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22、第二十一章 寒面·第二

　　少年均匀的喘息声渐渐清晰了起来，柳许似觉得周身缓缓由冰冷变得温暖起来，隐约间还可闻到淡雅的凝魂香，只是脑海中还浑浑噩噩的。就这么又恍惚地昏迷了半晌，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带有略略审视的目光朝周围的景象看去。
　　“在我晕倒时，唤了薛灵尘过来，却不料他竟然直接将我送了回来。”柳许微微颤了一下指尖，却不料这么轻轻的一阵微扰，竟也将斜倚在桌上小寐的薛灵尘惊醒了。
　　男子撩起淡紫色的长袖微微拭去脸上的倦意，莞尔一笑道：“感觉怎么样了，可好些？”
　　薛灵尘对于自己方圆十米之内的灵魂波动极其敏感，刚刚柳许的苏醒便已经算是不小的惊扰。他慢慢拾起桌上的毛巾，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边收拾边说道：“你怎么那么傻，这次情况其实很危险，若不是回来的时候恰好烛陌风在，你现在也在奈何桥上了。”
　　“烛陌风？他为什么……”柳许冷冷地问，旋即意识到什么，“他现在应该还在吧？”
　　“烛公子在外面稍作休息，他说这凝魂香药效太过强烈，就在客厅中歇息。柳公子还请稍等片刻，我去呼他过来。”薛灵尘起身行了一礼，扬起长袖先行告退，不会儿的工夫，烛陌风便两袖清风地走了出来，也不见外，直接就坐在了柳许休息的床边。
　　他抬手在柳许额头上拭了一瞬，旋即“哦”了一声，喃喃道：“没烧起来，真是命好。”
　　一脸厌烦的柳许抬手掸去眼前碍事的青丝，口气里也并无半分感激之意，他的喉头微微颤抖了两下，没好气地问道：“你莫不是趁我闭关时，偷偷撬我屋门进来了？”
　　烛陌风意识到事情败露，一时语塞，两手极其不安分地抓耳挠腮，吞吞吐吐说道：“你看我本来是想找赵小黑的，结果外面风雪又大，我就随手找个屋子避避风雪。你就当次善人，让我进来一次。再说咱们俩都是老朋友了，互相熟悉的很。”
　　“不熟。”柳许两字便打断了烛陌风的话语，一时间周围的气氛都尴尬起来。烛陌风苦笑两声，也不知道改接什么话好，只得略显窘迫地端坐在床边，清纯的目光飘忽不定。当然像柳许这种人，定然是将他晾在那里也绝不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只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在沉吟半晌之后，捂着腹部坐了起来，不着痕迹地说道：“谢谢。”
　　这一谢差点让前者的下巴掉下来，他足足怔住了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才猛然抽过神。的确谢谢这话能从柳许嘴里出来，不亚于天上掉馅饼、铁公鸡拔毛的事情的发生概率。想到这里，烛陌风也意识到有些事情还是要同他讲清楚，便开口道：“你身上的伤口能看出不是意外划伤，况且我摸你胸腹部少了一根肋骨。说吧，你这种自残的行为，是不是根本不是闭关，而是去锻剑了？”
　　柳许的脸上顿然变得很难看，他抬手不着痕迹地整了一下衣裳。
　　没想到仅是这小小的一个举动也被烛陌风察觉到了，顿然脸色极为精彩，大呼小叫道：“哟，堂堂柳家公子，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得旁人摸着碰着的了？瞧着一脸大家闺秀的表情，我都替你害臊，就好像你吃亏了似的！若不是我帮你缝合伤口，你早就投胎去了。”
　　少年本来苍白的脸上多了几朵乌云，他干脆大气地整顿衣裳，低语了一句“聒噪”，旋即白皙的掌中漆黑寒光一闪，一柄通体深邃的长枪呈出，其上以玄铁筑利刃，金丝流云纹自矛尖直通掌心位置，其间用血色朱砂为染料勾勒出细细密密的图腾，给人一种妖艳凶煞的阴森美感。烛陌风注意到长枪杆上隐约可见的骨裂纹，顿然心知肚明了。
　　“我说你若是想要一个通灵的武器，我大不了费点工夫帮你锻造一个就是。如今你用自己的肋骨锻造长枪，何必呢？”烛陌风极其不理解，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让他帮忙的，非得自己呕心沥血去干。
　　没想到如此一问，竟招致了柳许的怒意。他强忍着并未发作，只是默然地望着掌中的长枪，并未多言一句。烛陌风发觉自己语言有失，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番，旋即改口扯到另一个话题上去：“廖松找我，说要我们参加一个叫做神羽会武的东西。在此之前，还希望我们出去修行一番，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去哪儿？”柳许难得对他的话有了句回复。
　　烛陌风微微装腔作势地咳嗽两声，略有些颤抖地回答：“卿玉山。”
　　霎时间就连冷面柳许也不得不闻此名而变色，刚刚缝合好的伤口在激动之下又渗出滴滴血斑。烛陌风赶忙先起身扶他躺下，待前者面如金纸的脸色微微缓和些之后，才继续说道：“我也知道，这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但我看廖松也并非恶人，嘴上这么说，倒也爱才惜才，断不会让咱们两人去送死。我想他自有自的办法，咱们也别去揣测疯老头的心思。他给我了一块五阶的木系灵石，我给研成粉末融到你伤口中了，估计凭着灵石中生命力，你这块用来锻造的骨头兴许还能找回来。”
　　听闻此话，少年默然将手搭在腹前，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窗外的雪还继续下着，宛如厚重的鹅毛般飘忽而下，层层堆砌在屋檐之上，为青灰色的屋檐披上一条白色的棉被。柳许沉吟半晌，开口道：“咱们，何日启程？”
　　他苦笑两声，沉沉地说道：“……待你伤好。”
　　……
　　这一场雪竟足足下了五天之久，中间断断续续，为冬日又增添了几分寒意。烛陌风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间的朱砂痕，靠着仅有的暖炉蹲坐在床边取暖。他偏头顺带着看了一眼赵小黑，这家伙倒是全然没有冷的感觉，正坐在那里摆弄着廖松给他的新玩意。
　　一双大眼睛金光闪闪地打量着手中的东西，他琢磨来琢磨去也没弄懂这东西怎么用。烛陌风暗暗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就是不如薛灵尘，脑子完全不开窍。他一把抢过赵小黑的东西，也不管后者怎么地不情愿，独自欣赏起这一个大物件。
　　廖松送给赵小黑的，是一把足有一尺长的铁扇，满是镂空雕文，其上宛若一只振翅而飞的金雕，只不过是四翼。他白皙的指尖顺着扇骨忽地一拂，霎时间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喉头微微颤抖着，他苦笑了一声。
　　这廖松，当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己的赵小黑。
　　从一开始的神鸟阁，再到后来，廖松曾多次强调赵小黑并非凡鸟，无论是择主时的挑剔，还是修炼时的轻松，似乎也都有意无意地印证了这一点。似乎正因为这个原因，大长老的每一次出手才如此慷慨。方才他指尖轻按，便发觉扇骨底部完全是可活动的，也就说所有扇叶可以形成万箭齐发的状态，至于这件神器中蕴含的灵力已然由中心那颗璀璨的红色灵石体现出来。毫无疑问，这是件为数不多的灵石神器。
　　相传灵石神器在一百年前还流行于翼神域之中，那时的武器强悍无比，只要是高人均可学习铸造。可就在这时出了一位名匠，一共打造了一百件灵石神器，史称“王风”系列。其中的任意一件都是绝代圣物，世间所有人争相抢夺这“王风”百件，其他家打造的灵石神器便渐渐消沉下去。最终导致的结果可想而知，“王风”百件散的散，碎的碎，而因为整整五十年无人再做，铸造灵石神器的技艺也终于泯灭在历史风尘之中。
　　想到这里，他决心再多看几眼这件灵石神器。就在这时，四个金色大字映入眼帘，竟让烛陌风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他使劲地揉了揉双眼，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漆黑扇骨上分明可见的字眼。
　　王风铁扇。
　　这件……竟是“王风”百件中的其中一件？！烛陌风瞥了一眼茫然无知的那人，内心霎时间有些嫉妒赵小黑了，这家伙整天从廖松那里骗吃骗喝，居然胡乱之中把王风铁扇给骗到手中还茫然不知。要是他自己是赵小黑该多好。
　　又或者如果赵小黑是自己的话，他就该清楚自己究竟帮他背了多少锅。
　　烛陌风悻悻地将扇子还回去，忽地大手一扬，颇为潇洒地穿着单衣立在火炉旁，豪气壮志地喊道：“早晚有一天，我绝对要成为比廖松厉害的御风者。”
　　“怎么突然这么说？”赵小黑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扇子，忽地抬起头，“难道不是应该说什么当天下第一之类的话么？怎么就只想超过大长老？”
　　“咳咳，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嘛。”烛陌风有些吃瘪，顿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幼稚，只好轻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如果比他厉害，我便不再用听他管教了。”
　　鄙视地扫了一眼少年，赵小黑微皱鼻子，低语：“那你可能还需要些日子了。毕竟，咱俩加起来都没他当御风者的年纪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