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58、第五十七章 呼啸·第一

　　翌日，烛陌风早上被恼人的生物钟给叫醒了，才起了一半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又猛地栽回枕头里面。他一偏头，见屋子里没有人，就觉得有几分奇怪。
　　烛陌风费劲地动脑子想了想，今日也没他的比赛，就干脆任由自己陷在床里面不动换了，总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几番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
　　他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的额头确认一下，结果倏地就在这时，烛陌风的手顿在半空。这种自指间缝隙撒下的半朦胧的光芒，霎时间勾起他昨晚“荒唐大梦”的零零星星的碎片，还没醒彻底的酒全成冷汗出了。他上下检查了一番自己红一块紫一块的皮肤，一碰疼得直钻心，又联想起昨晚的事情，立刻觉得腰上传来的酸软越发难耐起来，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柳许一回来正对上烛陌风半审视的目光，马上心虚地往地上望去，直到小心翼翼地掩好门之后才沉沉地问道：“醒了？昨晚太累，要不要再睡会儿？”
　　烛陌风头一次见到这么活像个小媳妇似的柳许，方才想要开口大骂的词语一股脑地被吞回肚子里重新消化了一遍，变成了调戏的意味：“睡会儿？是睡觉，还是被睡？”
　　柳许倏地自脚尖到天灵盖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一脸愧对的模样往旁边一站，低着头忽然对自己的脚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红着脸思考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我给你倒杯水。”
　　“用不着——嘶。”烛陌风赶忙侧身喝住他，结果猛一使劲牵动了腰上的酸痛，禁不住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表情，“来来来，柳许，你过来坐这儿。”
　　柳许听话地坐下，就见烛陌风一把抓住他的左襟往下一扯，甚至连反抗的时间都没留，颈肩处星星点点的粉红就落入他的眼中。烛陌风咧嘴啧了一声，在暧昧的痕迹中略略扫了一眼，终究是没寻见原来帮他换药时刺目的守宫砂，一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柳许默默地将衣衫穿好，嘴角勾起一个不深不浅的笑容：“别找了，破了。”
　　烛陌风心头一时说不出的滋味，冲着柳许那一脸无辜的面容有点想笑，又想哭，给人一种“哭笑不得”的精彩神情。他龇牙咧嘴地指着那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你说你……柳许，到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哪天高兴想要回柳府看看去，这事情怎么解释？”
　　他偏头想了一下，说：“就这么解释——我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管好。”
　　烛陌风觉得有点血气上脑，没见过有这么不讲理的人。若是他是柳许的家长，要听见自己家儿子找了个男的还那么理直气壮，恐怕要当场血压飙升直接出九重天外。柳许给他倒了杯凉白开也没能缓解头疼，只好浑身疼痛地钻回被子里，袒露着后背忍受冰凉草药的洗礼。
　　柳许小心翼翼地将草药敷在他的肩胛骨上，低语道：“抱歉，弄伤你了。”
　　烛陌风趴在床上偏过头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想当年自己小时候在陈诚罩着的情况下还算是孤儿院里的自立小霸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图书馆里更是找不出什么书没见过——包括那些不知道被谁藏得很深的春|宫图。看是看过，那时候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就瞄了几眼觉得“如此无聊的小画书居然还有人看”就放了回去。后来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忍不住还是回去偷看几眼，也曾经臆想过醉倒美人床。
　　然而却不是如今这种醉倒的方式。
　　天下多少道理都可以伸张，唯独这件事情——太他妈羞耻了，找谁说理去！
　　烛陌风抬起手带着不明意味拍拍柳许的大腿，嘴角攀上不怀好意的微笑：“下次我来。”
　　柳许擦草药的手立刻一重，疼得烛陌风全身抽搐了一下，龇牙咧嘴地直喊疼。柳许默默地将草药放在一旁，扶烛陌风重新躺好，又附下身柔柔地亲了一下：“就你这小体格，改天再说吧。”
　　烛陌风心想：“我草你妈，歧视练轻功的。”
　　等到他再一次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的时候了，中途据柳许说慕容离还来看过一次，慰问一下“肠胃不好，喝酒喝出肠胃炎”的烛陌风，结果被他拦在门外没进来。面对头一次冲外人“谎话连篇”的柳许，烛陌风觉得现在这人才越发有人情味了。
　　他整好衣服坐在床边，静默地思索片刻，忽地开口问道：“我昨晚是不是把你的事情全说出来了？”
　　柳许愣了，旋即轻轻点了点头。
　　烛陌风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问：“那我是叫你柳许，还是柳武言？”
　　柳许手下写字的毛笔微微顿了一瞬，他一边行云流水地写着什么，一边回答道：“还是叫柳许吧，从十三岁开始到现在，六年，我习惯这个名字了。”
　　烛陌风问：“想没想过反抗一下这些所谓‘纯洁高尚’、实际偷鸡摸狗的皇族？”
　　柳许怅然地落笔点下最后一笔，轻轻地将浓墨沥干收在一旁，苦笑一声：“反抗这种事情当然想过，可是不能反抗的理由依然是昨晚我同你说的——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赌上整个清风柳家几百号人的性命。陌风，你想想，皇族簇拥一个无权无政的名义皇帝有什么用，那群人根本讨好的都是下属机关‘羽联会’的人。因为百姓生死都掌握在他们手上。”
　　烛陌风问：“什么？”
　　柳许低语：“收税。”
　　“羽联会收上去的税在柳家压得很重，期间的回扣吃的不少，剩下的假模假式的供给皇族。这群豺狼虎豹整日以‘五年之战的叛军’为由压榨柳家，属嫡系最重——即使柳家嫡系留有再多的存款也顶不起这样的花销，以至于嫡系成了最没落的一支。其实我从小家里就没什么钱，吃穿也仅供糊口，不至于烂衣烂袄的上街去被别人指指点点。”
　　“一旦一个家族的纯正血脉被削弱，整个家族就没了生气，就跟一棵树连根基都没有了，何谈那些茂盛的枝叶。本以为这群羽联会的人收收税也就罢了，我们还能忍，直到十三岁那年——那天晚上，我亲弟弟他……被人刺杀了，那时他才五岁。”
　　烛陌风抬手握住他颤抖的双拳，努力想要平复他的心情。柳许深呼吸了几口气，清了清嗓子，嘶哑地说：“我们在窗口找到了羽联会的人遗失的腰牌，去其他地方讲理，结果被几个赤金就敷衍过去，当时就感觉天都塌了。柳家嫡系这一代就一个我，一个我弟弟，结果最终只留下我一个独苗……父母担心柳家嫡系彻底没了，就把我暗暗送出去，对外声称我失踪了——据说我失踪之后，羽联会松口了，对柳家的税收恢复到十几年前的正常水平。”
　　“理应来说我该高兴的，我保住了自己性命，保住了柳家嫡系血脉不断，让柳家恢复了正常的税收——可是，陌风，你说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柳许默默地退到床边坐下，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之中。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虽然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了，可是对于往事的执念和痛苦时不时仍旧会在这颗尚未完全成熟的心中扎上一刀。柳许沉沉地叹了口气：“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
　　烛陌风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沉吟半晌，低语：“放心，仇我一定会报的。”
　　柳许却突然跟触电似的抓住他的手，一脸严肃地说：“不用你报仇。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咱们习武的，生来就是在刀尖上舞蹈，入了江湖稍有不慎就失了性命。烛陌风，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不希望你替我冒这个险——你没必要冒着把自己赔进去的险，明白？”
　　烛陌风低笑一声：“我知道，我会照顾自己。放心吧，我从出生就是大难不死，命大。”
　　他此话一出，柳许就明白自己根本就劝说不动此人。他只好以笑容姑且将这件事避之不谈，顺手抓起被子盖在烛陌风身上，说：“第二场比武的名单出来了。”
　　烛陌风心里清楚自己肯定逃不掉，但倒是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组，于是忽闪着漆黑的双眸满脸红光地冲着柳许傻笑。
　　对方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故作镇定地说：“你在甲组，很可能会对上慕容离——不过不是第二场。你第二场对上的对手，比慕容离要可怕。”
　　烛陌风眉头一紧，似乎联想到一人：“不会是……”
　　柳许颔首：“你对上的是魔道之首，魂宗，南宫绯辞。”
　　这四字之名一出，他便觉得自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银铃声。烛陌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上这位神人，甚至连给他准备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太仓促了。
　　正当他自己在那里苦恼的时候，宿舍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廖松带着夏日独有的桑拿热流嬉皮笑脸地探出头来，字正腔圆地问：“小伙子们，没打扰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