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错觉》香露明虾球

37、第 37 章

　　宋蘅最后还是把Dylan搬出张家大宅的消息告诉许湉儿。许湉儿一时也没甚反应，简简单单“哦”了一声，自顾自地切了几片柠檬给宋蘅泡水喝。

　　见她如此平静，宋蘅也不再说起Dylan的事。

　　“想好怎么搞定Ralph的爸爸了吗？”许湉儿把话题转到宋蘅身上。

　　“他爸爸苦口婆心劝他和我分手，不过Ralph同他爸爸一向势成水火，他爸爸的意思不会对他有影响。”

　　许湉儿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久久才道：“那就好。”

　　希望如此，宋蘅心裡默默想道。父子终归是父子，她不想宋君年难做。

　　宋蘅的意思是想刻意讨好宋任仪，宋君年却不想她这麽做。他不认为刻意讨好会让他父亲真心转变态度，更何况他并不在乎他父亲的意见。他说相对来讲他更重视姑父的意见，而姑父挺欣赏她，她没必要折腾。

　　有时她看著看著case忍不住神游在外，想著若是宋任仪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关係，她要不要来个先上车后补票？不过她很快给出了否定答案。生育生育，不能只生不育，如何分配时间精力给小孩是个真实存在的问题，而她还迷迷糊糊不知道该怎麽解决。

　　虽说是否定了以肚子要挟这个打算，她脑子裡纠结的问题变成了生不生孩子。早在认识宋君年之前她就冻了卵，想著年纪大了她如果想要宝宝还能留有馀地，但是如果想自己生，还是要抓紧时间，高龄生育的风险不可谓不大。

　　说来也奇怪，在宋君年之前她没有对任何男人产生过那麽一丁点生儿育女的想法。如今她觉得如果宋君年强烈地想要孩子而且有明确可行的育儿计划，她十有八九愿意过那个鬼门关。

　　“你想要宝宝吗？”一场欢愉过后，她趴在宋君年身上，喘著气问道。

　　宋君年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间说这个，脸上还是惬意至极的神情，眼裡却立刻换上了探究的意味。“怎麽突然说起这个？”

　　宋蘅端起严肃的样子，抬头看著他说：“女人的生理结构不同于男人，最佳生育年龄就短短几年，如果你想要孩子……”

　　“那麽你先回答我，你想要孩子吗？”他从被子裡面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著她的眉骨。灯光幽迷，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动。

　　“我不知道。”宋蘅实话实话，然后心裡猛地一惊，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不过我并没有打算用孩子来绑住你。I swear.”

　　宋君年扑哧一声笑了，“我没这样想过。作为医生，我知道女性在怀孕和分娩过程中承担的风险有多大，身体要经历不可逆的变化，所以我觉得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你的意愿更重要。”

　　“如果你想要，我愿意。”手掌下传来他清晰有力的心跳，面前是他温暖有节奏的呼吸，而自己身上也佈满了他的痕迹，宋蘅打心底里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我从来没想过为人父……我怕自己做得不好，我怕我的孩子不喜欢我就像我不愿意亲近我父亲那样……责任太大……”宋君年皱起眉头，声音蓦地变得沙哑，藏在被子下的另一隻手不安地握紧了宋蘅的腰，像是要把她的腰掐断那样。

　　“你想丁克？”

　　“你的思维太跳跃了，Ella，我现在是没要孩子的打算，但是人是会变的，可能有一天我看开了就会考虑了。”宋君年又被她紧张兮兮的反应逗笑了。

　　宋蘅却笑不起来，“到你想要孩子的时候——假如我们还在一起——我可能很难怀上。”

　　“那我们可以领养。”宋君年不以为然地说，“Ella，我们现在考虑这个问题还早，平常我们都那麽忙，多享受一点二人世界不好吗？我觉得思考明天吃什麽早餐比考虑要孩子要有意思。”

　　宋蘅从他怀裡挣脱出来，单手撑著头，眉头皱成了“川”字形，“那万一我不小心中了呢？”

　　“我会很小心的。”宋君年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

　　“我说，万一。”

　　宋君年无奈地叹了口气，侧向她的身体转而平躺著，“那我们就尽父母的责任。”

　　他的回答挑不出错来，但宋蘅就是不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不满意，不由得生气闷气来，“啪”地一声关掉几盏馀灯，拽过被子背对著宋君年睡下。

　　幽幽黑暗中，只有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宋蘅很快就有了睡意。年纪上来，人的精力也难以跟20岁时一样旺盛。更何况她刚刚才经历了剧烈运动，浑身上下累得散了架似的，只是心绪还是有点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感到宋君年转过身来把她搂进怀裡。

　　“Ella，你是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但这时她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宋蘅极度缺乏安全感。

　　宋君年是个喜欢反思的人，自然把宋蘅缺失安全感的由头归到自己这裡。但他苦思冥想几日，依然想不出自己哪裡做得不够好。甜言蜜语、耳鬓厮磨、细心体贴、一起带孩子、定期探望她父母……他自认他这个男朋友在行动上的表现可以打个九十分。

　　有一天他帮宋蘅在一堆文件裡找她要用的资料时看到了她中学会考的成绩——8个A。

　　追求完美如她，要的是一个一百分的男朋友？

　　宋君年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帮宋蘅将一堆乱糟糟的文件整理好之后就藉口想吹吹风到街角的露天咖啡馆去了。

　　菜单上每一个字母他都认识，但就是不能在他脑海裡组成一个有意义的组合。

　　他这个人看得还蛮开的，他在每一件事情上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而不会强求世俗要求的“最好”，更不愿意被这个普世的“最好”束缚推进。

　　而宋蘅则会绷紧自己每一根神经去向这个普世的“最好”靠拢。

　　他当初拼命想和宋蘅拉开距离也是因为考虑了这个性格差异。宋蘅的性格太像他父亲了，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战场厮杀般用尽全力活著、去争、去抢，活生生把日子过成了荒野求生。到后来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宋蘅别具迷人，但也不足以让他认同她和他父亲一样的生活方式。有时他不得不思考，他和宋蘅的生活方式怎样才能融合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想要走下去，这些矛盾必须解决。

　　宋蘅没多久就来到咖啡馆，装扮看似轻鬆随意实则也暗含一点小心机。用黑木装饰的耳环和简简单单的手鍊搭配纯米色的沙滩裙，看著就自然舒服。她没有像平常那样喜欢在他身边坐下，而是坐在他对面，颇不耐烦地翻著菜单，一两秒之后就随意下单了。

　　宋君年捏著杯柄，细细品了一下这略带涩味的咖啡，再抬眼，便把宋蘅脸上的颓色收入眼中。

　　“怎麽？”他放下杯子。

　　“没什麽……”宋蘅低著头道，双手不安地互相揉搓，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故作不在意地问道：“Ralph，我们从来都是在你家做，你一次也没在我家留宿，是不是因为我家太乱了？”

　　宋君年一下子被她戳中了心事，心裡瞬间不自在起来。他有中度强迫症，喜欢一切物品都摆放地条理分明，甚至最好是按颜色佈置。实话实说，他在宋蘅家裡看著一堆又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半点轻鬆心情也无，更别提有什麽兴致了。但他怕宋蘅难过，也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便懒得说了。

　　“部分原因是这样。”他也不想撒谎。看到宋蘅眼裡一闪而过的受伤，连忙握住她的手，直视著她的眼睛问：“你改得了你这坏习惯吗？”

　　“Absolutely not.”宋蘅压低声音说。

　　“对啊，那为什麽要纠结这个呢？”宋君年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画著圈圈安抚她，“我在不在你家留下来也不会影响我和你的相处。”

　　“不是这样的……”宋蘅叹了口气。

　　“你在想我们要不要同居是吗？宋君年往前倾了倾身子，和宋蘅差点就鼻尖对鼻尖。

　　“我是觉得我们见面时间太少了。”她嘟起嘴，闷闷不乐地说道。“我现在又接了一个case，可能一个星期有三天在台湾，剩下四天估计也是在office待著了，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

　　宋君年倒吸一口气，快把自己憋死了，不由得攥紧了宋蘅的手，“什麽case要长时间待在台湾啊？”

　　“一个港资上市企业在台北当地的经济诉讼，集团CEO是我师父的老友，我不能推。”宋蘅顺势跑过来对面靠著他坐下，这样宋君年心裡舒坦了不少，“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太挑剔了。做一个大的好过同时做几单小的。”

　　宋君年的大拇指依旧在宋蘅的手背上画著圈圈，似在安抚她，也在安抚自己。

　　宋蘅说的没错，如果不住在一起，他们一个星期可能就只能见一次。她不定期加班，而他则需要值班。週末她可能需要加班，他有时也要飞回上海。平常她要参加那些大大小小的晚宴或者party,他呢喜欢在家打理兰花。两人待在一起大多数是在喝茶聊天吃他做的甜品，然后做一些成年人会做的事。宋君年发现只要宋蘅收敛一下她的功利心，跟她聊天是一件很轻松快活的事情。他喜欢听故事，而她恰巧知道很多香港上流圈裡的八卦。他喜欢做甜品，而她有很出色的味蕾和表达能力。当初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和宋蘅三观不合，现在才发觉是自己狭隘了。三观牵扯的方面太多，他和宋蘅在某些方面意见不统一，但在更多方面却是令人惊喜地合契。他们有共同的政治倾向，对很多敏感的政治事件有著同样的见解，即使刚开始时意见略有不同，但总能说服对方。总之，跟宋蘅聊天是一件让人神清气爽的事。

　　当然，跟宋蘅上床也是非常蚀骨销魂的体验。两个经验丰富的人在一起总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他自然是想宋蘅多一点相处时间的，但有时又担心两人在共同生活中撕开了所有面具，赤裸裸地把自己的缺点展示给对方，以至于最后双方都对对方失去了期望。他有这样的顾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从第一个女朋友提出和他同居他就在担心这个问题，一直没答应任何一个女人关于同居的要求。他不是完美的，但在宋蘅眼裡他是完美的，他怕宋蘅的美好幻想会在同居生活中破灭。矛盾的是他又很渴望宋蘅完完全全地了解他——然后像姑妈那样包容他。

　　还有他的强迫症——他无法想像自己生活在宋蘅的居住环境裡。床上堆满了衣服、同一套碗具裡一只在客厅一只在卧室一只在厨房该是多麽令人窒息！宋蘅肯定是改不了这个习惯的。还有，跟她住一起意味著要跟旺财住一起，旺财会不会把他的兰花摧残地一干二淨啊？

　　他强迫自己舒展眉头，轻手轻脚地把宋蘅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这样她就看不到他的神情。“我们再仔细想想这件事吧，一时半会还不急。”

　　“嗯。”宋蘅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等下去超市，你想吃什麽？”宋君年想哄她。

　　他话音刚落，视线裡就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是脖子一扭就露出大片刺青的男子。刺青男刚在不远处坐下，视线一扫过来，眼睛眯了眯，然后便起身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