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时刻》失去梦想的咸鱼饼干

3、哑巴哑巴，我是瞎子

　　后来的日子，忽然不用上学的我倍感无聊，唯一的消遣是话本子，但是我又不能看。白莲活很多，远远超出了一个丫鬟的工作量，没有时间陪我。
　　当了十六年完好的人，乍一失去了视觉还相当的不习惯。但我没哭没愣，摸索的一面墙便扶着走。
　　长大以后再回想起当年那么一点儿大的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什么当时情绪没什么起伏就坦然接受了瞎掉的事实，可能是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砸下来让我的大脑自闭了，也可能是我一时并没有相信现在的真实性，还似梦似幻的活着。
　　后来觉得，可能那个时候真正的九公主还未有完全死去，或许还有一点执念。那一定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她用仅存的一点意识支撑着我适应着一切。
　　我当时还没有传说中盲人会拥有的敏锐的听力，但我作为一个内心叛逆表面逆来顺受的玻璃心少女，拥有迅速感知和判断眼下情况的能力。
　　举个例子，当你正跟在班里埋头抄作业时，忽然四周一片诡异的安静。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老师来了。视觉的作用仅是看看老师是刚进教室还是站在你身边微笑。
　　这个能力应该人都有，但我稍微敏感一点。
　　我摸索着墙缓缓往前蹭。眼前一黑走路难免就慢了点。我以前赶着上学，走起路来快如野鸡。如今不得不慢下来，心急。
　　但急有什么用呢，更何况我也不急着干什么事。
　　磨磨唧唧拐了两道弯，我感觉脸上晒的滚烫。我早上辰时就被白莲喊起来了，现在这个太阳灿烂的程度，估计已经是午时了。太阳晒的人没精神，我转个身，准备打道回府。
　　我走的是真的慢。
　　好巧不巧我刚转身，身后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巨大的门响。然后我听见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听着就疼。
　　这声音一听就是被推倒了可能还绊了一跤发出的声音，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友好的去帮助一下这位朋友，就听见了阔别多日的李姑姑的声音：“一小闷葫芦还在那儿跟我们摆谱呢？我好歹也算皇上身边的人，你呢？不就是个灾星！”
　　这个剧情听着有些耳熟。
　　一个尖利尖气的声音慢悠悠的跟着附和：“可不是嘛。要不是那个贱人卖了我，我也是陈贵妃身边的红人了。发落个你这样，都是一句话的事。”
　　呢这还不是被卖了么，荣华富贵想的还挺美。我心里嘀嘀咕咕，身体很诚实的躲进了拐角一动不动，不想引起任何注意力。
　　那个被骂的一声不吭，毫无动静。让我怀疑到底有没有三个人。莫非是这个太监一样的声音的人和李姑姑在对骂？
　　李姑姑又絮叨了几句，才踩着她那双响彻皇宫的鞋走了。临行前像是又踹了那人几脚。小太监笑了起来，恭送李姑姑。
　　我听着四下安静了许久，才悄悄地探头。我看不见，这么做纯属是对八卦的向往下做出的自然反应。哪想我慢悠悠悄咪咪的探出了一点点，那个太监就尖声叫道：“呦！九公主啦！您今儿怎么出门了？”
　　他声音难听，语气倒是中规中矩，我摸不透。听见地上那人站起身拍了拍土，小太监没搭理他。我思考一下后决定还是好好说话。
　　我说：“晒晒太阳，长高。”
　　他问：“怎么不拄拐？这手都被墙染红了。”
　　我老实道：“没找到。”
　　他相当夸张的叹了口气，道：“我可怜的九公主呦！真是太惨了啊！”
　　我不由得跟着叹气：“是啊，我太惨了。”
　　那头忽然没声了，我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一点尴尬。可能是我的回答太实在了，但我真的不觉得他在挖苦我。
　　那太监没再说话，脚步声响亮的走了，留我站在墙根处不明所以。
　　走就走吧，我耸耸肩，决定跟那个人讲话。
　　“你好？”我礼貌问好。
　　很遗憾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让我怀疑莫非真的只有铜济和李姑姑两个人？
　　忽然有只小手拉住了我的手，在我手背上写下一个“姐”字。
　　啊。
　　我受宠若惊，忙答应：“你好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娃娃依然在写字，一笔一划的，很是认真。
　　凭借着傲人的敏感度，我感觉他写的是“赵洋”。
　　我唤了他一声，他捏了捏我的指尖。
　　我觉着好玩，一连问了好几句。
　　“你是谁啊？”
　　“多大啦？”
　　“你娘呢？”
　　“认识我不？”
　　他仔细的在我手背上写，感觉像是在练字写书法。
　　他写他六岁了，写我是皇姐青青。我意外得知了自己的名字，还蛮惊喜。他写了个七，又写了个四，我没太懂是什么意思。
　　点点头，我准备回宫了。太阳真的太晒了。
　　我其实也有个弟弟，今年该九岁了。从小自律又乖巧，我妈特别爱他。小时候还对我挺好的，越长越直男了。跟我不一样，他继承了我爸妈政治坦荡的优秀品格，而且不驼背。
　　我一边回忆着，一边摸索着返回。路上踩到一只虫子，发出“咔嚓”的脆响。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宫墙上可能也有很多小虫子什么。我的手啊，忽然就变得难以安放。
　　突然有只小手拉住我，我又是一蹦一叫。我是一个耳朵不太好的瞎子，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听见两声击掌声，然后我手上感到一个“洋”字。
　　原来他一直跟着我。
　　我叹了口气，安抚狂跳的心，让他回自己宫去。
　　他写：我次后你。
　　错别字搞得我一乐。而且忽然有人主动要伺候我，我心中其实暗爽。高兴归高兴，我不是很乐意跟陌生人讲话，不得不表面推拒一二。
　　他抓着我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又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搂着我的腰死活不松手。
　　我推了推他，老实说我非常希望自己是独生子女，不太希望有个弟弟。但我推不动。他搂着我的腰搂的很紧，但有一动不动。又渴望又害怕的样子。
　　我十六岁的芳龄搂着这么一个奶娃娃，按理说会母性泛滥。无奈这可能是个很不得宠的娃娃，今天又一顿摸爬滚打，身上的气味一言难尽。
　　我又推了推他，忍不住皱起眉毛鼻子，仗着自己看不见，翻了个白眼。
　　他应该是能看见的，因为他慢慢放开了我。
　　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因为我明明也不受宠。今日我嫌他，来日风水轮流转，那多不好啊。
　　最终我还是没有后悔，愧疚就愧疚，我自闭，一个人躲在宫里，心里慢慢愧疚。
　　后来他还是跟着我进了我的宫。但我是只小聋瞎，要不是小白莲吼了一嗓子怎么把七皇子带回来了，我根本就没发现他。
　　太卑微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四周摸了一把，没摸到他，叫他他也不应。我以为他小小年纪已经会防备人了，正准备支开白莲。
　　白莲跟我说七皇子是个哑巴。
　　我顿了一下，说那可真巧。
　　小瞎子遇见小哑巴，以后交流靠脑电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