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91、第一百九十章 孪生·第三

　　咔，咔，咔。
　　长刀劈落在刚刚压着柳武华的腿的那颗树上，木屑乱飞，远处的太阳已经渐渐偏西，将远处的长云染成淡淡的橘色。烛陌风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手指中夹着一瓶白瓷瓶，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酒香。
　　只从相貌上来看，柳武华和柳许长得极为相似，都是清风柳家特有的柳眉，脸上棱角都很明显，虽然秀气，但又不是女子的温润玲珑。如果看时间长了，才会发现柳许的下颚收得略微紧一些，唇也要薄一些，没有柳武华长得平易近人。
　　他恬不知耻地将柳武华和柳许一一对应着比对了一番之后，又陷入苦恼之中。他还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把柳许的事情告诉眼前的这个少年人。烛陌风觉得自己没胆子，就跟他一直不敢告诉雪球自己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样。
　　烛陌风托着腮帮子想了很久，又觉得没什么好聊的，不经意间突然将目光停在了柳武华手中的刀上。远远地目测看，这把刀应该至少有自己掌心宽，刀面相对较薄，属于轻盈型的一种，从材质上论起来刀柄应该也不算沉重。但刀身造型极为奇特，到了中间部分突然猛地一弯，如同一牙新月。
　　“武华。”烛陌风突然轻声说，微微抬起下颚从高处俯视着他，“你手里的是什么刀？”
　　“你问这个？”柳武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极为冒险地将手中弯刀朝空中打着旋一扔，伸手稳准狠地握住旋转的刀柄，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这就暴露你见识短浅了——我这是弯刀，名叫‘弦月’，从小就跟我在一块儿。”
　　弦月，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烛陌风点了点头，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喝，柳武华抬起手不经意地蹭了蹭鼻子，也不看着对方，就问：“我还没问你呢，凉山这种地方荒郊野地的，你和你那同伴来这儿干什么？”
　　“……”烛陌风掐了掐下巴，仰起头，“野炊，你信不？”
　　柳武华恶狠狠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手中猛地一扬弦月，将大树直接斩成两段。
　　“那你呢，你来这儿干什么？”烛陌风眯缝着眼，眸子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然而粗线条的柳武华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仍旧低着头砍树，嘴上还不住地说：“别说了，我是背着老师偷偷溜出来打猎的。不是说最近凉山的动物灵兽突然多了许多吗，我就想出来碰碰运气，好歹打几个灵兽回去。结果没想到这儿这么复杂，缩地千里符还没办法用。我都被困在这儿好几天了，今天早晨又被一个法阵给莫名其妙地传送到这里，又遇见山崩，他妈的真是倒霉死了。”
　　“没事儿，你要真想走，回头我们俩可以把你捎出去。”烛陌风起身，轻盈地两三步从石头上飞身而下，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柳武华身旁，又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不要太好大喜功了，来凉山之前至少得有点数吧？居然连凉山有聚灵阵的事情都不知道？”
　　柳武言霍然抬起头，大眼瞪小眼地盯着烛陌风，心虚得半天憋不出个字。
　　“嘿，小兔崽子，你猜我遇见谁了？”
　　烛陌风一回头，看见刚刚被撵出去抓野味的陈飒正脚下带风地走过来，肩头上还扛了一只肥鸡。他招呼了一声，神秘兮兮地转过头冲他说：“这回准没错，肯定不会认错了。”
　　“认错什么？”烛陌风皱起眉头。
　　“嚯，还能认错什么，当然是你相公了！我刚刚在林子里遇见他了，还看了好几遍，确认就是我认识的柳许。你瞧，我还给你带来了，货真价实，假一罚十！”
　　烛陌风手一捂头，要被眼前这个所谓的兄长给气蒙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
　　他一偏头就看见柳许拿着墨龙软枪从陈飒背后闪身出来，柳许也没打算说什么，但是从眼睛里能看出，当他看见烛陌风身上没有伤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都缓和了不少。他轻咳一声，沉声道：“我被困在柳府了，最近两天才终于能走动，就来凉山碰碰运气。”
　　柳许话音未落，烛陌风还没什么表示的时候，就听旁边突然传来“哐啷”的金属落地的声音。烛陌风看都没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伸手仍是没拦住柳许。
　　柳许话音一顿，随即转过头朝一旁看去。
　　整整十二年的未曾谋面，此刻柳许和柳武华正再一次面对面地站在这里，相隔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这不可能……”柳许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得干干净净，“你，你不是已经……”
　　然而柳武言已经无法思考，嘴巴微微张开，震惊的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隐隐颤抖。
　　“哥，真的是你吗？！”
　　柳许在极度震惊下再一次将那个名字从已经锁住的记忆中唤起，完全是下意识哽咽地喊出来：“武华……阿华……？”
　　柳武华脸色惨白地望着他，胸腔中如同有万把烈火在灼烧自己，连呼吸吐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终于他机械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又是一步，本来只是想抬起手拍拍柳许的肩膀，可当指尖落在他宽厚的肩上时，整个人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坠入整整十二年未曾拥有、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
　　柳武华十七岁，处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年纪，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就在他的头接触到柳许肩窝的那一刹那，压抑在胸膛中的情感终于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哥！”他乌黑的头发挡住了脸，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重复同一个字，“哥，哥……”
　　这个称谓对于他来说，是藏在心底十二年的期盼和遗憾，如今都要一口气地补回来。
　　柳许颤抖地抬起手，动作也是在空中极为不自然地顿了一下，宽厚的手掌覆住柳武华的头，用力地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咬着嘴唇凝望着天空，眼圈仍是红了一圈。
　　“没想到……”他细若蚊呐地喃喃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半个时辰过后，双方各自都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紧挨着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两颗脑袋紧凑地贴在一起私下里偷偷嘀咕。
　　“阿华，还记得小时候你把我衣服弄脏那回？就是你从厨房里拿了盆油朝着我身上就泼过来，就因为你羡慕咱妈给我用好布料做了件衣服但没你的份那件事。后来就给你做了件一模一样的。实际上那是因为我那件上的油洗不掉了，剩下还有些就给裁下来给你做衣服。”
　　“我靠，你倒别说，那件衣服我到现在应该还留着压箱底呢，事儿我也记着呢。我就说衣服图案怎么不对劲，合着是妈给东拼西凑整出来的！”
　　“可不是，那时候衣料贵得很，当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你小时候，就是嫉妒心强，我干点什么你都妒忌。还有啊……”
　　“咳咳。”冷不防从他背后传来两声咳嗽。
　　柳许立刻抬头一看，正对上烛陌风在他身上打量的眼光。烛陌风装作自己满不在乎的样子，背过手去，目光立刻回避，点着脚尖说：“我知道你们兄弟俩久别重逢。柳许，你是要再跟武华聊一会儿呢，还是跟我汇报一下最近有什么情况呢？”
　　柳许一愣，眉头稍微抽动了半分。
　　这句话表面上的意思可以完全忽略，简单地进行缩句之后大体上应该是这个意思——
　　“你是要跟柳武华，还是要我？”
　　柳许微微颔首，抬手甩了一下：“跟你吧。”
　　“哎对，哥——”柳武华全然还没注意到这一点，伸手拉住柳许的臂弯，“哥，你认识他啊？这人扑上来就管我叫‘柳许’，我靠娘娘腔一个，你居然认识他？”
　　“你……才是娘娘腔！”
　　一股无名邪火直窜心头，烛陌风本来想直接骂出来，又碍于柳许在场，还得保持一下文明人应有的素质，于是强行把上不得台面的字眼给咽回去了。
　　“我得先澄清一下。”柳许绕过柳武华，闪身拦在二人中间，以免空气中直接因为视线相接而炸出火花，“从你走之后，我就改名了——以后你叫哥也行，叫柳许我也答应。”
　　“改名了？”柳武华有点不适应，又抬手指了指他身后，“那他是……”
　　柳许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将烛陌风的肩膀搂进怀里，抓着他的手举到眼前，贴在唇边轻轻地吻着，低声道：“这位——我还是要认真地介绍一下。以后你管他……唤一声嫂子。”
　　“你怎么见到自己弟弟就开心得没个正形了，你咋不上天呢？”
　　烛陌风猛地一抽手，没成功，倒是又被柳许沾了点便宜。他没好意思去看柳武华脸上震惊得连下巴都要拖到地上的神色，只是略微颔首，逐字逐句地说：“在下烛魔，魂宗屠宗主座下四公子。初次见面，将来也可能会经常见面。”
　　柳武华面色铁青地颤抖地抬起手，因为过度的震惊而导致指甲都微微变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哥……柳许，你……嫂子？！还是个……男的？魂宗的人？！哥……你……”
　　柳武华突然一个极其突兀的倒了一口气，两只眼睛朝上猛地一翻。
　　“阿华！”
　　“哎哎哎，小兄弟你这承受能力不行啊。怎么说了两句就晕过去了？快快快，赶紧给拖到平整点的地方去放好。柳许一别一旁跟那儿愣着，这是你弟，还不赶紧掐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