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饮醉千秋》夜来双月满

34、秦筝算有心情在，试写离声入旧弦。

　　朦胧夜雾，那细碎星辰铺成的银河斜挂夜中。
　　那初开的新芽微微吐着新蕊。
　　夜寂而静，似乎一切都只有山间的草木之声。
　　尚不知何时，轻轻的风藏着似有似无的乐声，朝声而望，那山间与丛林处，隐约点缀着一个白色的缩影。往近看去，他一身白衫，腰间束着细带，再细而看，那头上佩戴着白头幞巾。
　　笛声渐转，亦不知含了多少旧思和新愁。
　　许久，笛声渐止，那人靠近一处洞口，他找了处坐落之地转身坐了下来。
　　他眉眼之间，似又添了些烦忧之色。
　　“许久……都未来看过你了。”陶醉喃喃低语。他顿了许久，像是缓着心中的情触，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答案，他又道：“花姑子，你说，倘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选择……和安幼舆在一起吗？”陶醉说着，又嘲弄得笑了笑自己，他低首摇了摇头，取下腰间的酒水，灌入了口中。
　　陶醉将那一口酒品了又品，却不知怎的，只觉满嘴苦意。他低低道：“如今，一切都有了水落石出，我想……我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陶醉仰头，又喝入一口酒，他望向天际。回忆辗转而起……
　　“我看的出来，你在向他们道别。”
　　“就是这片竹林，把我抚养成人，要向他们道别，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为什么要走？”
　　“是该走的时候了，我不想看到最后的悲伤，我必须得走”
　　陶醉的唇角干涩的划过一丝弧度，转瞬即逝。似是重复，又似是说着别的什么。轻叹一声，他说着：“确实是该走的时候了，我……不想看到最后的悲伤，我……必须得走！”只是，这句话里，似乎说的比从前更为压抑和干涩。陶醉垂下眸，甩了甩头。他说不清，他不知，这些日子几次三翻的回想起有钟素秋的画面。但有一点他陶醉心里倒是清楚的——那就是似乎面对钟素秋，他能感觉得到，他的理智渐渐变少，越来越少……。所以，他必须得走！必须！！
　　陶醉又吃了口酒，酒葫入怀，笛声再起。
　　银光倾泻，月莹如丝。山的那头，一幕夜色，愈发愈深。
　　钟素秋推门进了屋，将手中东西放置桌上，走来，“巧燕？”她抚在巧燕肩头唤着。
　　巧燕回神，忙抬头看去，忙着起身“小姐？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你要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就好了？”
　　钟素秋温柔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找你谈谈心，说说话。”钟素秋拉着巧燕坐下。“就像我们还在钟府的日子，一起谈心，一起……说心里的秘密。”
　　“小姐……”巧燕一时说不出什么，怔怔望着钟素秋。
　　钟素秋拉过巧燕的手，相握着。“巧燕，你应该算是从小就陪我了，我拿你当姐妹来看待，你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陪了我数年，但……我心里对你，其实也有一份很深的自责。”
　　“小姐，你自责什么？”巧燕问。
　　“巧燕，你可知道，十年前陶公子离开时，对我都说了些吗？”钟素秋的视线望向窗外，望向远处。
　　“小姐，陶公子他跟你说了什么？”巧燕再问。
　　“他说……”钟素秋转眸正视着巧燕。“没有深爱过得人生，那是虚度的人生。”
　　巧燕怔了怔，明白了钟素秋话中的意思。眼眸垂了垂，没有再看钟素秋。
　　钟素秋紧了紧巧燕的手。声音轻柔，“他还说，你正值，青春年华，你要是为了我，牺牲这一切的话，那我会内疚一千年，一万年。”钟素秋视线落在远方了片刻，道：“那时我不懂，我不能说不怪，不能说不怨，可巧燕，你可知，我为什么愿意一直等他？”
　　“因为陶公子是你心里的人呐！”巧燕忙道。
　　钟素秋似有似无的摇了摇头，“如果他无意与我，就算我心念与他也是枉然。真正让我有勇气被一次次拒绝而不灰心的，是他的心。”
　　巧燕一副不以为然。“小姐，你对陶公子那么好，可陶公子他对你还是忽冷忽热的，我看他不止没心，还没肺。”
　　钟素秋掩嘴笑了笑。“你呀，”钟素秋笑容柔和，“我明白，他有他的顾虑，也明白他不肯敞开心胸接纳我的原因。可只有那个真的把你放心上的人，才会在乎你那些为他牺牲的。”钟素秋说着，一脸认真的瞧向巧燕，又道：“巧燕，同样的，如果你为了我，牺牲你的青春和幸福，那我，也是一样会内疚的。你……明白吗？”
　　“小姐……”巧燕眼中闪着泪光。她垂了些头。“小姐，这……这不关你的事，这都是我是心甘情愿的。”
　　钟素秋笑的温柔。当初的她，也是这么回陶醉的。“傻瓜。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你以为一句心甘情愿，我就不会担心和伤心了吗？”
　　“小姐……”巧燕终是没忍住泪水，泪滴滑落。
　　钟素秋抱了抱巧燕，幽幽道：“这些年来，巧燕，让你跟我受苦了。”
　　“才不苦，一点都不苦！”巧燕抹着泪，忙道。
　　钟素秋笑容渐盛，道：“巧燕，我同你说了这么多，这以后的事情，你心里……可有了答案？”
　　巧燕低了低眸，眸光暗了暗。“他今日午时便走了，即便我真有个什么心，那也是来不及的了。小姐，倒不如让我一直陪着你。”
　　钟素秋笑容依旧，心下甚是了然了眼前这丫头的心意，她起身，拉过巧燕，“来。”她将巧燕拉至桌旁，桌上是她带来的一个素净包袱。
　　钟素秋将拉着巧燕的手送了开，伸手解下包袱结。摊开。“这里有一些你常穿的衣物，还有一些银两，虽然不多，但置办一个嫁妆倒也是够的。”
　　“小姐，你……？”巧燕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又望了望钟素秋。
　　钟素秋的笑意依然温柔，她素手在包袱底拿出一套衣服。“这件嫁衣是我早些年前缝制的，以为不会太久你就可以用得到，没想到竟压到了现在……”
　　巧燕眼前一喜，不禁伸手触摸了下那身红衣。它面料柔滑，再看上面的绣法，花式，都是当下经典纹样，所以压再久估计也都不觉过时的感觉。“这个……，小姐，这个也太好看了？！！”
　　钟素秋语气柔和，“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也就只有这个，当是给你的一份祝福也好。”钟素秋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抖落开来，转到巧燕身后在她的肩，腰，臂处比对了一番，只听道：“这当初是按照你常服尺寸来做的，好在还合身。”
　　“小姐……”巧燕不惊湿了眼眶。“你……你对我一直都是那么好……”
　　钟素秋温柔的敲了下她的脑袋“傻丫头！”语落，钟素秋将衣物放置包袱里，低眸，拉过巧燕的手，轻声道：“以后……有马子才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一些。”钟素秋呼出一气，缓解了下心中不舍之情，将包袱重新打好了结，抬眸，柔声道：“马子才的马车现在就停在安家门外。”
　　“他……他不是……？”巧燕有些惊讶。
　　钟素秋瞧见了巧燕眼中划过的惊喜，柔声道：“巧燕，抛开陪我之情，我希望，你可以做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我……”巧燕低下了头去，“我舍不得小姐你，但我……但我也是不想和他说分别。知道他走的那时，我心里其实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个什么。”
　　钟素秋将包袱交到巧燕手中，轻声道：“巧燕，我不想给你做甚么安排，我把这个选择给你，你留下，我依然待你如往，你离开，我也会送上祝福。”
　　巧燕缓身接过钟素秋递来的包袱，“小姐，我……”
　　“巧燕，记得，一辈子很短，千万别给自己留下甚么遗憾，试着听从自己的心，莫要为了旁的辜负了自己。知道吗？”钟素秋语气含着温柔。
　　巧燕将握着包袱的手紧了紧，半晌缓声道：“小姐，那你以后……”
　　“以后？”钟素秋笑问。
　　“小姐，你打算继续等陶公子吗？”巧燕缓声问。
　　钟素秋眼眸地到别处，眼神放空了些，幽幽道：“不算等，他在，或不在，我都在这里。他爱，或者不爱，我也尚不会强求什么。”
　　巧燕见着钟素秋眼里耀着什么，道：“小姐，那天你全身冰冷，巧燕看得出来，陶公子他那个时候看着很着急的，我想，陶公子他对小姐……其实也是在乎的吧？”
　　“哦？”钟素秋偏头。“他……在乎……？”可好像……自那晚后，他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了。钟素秋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个傻丫头，就别担心我了。咱们也别让马子才在外等太久是不是？”
　　巧燕腼腆一笑，低下了头去轻轻点了点。
　　半晌，只见二人互相搀扶着，小步向外走了去。
　　“小姐，可是你让马子才他……？”巧燕想问什么。
　　钟素秋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是我去找的幼舆。是幼舆让马子才多留半日的。这样一来，也好看他是否愿意多留给你些时间考虑，也正好看得出马子才对你到底真心几许。二来，我也不想你因为我错过那些不该错过的，”钟素秋指了指门外：“你看，幼舆也在那儿和马子才话别呢。”
　　二人轻声一笑，浅说着。
　　身影双双，渐拐处门外，
　　良久，这才听得夜空划过一声马啸，车轮滚动之声，尘烟四起，空留了地上的两道狭长影子。
　　安幼舆见着钟素秋望着远去亦无踪的马车方向，淡而一笑，道：“素秋，你别担心，马子才肯定能照顾好巧燕的。”
　　“徒弟！徒弟！！”是燕天翔的叫嚷声。
　　钟素秋轻轻点了点头。回眸时，见着燕天翔出了门来。他问：“哎？你们干嘛傻站这儿啊？”
　　钟素秋见燕天翔有事找安幼舆，便福了身，回屋去了。
　　“师父？你……”安幼舆见燕天翔找自己，刚想问什么。
　　不待安幼舆说完，燕天翔便抓着安幼舆的手往家里走。
　　“哎师父……？这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别慢吞吞跟个蜗牛一样行吗？！”燕天翔说着，见安幼舆一副呆样，重叹一声道：“哎我刚看到你上次跟我念的那首诗，它那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然后我翻页一看，发现那首诗从背面看过去，很像是一道符咒耶，这不就赶紧来找你，让你去看看吗！”
　　安幼舆听着，忙点头，应着随燕天翔离了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