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98、第九十七章 真假·第四

　　好在赶来的时间及时，烛陌风体内的经脉并没有被突然暴动的九婴摧毁多少，再加上还有屠虹和他父亲亲自坐镇，他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屠虹见烛陌风苏醒过来，心头也是长出一口气，缓缓地收回了掌心的灵力：“宝贝儿，好些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跟我说，别忍着。”
　　他动了动手脚，觉得力气正一点一点恢复，关节处微微发出爆裂声，虎虎生风地打出两拳，随即收回手凝气运行周天，也没什么不适。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忽地抬头问道：“方才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他声音了，他人呢？”
　　屠虹一怔，下意识朝站在一旁的赵小黑瞄了一眼，又低下头看看烛陌风，觉得他不至于眼瞎到这个地步，于是不明所以地问：“你说谁？”
　　烛陌风一顿，踌躇半晌，喃喃地说：“……烛武。”
　　躲在层层叠叠的书山之后的魂魄蓦然心头咯噔一声，明明早就死了，可在听到名字的那一瞬，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阵刺痛。
　　魂宗宗主俄然眉间一蹙，随即不着痕迹地朝书山的方向暼去，嘴角上挂着轻蔑的微笑：“行啊，虽然称不上英雄，但至少作为堂堂一代枭雄，你居然在生活上这么窝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也罢，家族覆灭无后也罢，现在居然你的亲儿子，亲生儿子都不认你了。烛武，你这辈子未免活得……”
　　从书山之后赫然飞出一道影子，好似有劈混沌天地的架势，卷起周围的残经剩卷如有疾风，静止在屠虹面前骤然停住，极动与极静之间完美切换，行云流水，一鹰爪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逼对方面门。屠虹被这一击打得猝不及防，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脊背重重地撞在石柱之上，竟是将其震得裂了条巨大缝隙。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毫秒之内，凌人的杀气让烛陌风不禁打了个寒颤——似乎方才出手的并不是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缥缈无依的魂魄，而是神魔一类下凡。
　　屠虹嘴角溢出些许刺目的鲜红：“……太狼狈了。烛武，你太狼狈、太失败了。”
　　烛武看似不经意的一记出手，竟然直接将屠虹轰的口吐鲜血。身为魂魄，再加上徘徊于人间二十多年，灵力不免散去，灵力和修为应该远不如生前，可这一击还是让堂堂斗灵师十阶屠虹受伤了。这究竟是何等力量，以虚幻形体伤人？
　　烛陌风怔住了，就见烛武宛若一道月牙般飞速逼近屠虹，只是眨眼间就扣住了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撕破喉咙吼道：“我是失败，我没能力保护我爱的人！用不着你来嚼舌根子！”
　　“你的弱点啊，烛武，这么多年来就没变过——你永远容不得任何人说你一句不好。”屠虹嘶哑着嗓音，又费劲扭过头朝烛陌风这边看了一眼，赫然笑道，“你翼神域历史你学过，说了万象帝神只有三位——这是假的，第四位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甚至还被记录过一段时间。但是五年之战一打响，这名字就从历史上消失了。”
　　烛武眼底的血色浓了几分，手上力道几乎掐的屠虹两眼金星直冒：“你给我住嘴！”
　　屠虹望着烛陌风错愕震惊的面孔，脸上的笑容又重了些，撕心裂肺地大吼道：“看清楚，你面前这一位，就是第四位万象帝神……封号‘阴煞大帝’，烛武！”
　　骤然一道青绿色剑芒应声而来，准确无误地隔开烛武和屠虹二人。烛武一愣，随即抽手旋身慌忙躲开，屠虹立刻顺势倚着石柱滑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脖颈之上已经被掐出五道血印子，一碰还疼得要命。
　　烛陌风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屠虹，那人手上升腾起淡淡的光芒，一靠近伤口血色就渐渐凝固消失了。他沙哑地咳嗽了两声，摆摆手：“不碍事，给我一会儿工夫就好了。”
　　另一边烛武眼中无神地朝这边望了一会儿，竟是飘忽到赵小黑的身旁，如同一个孩子生闷气一样蹲在他脚下不言语了。
　　赵小黑怔怔地凝视着虚影，不知为何，下意识往旁边错了一步。烛武抬头白了他一眼，一把抓过来拦在怀里，气鼓鼓地说道：“过来，让我靠会儿，又不是给你拔毛。”
　　他打了个寒颤——这万象帝神，有毛病！多大人了还整天耍小孩子脾气，还没自己心智成熟，当初怎么找到媳妇的？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脾气可能还遗传。
　　就见两个长得几分相似的一老一少并排抱膝蹲坐在地上，就连闷闷不乐的神情细节化到每一寸都是一样的。烛陌风吸了吸鼻子，双眼空空地直视着眼前的书架，问：“哎，那个……烛武，你真是万象帝神？”
　　烛武轻哼一声：“是，是又怎么样？活着的时候年少轻狂，死了也不安分，到头来万念俱灰了也进不了轮回，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成了个人不人，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我这样失败的人，空有一身豪情，到头来却没能享人间美好，就……”
　　他顿然停住，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只是低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喃喃道：“窝囊。”
　　烛陌风长出一口气，说：“你当初怎么想的？”
　　“怎么想？”烛武低低地笑起来，“想着振兴九阴烛家，让整个家族能在翼神域一手遮天，顶天立地。我就这样一人，容不得别人说我任何不好，就连老天都不会阻止我——因为我就是老天！结果呢，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身前功名身后化作万般尘土，有何用？”
　　他倏地一顿，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烛陌风，抬手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作孽啊……现在想起来挺对不起小崽子的——就是你娘，宰志兰。五年之战最后，我造孽让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二十多岁小姑娘有了你。当时也没多想，毕竟眼睁睁看其他四个家族都死的死散的散，心里清楚这场仗已经输了，就想给九阴烛家留个后。最后还让屠虹帮忙。”
　　在一旁逗名为小黑的鸟的魂宗宗主倏地偏过头来，心不在焉地说道：“我这人唯物主义者，长得好看的自然欣喜。烛陌风，得亏你父亲母亲长得都不错，再加上你生下来的时候还挺圆润，我才给你渡了口气。要是不好看，我就直接送你上路了。”
　　“当时连你第一面都没见到。没想到这么快，就长成这一大坨了。”烛武扭过头来一笑。
　　烛陌风听得满心郁结，浑身极其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当场就炸了毛：“你才一坨！”
　　烛武又忽地一笑，再一次低下头去不说话了。父子俩又相互对视了半晌，烛武忽地抬起早已冰凉了二十多年的手轻轻摩挲着烛陌风的脸庞，一字一顿地问道：“能叫我……父亲吗？”
　　烛陌风鼻息间轻哼了一声，蓦地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果然……他没有失望，只是觉得自己一时间身体又模糊起来，聚不成人形了。
　　“爹。”
　　蓦然万力归心，烛武宛如被九雷轰顶般怔怔地待在原地。先前第一次见面略显仓促，烛武才刚受着血脉牵引冒出头来，就被自己亲生儿子骂了个体无完肤，等对方走后竟是窝在角落里整整嚎啕大哭了一天一夜。他悔过，暴怒着用剑一遍遍刺入自己的心脏，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可他偏偏就是感觉到那阵阵锥心般的刺痛。
　　现在再次见面，烛武终于明白去面对过去的那个可笑、虚伪的自己，那个将自己的一切情感剥离出魂魄后，把自己沉溺在自欺的成功大网里的自己。
　　也终于第一次觉得，自己配得起这个称呼了。
　　烛陌风见他脸上有些不真切的表情，连忙又实打实地叫了一声：“爹，我这次让赵小黑也来，还是想问您几件事情的。”
　　烛武猛然抽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他赶忙胡乱地抹了把脸，正色道：“问，尽管问，我知道的我就全告诉你——哦，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顿然停在了一旁目光灼灼的赵小黑身上，自以为得意地笑道：“你想问他？”
　　烛陌风点了点头。烛武似乎有些遮掩的意味，站起来踱了几步，缓缓说道：“这种神鸟在翼神域少见，极为少见……毫不夸张的说，你这位名叫赵小黑的小家伙，可能就他一只。我曾经碰到过一只，后来——被我亲手杀死了。这种神鸟的力量太可怕，一旦觉醒就连我都没有十成打败它的把握，而且这鸟还有个神奇的特点。”
　　“只有它上一代身死后，下一代才会出世，如同轮回般往复不止。再加上其神奇令人生畏的力量，于是就有个特殊的称号——冥皇。”
　　烛陌风身子微微往前一探：“到底是什么神鸟？”
　　“书上少有记载。”烛武眼神一暗，“体生四翼，脸生二须，鸣声嘹亮，涅槃为生——名为，太虚天龙雕。”
　　赵小黑一怔，倏地扭过头来带着异样的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烛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