皇帝问道。
　　“就是这位姑娘，和奴才要了不少的这种缎面，奴才还怀疑呢，皇后娘娘怎么要这种不值钱的料子，可奴才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要……皇后娘娘，奴才都是因为您才获罪，您不能不救奴才啊！”那人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既然如此，画樱是什么时候问你要的缎面，以何人为证？又怎么能证实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庄夫人开口问道。
　　“这位娘娘，奴才不敢撒谎啊。此事内务府都是有记录的，娘娘查就是了。是奴才该死，想都没想就把缎面给了画樱姑娘，才弄得差点害死了皇子，可是奴才也是无心之过啊！”
　　等到林迎把内务府记录拿来，皇帝看了一眼，便转向我道：“皇后，你可认吗？”
　　我跪下道：“臣妾不认，臣妾没有。”
　　皇帝本来就是极为忌讳巫蛊之术的人，卫子夫呵，你真是要把我逼上死路！
　　庄夫人也跪下道：“皇后娘娘正位中宫整整十一年，与皇上伉俪情深，一向宽和待下，绝非妒妇，这里宫里所有姐妹都是有目共睹，皇上明察！”
　　洪美人也道：“皇上明察，单凭一个小人儿和一个丫头的证词实在不能就这么定了皇后娘娘的罪，这未免也太草率了。未央宫随时可能有内鬼与外人勾结陷害娘娘，皇上固然要追查真凶，也切不可冤枉了娘娘才是啊！”
　　“她的心思如何，连朕都不懂，你们又如何能知晓？”皇帝的语气冷冷的，“朕已经对这位皇后太失望了，骄扬跋扈无礼至极，你们不必再言！”
　　不懂？您不懂？好，好，好。阿彻，如果当时不是我的骄扬跋扈，怎么肯为了你顶撞母亲，先帝和太子，一心一意与你共度一生，一心一意做你的胶东王妃？
　　我后退两步，重重叩首道：“臣妾以自己的性命和整个母族为誓，臣妾如果有害卫夫人和皇子之意，臣妾与整个母族死无全尸。”
　　皇帝带了几分的鄙夷：“皇后！如果发这种毒誓就能证明清白，还要证据做什么？你是不是发了疯，要拿你自己的母族当筹码？”
　　“朕累了，你们先散了吧。皇后，你也回到未央宫去好好想一想。”皇帝懒懒地站起身来。卫子夫陪笑道：“皇上不必走了，皇上忙活了这么一天一定饿了，臣妾宫中已经备好晚膳了。”皇帝点头道：“也是难为你费心了。”
　　我独自瘫坐在未央宫的地上，未央宫的宫女太监已经被皇帝撤走了很多，冷清得仿佛让人忘了这是当朝皇后的寝宫。当然，也许很快这未央宫就要易主了。然而，作为这曾经的主人，我的命运，下一步该是如何？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过去在胶东王府的一切，因为太过幸福，反而让我不堪回想。
　　画棠走过来，含着泪道：“皇后娘娘，是奴婢该死，没有发现画樱那丫头居然跟卫子夫勾结，才酿成了今天的大祸。奴婢实在是对不起娘娘……”
　　我木然道：“画棠，皇上没有让你走么？你也走吧。你是宫女里的老人了，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奴婢不走！如果奴婢因为娘娘失势便抛弃娘娘自己寻前程去了，那么奴婢和那卫子夫画樱还有什么区别？奴婢只是恨自己，没有及时发现画樱居然……”
　　我握住她的手：“这怎么能怪你？今天她说的话可真是字字句句都要置我于死地，历朝历代天子对于巫蛊之术可谓是深恶痛绝，多少朝廷重臣皇亲国戚因为一次巫蛊之案的牵连人头落地！”
　　画棠听得“人头落地”四个字，一下子吓得白了脸。我定定神：“画棠，我不能让你再跟着我了。卫子夫不会放过你！你走吧，去求皇上放你出宫，你去嫁一个好人相夫教子，再也不要回到宫里这是非之地来了！”
　　画黛握住我冰凉的手：“皇后娘娘，奴婢从小和您是一起长大的，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奴婢陪您来承受。”
　　今天卫子夫这天衣无缝的陷害，可以夺走我的一切，却永远夺不走我的画棠，永远夺不走我与她的主仆之情。
　　或许，人世间有金钱和地位永远买不来的东西，这一点，卫子夫他不懂，她也不想懂。
　　此时，未央宫响起来了急促的敲门声。画棠画毓等人看看我，面有难色。我轻言轻语道：“去开门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
　　“奉皇上命，收皇后册宝！”林迎对我微微行礼，“皇后娘娘，得罪了。”
　　“画棠，去拿。”
　　支走其他太监宫女，画棠抹着眼泪问道：“林迎公公，皇上真的要收走皇后册宝？皇上是什么意思？”
　　“奴才不知，只是……奴才多嘴一句，皇后娘娘近日要小心饮食，防止有人暗算，要是这个时候中了圈套，那就是畏罪自杀。”
　　我微笑道：“多谢了。只是林迎，看在十一年的主仆情分，帮我多照顾照顾画樱。”
　　林迎是何等精明的人，便跪下道：“奴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
　　其实也不用林迎多说，我和画棠画毓这几天哪能吃得下什么。“娘娘，庄夫人求见。”画毓进来报道。
　　“不见。本宫早就说了，不见任何人。”我慢慢走到正殿外，居然听到一向温和有涵养的庄夫人居然对画湖大发了脾气：“我不是朝秦暮楚的小人！我不会因为未央宫出了事就对娘娘避之不及！我此来是求见娘娘的，娘娘为何不见我？”
　　画湖抹着泪道：“庄夫人，我们娘娘是最清楚您这片真心不过的，但是娘娘早就有嘱咐，不能放您进来，不能连累您啊。”
　　“连累？巫蛊之事皇上还没有作最后处置，只要皇上没有下圣旨，皇后娘娘依然是我们这些嫔妾的主子！我来给自己的主子请安，有什么连累的？”
　　我低声对画棠道：“你去对画湖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庄夫人进来！这未央宫如今是是非之地，太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