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41、第一百四十章 焚天·第一

　　秋雨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前脚刚踏入密林之中，下一秒劈头盖脸的雨点已经纷纷拍在了他们的脸上。烛陌风抬手紧了紧头上的黑纱斗笠，掌中还依旧紧紧地握住赵小黑的手，力道大得不像他，搞得赵小黑疼得愁眉苦脸地看了眼，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下烛陌风。
　　赵小黑苦笑：“别搞得那么神经兮兮的，朕知道你担心你父亲，可他毕竟还是个万象帝神，当年也差点要了朕的性命。一只区区三足金乌，不足为惧。”
　　“谁知道呢。”烛陌风将斗笠越发地向下压了几分，一双深邃的眼眸透过纱幔反出光斑，“话说回来，当年我父亲为何要将你赶尽杀绝？你和他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赵小黑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眼中的光饶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下身前的少年，顺带着内心感叹了一番“世事难料”，只得是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低语道：“有时候不同的立场就可能会让往日的好友反目成仇，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
　　烛陌风怔了一下，似乎有个蓝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嗯，比你清楚。所以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赵小黑嘴角似笑非笑地扬了半分，“先前朕和烛武还算是莫逆之交——有点像你和慕容离，烛武已经先一步看透了是非，而我还在被皇族的冠冕堂皇的外衣蒙蔽其中。你知道，其实你们人类的事情，我们神鸟族按理来说应该一直保持中立。可我毕竟和烛武之间族别关系没那么清楚，所以就有了个小规模的冲突。”
　　“朕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到一个凡人手上，那时候我从神鸟界出来也没带个跟班，就留了紫魂凤那连毛都还没长全的小尾巴。”他轻轻地捋了一下额角的金发，眼中尽是温柔的光在不停地闪动，如同静湖之上的波光粼粼，“现在想想，我还挺后悔带着他的，让他那么小就看清楚太多的人间丑恶。如果那时候他没跟着我，恐怕后来也就不会被皇族利用了。”
　　“利用？”烛陌风脚下顿了一下，目光却始终笔直地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枝叶，“你是说薛灵尘那时候其实是被当做间谍了？”
　　“差不多吧。”赵小黑眼中黯淡了几分，似乎对于旧事不愿重提，“紫魂凤最能读懂人心，再加上他还是个难得一见的七星紫魔瞳。你们九阴烛家失败的根本原因，其实就都栽在他的手上了。先前在卿玉山，还记得烛红泪吧？”
　　“记得，怎么了，这事情还跟她有关？”
　　赵小黑又是自嘲似的扬了一下嘴角，举目朝远处眺望，嘴上装作心不在焉的语气低声道：“这件事你可能也不相信。其实从那时候的薛灵尘就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那个时候只叫一个‘灵’字。你难道不觉得奇怪，烛红泪为什么会选择去卿玉山，还正好死在了那里吗？”
　　“你是说……”烛陌风倒抽一口凉气，鸡皮疙瘩顺着后脊梁骨就爬上来了。当年在卿玉山修炼的时候，薛灵尘和烛红泪见过一面，两人都觉得对方面善，这件事情绝非偶然。如果从那个时候就想让烛武的根基开始动摇，最好的仿佛就是动摇他的心——从他心爱的女人下手。不排除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烛红泪万念俱灰的时候，薛灵尘——也就是那个时候的“灵”单独见过她一面，并且用各种方法说服了她去卿玉山。在那里下手，没有人会辨别烛红泪究竟是被杀害的，还是意外死亡。
　　灵简直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九阴烛家玩弄于股掌之中。
　　毕竟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年的灵也已经功成身退，改头换面，成了现在这个三魂六魄不稳的薛灵尘，也算终于有名有姓有主。他全然没必要将当年的事情迁怒于一个崭新的他——游荡的灵，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归宿的港湾，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太阳，恐怕也不会再想回荡当年漂泊于是非黑白之间的生活了吧。
　　烛陌风轻笑着扣紧头上的斗笠，几不可闻地喃喃道：“只可惜，我还要在白夜中行走上一段时间……”
　　二人铁筑般的背影，在秋天细雨之中越发地朦胧起来，渐渐虚幻了。
　　这处被保护得极好的巨大城府似乎连滴雨水都没沾到，在阴森的树林之中越发地显得寂寥空旷。穿过大堂，侧厅，烛陌风一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二来见周围的漆桌上落了一层一层灰尘，就越发地心中不安起来。他踱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堂中回荡，每一下都敲在他脆弱的心弦上。
　　“走，去藏书阁。”烛陌风腰间墨竹剑上闪过一道流光，赵小黑一瞬间似乎被光晃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一个人影。因为看得不真切，他警惕地转过头又朝空荡荡的大堂中多看了两眼——堂中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赵小黑不自禁地搓了搓双臂，喃喃道：“不会又是鬼吧……要是小尾巴在就好了。”
　　烛陌风也没听清他在那里瞎说些什么，不耐烦地抓起他的手臂就往藏书阁里面拽。也顾不得其他的，烛陌风抬脚就将门一脚踹开，里面的景象却是让他大吃一惊。赵小黑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立刻惊呼一声背过身去。
　　“屠虹？你怎么在这里？”烛陌风下巴都要掉下来，“还有你们俩这穿着……”
　　往日身着繁琐红衫的屠宗主竟然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那是烛陌风头一回见到屠虹也会有大惊失色的一天，他慌忙把滑落到胳膊上的衣襟揽回身前，故作无事地冲他微微一笑：“呃，陌风……宝贝儿，你怎么来了？”
　　烛陌风感觉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就凝固了，尴尬的气息就算不用鼻子都能闻得到。他苦笑着在半透明的烛武身上还有衣冠不整的屠虹身上指指点点了半刻，愣是连个字都说不出，只好搔着头皮牵起赵小黑，抬脚就往屋外走：“我……对不起啊，打扰了，你们继续。”
　　“哎！”屠虹一脚踹开了满地的银首饰，有意地把满地散乱的衣着往层层叠叠的书里藏了些，三步变作两步地冲上来扳住烛陌风的肩膀，“不是你想的那样。来都来了，外面雨也不小，先坐下喝杯酒再说。”
　　烛陌风满脸懊悔地朝无辜的地面丢个眼色，打心眼里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非得着急忙慌地冲进来。然而如今自己摊在这两人面前，想跑也是束手无策，还不如乖乖从了。他只得转过身摘下斗笠，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还得客客气气地满口答应下来。
　　也不知道屠虹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坛子好酒，给烛陌风斟了一碗，还用手心中燃烧起的火焰温了。他轻轻将白瓷杯放入烛陌风手中，嘴上故作淡定地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忙于魂宗内部矛盾，后来我到这里给你父亲加固灵魂用去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总得要叙叙旧，喝喝酒什么的。”
　　“比如说。”烛陌风将一杯小酒干下，不依不饶地说，“玩点游戏，比武三招输了的脱一件衣物什么的？”
　　屠虹和烛武不约而同地呛了一下，屠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差不多吧。”
　　烛陌风心里大骂了一声：妈的，看来龙阳的孽种从烛武这一代就有了，而且搞上的还是比自己不知道大多少岁的魂宗宗主！真是有出息了。他伸手又从屠虹那里接过一碗热酒下肚，方才从外面进来还觉得冰冷，两碗酒下肚后就浑身都暖洋洋的。
　　“屠宗主，你方才说你来是为了给我父亲加固灵魂的。”烛陌风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瓷杯中映出的他的倒影，“我爹他难道……”
　　烛武一脸愁容地放下手中杯盏，如今他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喝酒也没了滋味，也终于不会再醉成一滩烂泥，可这样一来连发泄的方式都没有了。他轻叹一声，那张和烛陌风看上去年纪差不多的脸上多了几分老练的沧桑：“我本来能在阳间活动这么久已经是幸运，即使生前再强悍，也终究抵不过魂魄飘散的。近来一段时间已经比往常加固的频率要高很多了，可能距离我消散的日子，也不远了。”
　　“爹。”烛陌风深邃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了几分孩子般的不舍，轻轻呼唤了一声。
　　这一来就更让烛陌风觉得心头不快，端起酒杯就要再喝一盅，结果被一柄黑色的铁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手背。赵小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烛陌风赶紧把酒杯放下了，随后正色道：“爹，我来这里是因为……”他将自己来这里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又问道：“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大堂里连个人都没有，是怎么一回事？”
　　“不应该。”烛武掐了掐下巴，“也有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晚，他们都回去休息了。这样，你也先回去休息，说不定第二日就出来了呢——偏房那边应该还能住人。”
　　烛陌风颔首，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但仍然只能独自出去了。月光洒在烛陌风腰间的墨竹剑的剑鞘之上，赵小黑眼角不经意地一扫——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飘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