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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口袋裡揣著明黄色请柬,宋君年甫踏出电梯,便见一群香港的绅士名媛在利士厅的门口进进出出,衣香鬓影。他下意识地大力嗅了嗅四周的气味,发觉还是那几种用得甚是氾滥的调调,顿觉无趣。他扫了一眼在场的宾客,认得出好几个人的脸,但之前都只有一面之缘。

      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只有香气是熟悉的。

      从上海到美国再到香港,宋君年早已习惯了陌生。但不代表他喜欢陌生。更何况,谁知道来参加慈善晚会的陌生人们心裡又有著什麽盘算呢?他大胆“阴暗地”猜测,主办人搞这场慈善晚会的根本目的绝不是为有需要的人筹措善款这麽简单。慈善晚会,大概是世界上最沽名钓誉的晚会了。它就像一顶礼帽,只用于社交场合,下雨时决绝不会被人戴在头上挡雨。但他明白自己没资格说别人。他自己本身就别有目的。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明艳的身影从利士厅里走出来,似在寻找什麽。幸运的是,她下一秒就找到了。

      宋蘅迈著小碎步地走来,茱萸粉的礼服下她肤如琼脂,髪如黑瀑。

      宋君年猛然意识到,此地此刻,宋蘅是他最熟悉的人。

      “贵客晚到啊。”宋蘅嗔怪他。

      “我坐地铁来的。我的车坏了。”宋君年云淡风轻地解释说。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个绅士,便屈起手臂让宋蘅挽上自己。

      “My pleasure.”宋蘅颇受宠若惊,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挽住他的手。

      “这裡的人大部分我都不认识,劳烦你引荐了。”宋君年轻声拜託道。这不是客套话,而是他真真切切需要宋蘅的帮助。

      “你把我当电话薄啦?不过,我很乐意当你的电话薄。”宋蘅俏皮一笑,没有半点介怀,依然用最真诚最灿烂的笑容面对他。

      他顿觉不安,顺手从经过的侍应那裡拿起一杯香槟,喝了几口定神。

      宋蘅倒真的尽职地当起他的电话薄,直接拉著他去见主办人何先生。等他们客套一番,互换了名片之后又拉著他去见其他人。

      “那是Albert·Tong,”宋蘅指著右前方的一位男子,“他们家绝大部分产业都在上海,你和他多聊聊准没坏处。旁边是他的太太,帮他打理家裡的娱乐产业,据说是尊龙的狂热fans。等下你走过去她肯定两眼放光。”她打趣道。

      “那汤先生还能放过我?”宋君年不禁莞尔,“你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他口是心非极了。宋君年自嘲著,明明在场那麽多人只有宋蘅会用真心待他。

      我失陪一下,”宋蘅瞄到于庭欢的身影,侧身对宋君年说,“我看到了在港交所工作的熟人,有些事情要问她。”

      “好,请便。”宋君年点点头,却发现宋蘅没有走开,“What’s up”

      “你踩到我裙尾了。”红晕在她脸上化开。

      宋君年忙退后数步,“Forgive me.”

      “待会回来找你。”

      “嗯。”

      前两天她接了一个“借壳上市”的case,因这个case涉及的社交媒体领域略微超前于法律,很多细节她拿不准,咨询了多位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后,她抽丝剥茧出最核心最难懂的那几条疑问——于庭欢没有耐心逐条回答她的问题而且在使用社交软件时分外惜字如金。儘管于庭欢在WhatsApp里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宋蘅还有一两个细节没弄明白。难得今日相见,还是面对面沟通一下比较好。

      不知为何,在如此场合,于庭欢居然没克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面色阴沉,浑身上下发出“生人勿近”的警告意味。宋蘅还没和她说话时便察觉到她的不悦,第一反应是今晚以不要去招惹她为上计。但宋蘅早已习惯于庭欢的不苟言笑,也挨过她的教训,便不以为然地往枪口上撞。

      见宋蘅过来,于庭欢不自然地扯了扯披肩,脸色很勉强。待宋蘅寒暄过后直入正题,她便如火山爆发般厉声呵斥起来。

      “No more talking about jobs on this occasion!”她喝道。

      这不是宋蘅认识的于庭欢。时常鞭策宋蘅在工作上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女强人从未有过这样的说法。于庭欢,是能在结婚登记前三分钟抛下未婚夫去处理突发经济危机的人。

      “Just some details.”宋蘅在惊吓过度中缓缓挤出几个字,“I’m sorry to...”

      不等宋蘅道歉,于庭欢便抢在前头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宋蘅,请你分清楚生活和工作!这是慈善派对, 不是你的office,你中意将人生每一分钟都拿来工作,fine,但请你不要用你的思维去定义其他人的生活,侵佔别人的非工作时间。而且身为港交所的高层,根据相关规定,我不应该同你行得太近,你亦不应该将这个慈善派对当做套我料的一次机会。我再讲一次,这是慈善派对,是用为内地贫困儿童筹集上学善款的,别无他用,请你单纯做慈善,今晚不要再来烦我!”

      于庭欢嘴裡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著针,齐刷刷刺进宋蘅身体里。宋蘅在眨眼之间分析出于庭欢的意思——她在指控宋蘅侵佔他人非工作时间和试图违反规定从她嘴裡套出些什麽来。如果说前一条宋蘅还勉强认同,后一条就真的冤枉她了。她对天发誓,她从未在规定之外获取于庭欢的帮助,这条原则她拿捏地很准。更何况于庭欢自身也绝不会过界。

      拜于庭欢高八度的嗓子所赐,四周的人都停住窃窃私语,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想知道是谁被骂得那麽惨。宋蘅不敢去看旁观者的目光,深知其中有不少人在看她笑话。这不是说在场有人非常讨厌她,而是人本能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渴望看到有人出糗。所以儘管心裡再委屈不甘,宋蘅都咬牙吞下去,鼓起勇气面对于庭欢的羞辱。若是她处理不好,或者由第三者当和事佬,以后必定有更多风言风语让她受。

      宋蘅见似乎有人准备出来当那个和事佬,急忙扯出一个笑容,柔声说:“都怪我最近加班加得多,整天想著工作,同Heather你聊天就不知不觉又説到了案子。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说工作上的琐碎事。”前一条指控不怕认,但后一条万万不能套在自己头上。她身正不怕影斜,才敢在这种场合找于庭欢咨询,这一点无论如何都得说出来。

      “Heather你今日戴了隐形眼镜啊?”她假意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于庭欢的眼睛,“你眼睛不舒服最好不要整天戴隐形眼镜,对眼睛不好!”她轻声细语的说话方式,平静得体的姿态和于庭欢的暴怒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庭欢也不答话,就这样冷冷地看著她。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可能地维护了双方的面子,可以全身而退了,便转过身去随便和一个认识的人聊天。那人好像也没料到宋蘅那麽快就转移视线到他身上,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宋蘅和他扯了两句,见周围的人开始散去谈笑风生,心知自己装不受影响的样子装得够成功,便抽身离去。

      她要找宋君年。

      明明在刚才那麽羞辱人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想哭的慾望。但是这一圈圈找去都看不到宋君年,她渐渐感到泪意在往上涌。

      数个相识的人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一两句安慰的话。但是他们安慰她,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于庭欢不在理而宋蘅在理,而是觉得她可怜无助。因此,她回以谢意,可是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安慰有什麽用处。

      她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穿来穿去,直到宋君年在她身后唤她名字。

      “Ella!”宋君年在她面前站定,“我刚刚去洗手间了,你在找我?”

      “对啊。”宋蘅恨不得告诉他她所有的心酸委屈,但碍于场合,她无法做到。

      “我们就坐吧。”宋君年用一种抚慰的语气说,“我们那桌就剩下我们的椅子是空著的。”

      虽然他没再说什麽,但宋蘅听得出来他已经知道发生什麽事了。接下来那两个小时,他们再也没提起过饭前的那一段不愉快的插曲,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这对宋蘅来说是意外之喜。她或许需要倾诉,但绝对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和怜悯,因为那相当于提醒她在他人眼裡她是被屈辱的那一方。

      宋蘅数次胡思乱想,这或许是因为宋君年完全不在乎她?然而她慢慢发现,宋君年在以他的方式去安慰她。无论她说什麽,他都很有兴致地回应,不像以前那样勉强疏离,甚至欣然接受她载他回家的邀请,一切都顺著她意,或许可以说是在哄她。看来宋君年选择不影响她目前的心情,而不是徒劳地给她鼓劲。

      “So boring.”步入停车场,宋君年低声埋怨道。他略微点评了一下今晚的慈善晚宴,好坏皆说,但绝口不提于庭欢那件事,尽力向宋蘅灌输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慈善晚宴,无甚特别。

      “And so unlucky.”听到代驾说车子发动不了,宋蘅歎气道。今晚是不是除了宋君年,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原本都已经係好安全带的两人无奈之下从车里出来。宋蘅气鼓鼓地踢了轮胎一脚,结果是自己的脚趾头被顶得生疼,差点站不住。她更恼怒了,抓住手包毫不心疼地连连砸自己的车。

      “搭地铁吧。”宋君年丝毫不恼,不紧不慢地说出备用方案。

      宋蘅抬头看到他沉著安然,甚至嘴角含著一丝微笑的模样,瞬间觉得安定下来。也对,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值得烦恼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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