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34、第三十三章 窈窕·第二

　　夜已经深下来了，烛陌风蹲在角落里摆出一副弱女子的模样，实则在暗暗观察柳许的一举一动。当真此人除了吃了些果子外，其他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吃，就连赵小黑烤的鱼他也是连睬都不睬一眼。在他面前吃了闭门羹的赵小黑只得将烤鱼递给烛陌风，还故意问道：“百灵姑娘，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前两字咬的极重，一看就是诚心的。烛陌风也不好发作，只得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开口做了个“滚”的口型。可是听肚子咕噜咕噜抗议了几声，他只得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赵小黑一笑，低声道：“我说你慢点，哪里像个姑娘的样子。方才柳许还质问我们两人有没有看到烛陌风，如今你化作女相在这里，男相总不能深夜不归吧？”
　　烛陌风边吃边说：“放心好了，我就玩今天一个晚上。等到明天我就变回去，不会露馅。对了，赵小黑我托你带出来的那瓶千日醉，你带着吗？”
　　赵小黑颔首，抬手从腰间摸出来只有三寸高的小瓷瓶。当日在寒光慕容府上参加宴会时，慕容离强烈推荐了这瓶千日醉，一缸子水只消三滴，便可化作醇香浓郁的白酒。自幼便跟着陈诚饮酒的烛陌风立刻就两眼一亮，毕竟自从陈诚走后，自己就没喝过几口像样的酒，更何况翼峰太学院竟然还禁酒，一想到此事他便头疼。如今有了慕容离送他的浓缩玉液，便不消再愁此事。烛陌风想来视此如珍宝，现在叫他拿出来，赵小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倒是抬起手指将瓷瓶眼疾手快地放入翩翩丝袖之中，又示意赵小黑把柳许的水壶拿来。赵小黑无奈，便只得祭出“百灵姑娘口渴”的理由将水壶骗来。烛陌风赶忙背过身，从袖中取出瓷瓶，轻轻一捏，红塞子下就溢出沁人心脾的酒香，她连忙极其享受地深吸几口，旋即颇有些割肉地在柳许的水壶内滴了一滴，怎么也不肯再多流出一点。
　　赵小黑哂笑。果然是，外貌虽然改了，骨子里那嗜酒如命的根是没改的。
　　她极为珍重地将小瓷瓶塞回赵小黑的怀中，微微一斜水壶斟出几滴清液点在指尖，用红唇轻轻一抿，自嘴角溢出得意的微笑。烛陌风举起水壶，低声道：“还回去吧！”
　　“这……”赵小黑皱眉，“你说，他们柳家的自规八百里面有没有戒酒这一回事？”
　　“没有没有。”烛陌风尖声细气地说道，隐约又记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当时陈桑同我把自规八百大致描述了一番，没有这条。你就放心去好了！”
　　似乎是为了给这位糊里糊涂的中介人鼓舞，她抬手用力拍拍赵小黑的肩膀，示意他将水壶还回去。赵小黑轻叹一声，只得照做。过了没多久，待赵小黑准备休息下的时候，他抬眼看见柳许端起水壶喝了几口，只觉得自己背后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于是抽回目光，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柳许能喝酒么？”
　　薛灵尘已经渐入梦境，忽地听闻此语一怔，说道：“回冥皇大人，柳公子不能喝酒的。”
　　赵小黑倏地汗如雨下，竭力面不改色心不跳，摆出一副惊诧的样子，问：“为何？是他们那个什么老得掉渣的自规八百规定的吗？”
　　若是自规八百规定的，倒是在赵小黑意料之中，可没想到薛灵尘居然摇头，他面上露出隐隐难堪之色，低声说：“……说来难以启齿，柳公子是……‘一杯倒’。”
　　“何为一杯倒？”赵小黑只知道喝酒多了会醉，却不知此话何意。
　　薛灵尘面上的难堪之色愈发浓重，苦笑着解释：“咳咳。就是他人喝酒数杯，或是饮酒一石一坛才会醉，而我家公子喝酒只消一杯便会醉得不省人事。当初即使在寒光慕容府上，柳公子也是提前说清楚，以茶代酒的。据廖大长老跟我介绍，柳公子十三岁那年错在宴会上饮酒，结果……咳咳，醒来的时候便发现后院少了一面墙。”
　　霎时间赵小黑气血倒涌，几乎没喷出来。那面墙最终到底结果如何，赵小黑是连想都不必想的了。眼见着今天烛陌风干了坏事，他心中自然有些不安，但一想此事应当同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借刀杀人自己也只是那把刀，再说到时候反正烛陌风也定然是自作自受，便干脆不想此事，不再多问，自顾自睡下了。
　　另一边，烛陌风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之中假寐，实则目不转睛地洞察着柳许的一举一动。那人端起水壶喝了几口，似乎柳眉微皱，当时烛陌风心中就咯噔一声。她心想不应该啊，自己那千日醉最多只滴了半滴左右，酒味不算太重。当柳许刚放下水壶，不消几分钟便独自扶额坐卧在那里。
　　在烛陌风心中，此人怎么着都应该稍稍醉意些。可是过了半晌，又过了半晌，就连篝火都快熄了，柳许还是如一座石像般扶额坐卧。烛陌风再也坐不住了，决心过去看看，却在离他还有半步的时候忽地立住了，平稳的鼾声缓缓飘入其耳。
　　我靠靠靠靠靠，柳许怎么睡着了？我他妈还想调戏一番，怎么就睡着了？！
　　烛陌风当场内心泪崩，那可是自己的千日醉啊，心头肉啊，给柳许喝了还吃力不讨好？她几乎要气疯过去，不过好在还没丧失理智，犹豫半晌，她决心还是要稍稍试探一下。若是万一这柳许也是假寐呢？万一他就是等着烛陌风自己自报身份呢？
　　她轻轻坐了过去，抬手戳了戳那张细皮嫩肉的脸蛋，竟是自心底荡漾起一种别样的情感，仿佛心头极为柔软的那点被不经意地触动了，自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柔软细长的眸子微微闪动，烛陌风见他并没有醒来的迹象，极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忽地一阵寒风卷着残叶飘过，将最后那一抹火星子送归西天。
　　烛陌风心中暗道：“这里也怪冷的……我还是给他扛回石洞去，舒舒服服躺下。”
　　维持女相颇耗些法力，既然柳许已经睡下，也就没有再继续装的必要。烛陌风一甩手，在烟雾缥缈中化回男子模样，有心无心地把散乱的发丝松散地扎在脑后，旋即附身蹲下将沉重的臂弯挂在自己脖后，深吸一口气，硬是将柳许给撑了起来。
　　“此人当真是四肢发达，看着挺苗条，没想到比头猪还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石洞走去，平日里只有二十几步的距离，此刻却如同有十万八千里。烛陌风狠狠地一白眼，决心等到明日早晨，便同柳许讲清楚让他减体重。就他这模样，将来找了老婆岂不是要让人家被他压死。
　　猛然烛陌风脚下被绊了个趔趄，本应该能扎住不倒，可偏偏脑后传来一股蛮横力道。
　　周围树叶霎时间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烛陌风心中奇怪那股力道的来源，只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痛，准备翻身起来。他也没多想，不料身子刚摆正，唇上蓦然一阵温热。
　　方才撑起半个身子的胳膊陡然一软，后脑勺磕得脑子嗡嗡作响。他疑心自己恍惚了，似乎是有意验证这一切不是梦境，一双强有力的手携着枯枝烂叶扼住他纤细的腕部，嘴上的力道非但不减，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自唇齿间的火热竟一时冲昏了往日冷静的头脑，烛陌风反抗不得，也清醒不得，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偷偷扎根了。
　　一丝甜腥自嘴角缓缓溢出，陡然的疼痛终于令烛陌风神智中仅有的一丝清明渐渐放大，不知是因为慌乱还是恐惧，他竟然爆发出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地力量，茫然间将伏在身上的人影一推，拂手挡在唇前，隐隐唇齿间的温热尚存。烛陌风缓过神来，猛然干呕不止。
　　就在这时那背后的人影似乎还不肯作罢，硬是十指一出如鹰爪般钳住烛陌风的双肩，将其搂入怀中。烛陌风怒不可抑，正准备抬手回敬一拳，却是将那张醉意朦胧的白净面庞收入眼帘，一时间眼前一片恍惚，手上这一拳最终只得化作带有些调戏意味地在其下巴上轻轻一掴，喊道：“柳许，你清醒些！”
　　这一巴掌好像起到了些作用，他抬起那双翠色灵眸细细地凝视着他的双眼，除了涣散的双瞳，很难从其中读出其他意味。就在少年一个愣神的工夫，肩膀上赫然传来细细密密的疼痛。柳许竟然趁他不注意，一口皓齿死死咬在他的肩膀。
　　烛陌风心里凉透了，吼道：“我靠靠靠，柳许你属狗的？！松口啊，赶紧松口！我可不是你的狗咬棒，我可不是白骨精，他妈的咬我有个屁用？”
　　“疼疼疼疼疼，你别咬了，柳许，柳公子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你这喝完酒撒酒疯太恐怖了，得谁咬谁啊？！你松口啊，我肩膀要被你给咬穿了！”
　　“我，我操了，你们两个神鸟管不管啊？！睡什么觉，赶紧给我起来治治这条疯狗！”
　　如此一喊当真是把两人给喊醒了，薛灵尘当真也是下手够狠，一个手刀落在柳许脖子上，那人瞬间就晕了过去。而赵小黑见柳许的事情已经处理好，连忙蹲下来检查烛陌风伤势：“怎么样，有伤到哪里么？”
　　烛陌风恍恍惚惚，猛然跟针扎一样窜了起来，语无伦次道：“我，我没事……我就是有点，有点困……我，我，我把衣服落在岸边了，我去取……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没事！真的没事！”旋即头也不回，歪歪扭扭地抱着头跑开了。
　　赵小黑心头一凉，完了，这人自作自受，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