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85、第一百八十四章 折返·第四

　　杀了他，当着柳许的面。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旋转着，柳许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跟身体行动稍稍错位了，恍惚了一下，压着嗓子问：“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
　　柳夫人一怔：“这……”
　　“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杀了陈诚？！”柳许突然间不受控制地拍案而起，震人发聩的咆哮声从嗓子里爆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给我留下了多么痛苦的回忆，本来因为弟弟的死，我已经很自责了，如果不是我自己有一个报仇的信念，只怕我早就闷死在这空旷的府上了！我好不容易心上的伤口愈合，你却毫不留情地又在上面补了一刀？！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无数次地想要寻死过！”
　　坐在一旁的烛陌风也是一怔，他没有想到仅仅会因为这一句话而让柳许突然情绪失控。他立刻意识到柳许的情绪已经影响到他的判断，于是立刻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安慰道：“许，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年柳夫人是没有办法，你何必……”
　　“是，我没必要生气，因为生气他妈的屁用都没有！”
　　柳许一把甩开了烛陌风，甚至连直视一眼柳夫人都不肯，迈开步子流星般往假山之中走去。烛陌风本想再拦住他，可是对方走到山石前脚下突然一顿，他清晰地看见他的肩膀在颤抖着，仿佛再压上一片羽毛，他就会瞬间崩碎成瓦砾。
　　他静默地立在山石前很久，慢慢地转过身，一声不吭地重新坐回石凳上。
　　柳夫人望着他，深呼吸一番，继续说：“……陈诚希望你能当个证人，以便‘确凿’当年的确是子默杀了他。之后的事情我想许儿自己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出意外，当年寄生在陈老先生体内的伏鬼应该已经和他同存亡了。”
　　烛陌风竭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抬起手掐了掐眉心，随即脑子里过电一般闪过一个影子，他立刻说：“不对，柳夫人您一定说的不对。如果伏鬼已经逃离，并且附身在陈诚的身上，那伏羲屠家地府里面的泪石中封印的是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柳夫人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但伏鬼一定是附身在陈老先生身上，这是他来了之后亲口跟我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这一点是一定不会错的。兴许泪石中封印的是什么其他的妖魔鬼怪我们也不清楚。”
　　烛陌风很快就找到了破绽，说：“退一万步来说，倘若当年伏鬼没死，而是在陈老先生将死之前转移到了另一个身上，我们为什么在地府的时候还会被蛊惑？我想伏鬼应该是没有远程隔着十万八千里来蛊惑我和柳许的能力吧？”
　　“这……”柳夫人又一次语塞，皓齿轻咬着下唇。
　　烛陌风死死地盯着柳夫人看了一会儿，脸上凝重的表情突然淡了几分。无论是从言行还是举止都能看出来其实柳夫人并没有撒谎，看来有些事情是她真的不知道了。烛陌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下能了解到的就这些，现在看来的确不能排除伏鬼已经逃了的可能性了。
　　可陈老先生死了，而伏鬼没死。
　　烛陌风突然间隐隐有些头痛，低下头死死地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就在这时候，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感觉远处的房梁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也不对了。
　　他腾地站起来，本能使他浑身战栗了一下，低声说：“许，我可能不能久留了。”
　　“怎么了？”柳许也站了起来。
　　柳夫人轻轻地挽起袖子，一探头，霍然看见平日里最信得过的一个小丫鬟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还不忘礼节鞠了一躬，语速极快地说：“夫人，外面来了好多皇族士兵，来抓人的。”
　　烛陌风和柳许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
　　柳许转过头，问：“你来的时候叫人看见了？”
　　“没……”烛陌风突然噎住了。说实话来的路上有点仓促，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处理好婆媳关系，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避开了所有人。话说来的时候他看见哪个院里面好像有只大黄狗，他还下去打了个招呼，黄狗还不认生，舔他来着，这个应该不算……人吧？
　　他立刻下意识往腰上一摸，果然少了样东西——
　　“我操，那黄狗把我腰上的魂宗令牌给叼走了！”烛陌风欲哭无泪，还极为镇定地喝了口酒，咂吧嘴说，“我到时候还得去找屠虹再补办一个，嘶，他又得坑我钱了。”
　　“都什么时候你还想这个！”柳许手捂着额头，几乎快被烛陌风给气蒙了。
　　他掌中寒光一闪，墨龙软枪赫然握于手中，冲烛陌风说：“你赶紧从后院直接走，有我在，皇族的那几个人还不至于为非作歹。我先替你顶一会儿，你直接出城，否则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知道了吗？”
　　柳夫人终于有了反应，也对烛陌风说：“柳家有一条暗道，我带你去，赶紧离开这儿。”
　　“不是，我如果走了不久把你们全家都给连累了吗？到时候任凭你们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清楚啊。”烛陌风一皱眉，“没必要，我出去会会他们，也不至于连累你们。”
　　“你走才不会连累我们！”柳许就差朝他屁股上踹一脚了，推搡着烛陌风赶紧离开。
　　好在这小伙子见自家公子已经很客气地冲他下了逐客令，也十分识趣地拿出墨竹剑，翻身从柳夫人指着的小道溜了出去。柳许则离开院落，直接拿着枪直奔正堂。
　　到了正堂，柳许一瞬间也有些战栗。不光是前面的院子，就连柳府外面的街道都被佣兵被挤满了，足有要上战场的架势。那些人一看柳将军出面，一时间也碍于气场默默地退成了一个弧形，众星捧月一般将他环抱在其中。
　　“哟，这么多人，来开会啊？”柳许的枪直挺挺地抵在地上，冰冷的目光如同冷箭一样刺在每一个士兵的心上，这时候他们倒是意外地团结一致后退，包围圈一瞬间又扩大了一圈。
　　这次来的人还有不少熟悉面孔，其中不乏柳许手底下带过的兵，所以这些人什么脾气性子他都清楚，知道自己站在这儿他们就不敢动一下。他冷笑一声，又问：“我挺好奇，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来柳府上闹事——”
　　柳许的声音突然消失，脸上立刻血色全无，喃喃了一句：“坏了。”
　　站在他周围的都是些小兵，没个领头的人——
　　不可能这些人平白无故地突然众志成城来这儿闹事儿，不可能没有领头的人！
　　他站在这儿说话，即使是不断地后撤，仍是没有一个士兵敢离开这儿，说明领头的人一定跟他的级别是一样的，手底下的走狗才会有跟他抗衡的勇气。
　　柳许的双瞳顷刻间缩成针尖大小：“果然是他……”
　　烛陌风非常不满意柳夫人给他推举的那条羊肠小道，虽然说格外隐蔽，但是却没办法像房梁上行走一样周围都是宽阔的，一路下来分分钟形象全毁，灰头土脸地就从小巷子里挤出来了。他左右张望一下，自己已经到了闹市街上，只需要再走两步混入人群之中后出城便是万事大吉。
　　直到他还是没忍住走了房梁之后，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在老地方等他。
　　那人脸上似乎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又带着几分不情愿，轻声说：“我以为你会长记性。”
　　烛陌风无可奈何地将墨竹剑从腰间拔出，细细地端在手中观赏着，回答道：“记性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会有的，我经常会忘事情，忘记很多事情——甚至是忘记你我曾经还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的事情，慕容离。”
　　慕容离轻笑一声，龙骨鞭上的蓝色痕迹更浓了几分：“都是一样的。就像我当时差一点就忘了白清溪一样。但是那已经是当年的事情，这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你已经不是当年的烛陌风了，你难道连自己现在是谁都不记得吗——”
　　“——魂宗四公子，烛魔？”
　　刹那间一记标准的挥鞭劈向烛陌风的脖颈，他立刻躬身避过致命一击，同时背后的空气中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爆裂声！
　　烛陌风此刻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中有长进的不光是他，还有眼前这位争抢好斗的公子哥。到了他现在的这个年龄，身体的素质可谓是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再配合上心中的一腔热血。还没等烛陌风反应过来，在他头上的龙骨鞭蓦然朝垂直方向一甩，丝毫不留情地砸在了烛陌风的右肩上，肩胛骨立刻发出咔咔轻响。
　　烛陌风倒吸一口冷气，倒地朝后迅速打了个滚翻身而起，手中的墨竹剑直接劈斩过去，赤色落刃掀起一串破碎的砖瓦！
　　慕容离立刻挥鞭挡住，眼前烟雾弥漫，他掌中水色灵力又起，驱散了眼前的谜障，就看见烛陌风捂着右肩迅速逃窜而去。他这时候比任何人都要冷静，知道自己正面对上慕容离之后胜算不大，最多也闹个两败俱伤，于是果断选择战略撤退，丝毫不恋战地抽身而去。
　　然而对方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就见慕容离手中水花四溅，霍然一条巨龙如同离弦的剑一样从掌心飞去！速度太快，等到烛陌风听到风声之后想要抬手来挡的时候已经晚了，水龙直接砸在了他的身上。
　　烛陌风立刻失去重心，从房梁上直接翻了下去，从足有十米之高的屋檐上坠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