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幻境·第四

　　烛陌风郁闷。
　　真是什么事情都能让他赶上，现在倒好，自己认识的每一只神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哪只都欺负不起了。原来还敢跟白清溪开两句玩笑话的他一瞬间拘谨起来，在阳母殿里前前后后怎么着都如坐针毡。眼下别无去处，他就只好去找唐燃雪。
　　于是就成了他蹲在人家屋门前，跟个傻子一样隔着门板聊天。
　　“我知道你是峨眉派的人。”烛陌风终于是受不了，起身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反身去扣唐燃雪的屋门，“但也不至于跟我聊聊天都不行吧？我一个二十岁的大好青年，流落街头，你怎么着也该赏个脸欣赏一下，不能避而不见啊。”
　　“不见。”唐燃雪银铃般的声音果断地从屋内传出。
　　烛陌风口无遮拦，嘴上开始黄鼠狼给鸡拜年：“那你今后也得嫁人吧？你父母一定会把你许出去的，到时候你怎么办？还有洞房花烛夜呢……”
　　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小心倾覆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烛陌风的声音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因为屋中徐徐飘出一句轻飘飘的低语：“……我没有父母。”
　　他如鲠在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烛陌风知道没有父母的滋味，尽管想从小姑娘嘴里听出多一点的故事，可无论如何也开不出口了。他张了张嘴，半天连一个音都没有吐出来，最后只能搜肠刮肚呕出一句：“……对不起啊，我知道你的感受。”
　　空气似乎凝固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燃雪细弱的声音才从门缝中飘出：“当年峨眉山脚下的小村子被土匪洗劫一空，母亲把我扣在了米缸里，后来峨眉派的人下山才把我从缸里救出来。再后来我才知道，整个村子的人在那场浩劫中都死了，除了我。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没出过山，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很怪异。”
　　“不不不，我没觉得你很怪异，我只是觉得你很……特殊。”烛陌风反复斟酌了一下字眼，长出一口气，“我这个人吧，也没几个熟识的女的，算上白清溪也就一只手能数的过来。但你和她们都不太一样，很多女人的出淤泥而不染是浮于外表，而你却是从内心就是圣洁的——抱歉，我也不太会说话，大概就这个意思。”
　　都说男人遇到女人，平日里再伶牙俐齿用到实战上也会舌头打结。烛陌风觉得自己毕生的才华都用在这几句幼稚的话上了，反过头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越觉得不妥当，只怕是要伤了小姑娘家的脆弱的心，连忙又扣门喊道：“你别瞎想啊，我没有非分……”
　　轰地一声唐燃雪把门给拉开了，烛陌风原本靠在门上，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进屋——十分不凑巧，进屋没成，倒是靠在了唐燃雪的身上，两人的鼻翼之间只有三寸之差。
　　烛陌风哆嗦出了下半句：“……之想。”
　　女人的嘴唇上似乎是用朱砂笔勾勒出来的，泛着淡淡的桃红和流光的水滑，将皓齿轻轻藏在其中。烛陌风恬不知耻地还将近在咫尺的唇齿和柳许的薄唇对比了一番，和男子棱角分明的唇齿不同，女人的唇瓣只要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而且本能地想要咬下去。
　　美梦还没醒，下一秒烛陌风就觉得自己自己□□一寒，下一秒就疼成了一只虾米，卧在地上起不来了。他啐了一口，朝飘然离去的粉色身影吼道：“唐燃雪，我他娘的以为你是个清纯的小姑娘，怎么抬脚就这么狠？！知不知道会出人命的！我要是疼死这儿，你就是谋杀！”
　　“哼。”唐燃雪脚下一顿，冷笑一声，随后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跑出去了。
　　到哪里都不讨好，烛陌风心想，忍着痛彻心扉的疼颤颤巍巍地爬到石桌旁边。这会儿他又开始怀念起柳许了。
　　分别三日，烛陌风感觉自己已经有一年未见他了。
　　……
　　房间中也都还算暖和安静，烛陌风屈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沉入心海。识海之中渺茫一片，时不时有几颗璀璨星光闪过，他沉吟片刻，挥手在脚下展开一片巨大的封印。
　　诡谲至极的血红色纹路攀在识海之中，烛陌风细细地感受着奔涌而来的四重气息，杂乱无章地在他身旁缠绕奔流，毫无章法可言。当日在九阴烛府上败下阵来，就是因为没能好好使用这些灵力，否则区区三足金乌能耐他何！
　　烛陌风骨节分明的拳头被他攥得咔咔直响，轰然间一拳捶在识海之中，荡漾开圈圈涟漪。一双龙爪忽地从虚空之中扯出四道绚烂丝线，在空中交错纷飞，下一刻识海中光芒大亮，金灿灿的文字随着扑面而来的金墙映入他眼底。烛陌风黑黢黢的眼珠在文字间迅速掠过，忽地一剑指点入文海之中，抽出一段言简意赅的咒语。
　　古书有很多还是用翼神域古文字书写而成，烛陌风对此是稍有点小建树，面对这段稀奇古怪的文字还是磕磕绊绊地理解下来，赫然指尖四根彩线飞出，在空中描绘出宛若星空一般的纹路。
　　“陨天刃……”烛陌风心中暗自琢磨。据这天书所写，应该是有劈天开地之势，如同陨石落地之威力——这点尚且存疑，毕竟从古至今所有创出独门武功的人总是要把自己的招式说的天花乱坠，分辨不清是真是假。烛陌风选定这招来学，不是因为名字有多宏大，而是招式的精巧和稳定。
　　虽然只是肉眼匆匆掠过，但烛陌风还是看出了这招不同于其他招式的特别之处，有攻有防，冲天而落，行气方式独特，虽然会耗费大量灵力，但烛陌风浑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灵力，在他手上威力非同小可，再加之自己有一身轻功加持，应该能发挥到极致。
　　只是修炼要先行气，气的走向越复杂，这功法就越难修成——更何况要在经脉之中画出星图的模样了。
　　陨天刃和其他功法不同，不要求动作标准，只要求运气正确，它更偏向于封印一类，但属于加持封印，要先描绘出星图图案才能顺利运行周天。烛陌风屏息凝神，识海之中飞出七道璀璨光点在空中飘忽不定。
　　烛陌风眉头紧蹙，手中灵力反复周折才将其固定在正确的位置，颤抖的双手在识海中缓缓引出半条柔弱金线，似乎只要来阵风就能将其吹散。柔弱的细线在识海中徐徐穿过一颗金珠，烛陌风长出一口气，颤抖地指挥着它朝下一颗金珠出发。
　　看似简单的修炼实则困难，烛陌风这辈子修炼的所有功法都不如这陨天刃难，就好像在千里之外指挥穿针一般，烛陌风双目紧盯金线渐渐靠拢第二个金珠，并徐徐地将其穿过。
　　烛陌风顿时心头大快，可仅仅是放松了一刻，就见第二个金珠倏地一抖，金线轰然绷断，爆开一片璀璨的光耀。烛陌风一瞬间就被轰了出去，从心神中跳出，只觉得自己胸口翻江倒海，呕地一下吐出几丝脓血。
　　“陨天刃，还没用它陨天，我非得先陨落了不可。”烛陌风自言自语，抬手蹭去嘴角的嫣红，赶忙倒出几颗回气丹含入口中。
　　一切又安顿好之后，他蓦然又记起那日子默说的一番话。
　　他轻轻地将头靠在床头，夕阳的余晖蹭着窗户洒在白得好像雪一样的脸颊上，勉强映出几分颓唐的红晕。烛陌风抖了抖金眸，区区陨天刃也修炼不成，距离自己有能力报仇雪恨的日子还有多远，在他眼中是遥不可期的。老天爷在他命运中反复开着同样的玩笑，似乎注定就让他和悲惨脱不开干系。
　　他猛地摇了摇头：“多大人了还整天杂七杂八地乱想，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于是烛陌风开始练字了。
　　到了晚上赵小黑回来，面对桌上镇纸之下的那一张龙飞凤舞的所谓“楷书”说不出一个字来，虽然这字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居然就是烛陌风眼中的“标准正楷”。
　　可能九阴烛家的字帖标错封面了，把正楷的封面印在草书描红的上面了。
　　赵小黑心里反复揣度了片刻，也不好对这一幅大作做出什么评论，只好心虚地扯到另一个话题上面。这话题应该还颇为严肃，他说之前还装成正襟危坐的模样，一板一眼地说道：“烛陌风，阳母殿现在面临一件非常大的危机，我和阳母商量之后决定让你也参与进来。”
　　“什么事情？”烛陌风将毛笔轻轻搭在笔架之上，扭过头看他。
　　赵小黑咳嗽一声：“虽说神鸟界已经如大同社会，但区域之间有点小摩擦还是会的。前几日阳母殿和虚空阁发生了一点小的摩擦。”
　　烛陌风皱眉：“什么意思？”
　　赵小□□：“你以为白清溪和唐燃雪是怎么来的？当初她们两个是被软禁在虚空阁中，阳母碰巧出访遇见了她们，临时起意偷偷把她们救到阳母殿来的。这回虚空阁的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发了战帖，几日之后将和我们战于神鸟界的天格尔地区，避免伤及无辜。虚空阁向来实力不弱，阳母殿眼下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赢，所以还希望你能出手相助。”
　　“几日之后……”烛陌风琢磨了片刻，暗暗觉得有些不安，“阳母还有什么话？”
　　“有的。”赵小黑说，“她答应你，如果这场仗胜利了，你可以提出一个条件，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尽量满足——不会损害你的利益。当然还有一个我的个人意愿……”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赵小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