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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七章 寒骨·第一 ...

  •   “滴答……滴答……”
      在浑浑噩噩的梦魇之中,他的脑海中反复地响着这个声音,即使在混沌之中这点时间总是要张示一下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冰冷的水滴富有规律地落在一人肩头,直到刺骨的寒意顺着在肩上绽开的血花沁入神经之中,那个蜷缩着的影子才忽然抖了一分,随后又以十倍的紧迫感缩了回去。
      柳许的眸子上结着清晨的秋色霜花,周围的一切都冷的不像话。若是往日,即使他曝露于严寒之下也不会觉察丝毫寒意,而如今他失了能唯一温暖自己的心头血,只是锁在牢狱之中半日,便已全身僵硬,再也挪不动分毫。
      他直勾勾地望着铁栏的另一侧——那是一袭狼狈却不失侠气的淡墨色背影。那背影倏地动了一下,柳许眼中的光也随之亮了几分,可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烛陌风晃悠悠地起身,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握住冰冷的栏杆,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他的身躯挡住了监狱中唯一一盏烛灯的光,将柳许拢在影子下面,黯淡了身形。
      沉重的镣铐声在坚硬的石地板上摩擦,几乎要蹦出火花,足有直径一寸的铁环丝丝相扣,本应该是令其寸步难移的,可烛陌风却单凭筷子似的两条腿走出了生风的感觉。这人走到角落里,柳许的目光就跟着到角落,走到监狱门口,柳许的目光就跟到门口。
      烛陌风几乎要发毛了。他本想开口嗔骂,可后来转念一想,柳许和他早已不是昔日的关系,柳许是害死陈诚的……不是,他没有害死陈诚,他只是一个不知情的人。烛陌风早已经习惯下意识为柳许开脱,总认为他做的事情都有他的道理。
      虽然这为他开脱的念想只是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还是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烛陌风将字眼在舌尖反复滚了几遍,不可太过于冷漠,也不可像往常一样亲密,这样的情感他需要反复酝酿一下,才能从口而出:“我说你……”
      柳许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缩着的身子腾地撑开。
      他又俄然噎住了,望着那双突然有了生气的眸子,他豁然间眼前又浮现出自己下意识将柳许推入湖中的瞬间。那时自己的身体行动早已超过了意识,冥冥之中流露出他其实心里还是有这个人……
      陈诚的死的确有人操控,但对于柳许来说他只是个胡乱被卷入政治漩涡的局外人,他又何必将所有对凶手的愤恨强加于他的身上。
      “陌风。”磁性的嗓音顺着寒面的风飘入他的耳中,“为什么要救我?你现在恨我,我毕生也……不足挂念,如今恰好有个机会让我一了百了,你大可以当做意外,回魂宗过逍遥日子,再有个好的家室……为什么要救我,和我同遭受牢狱之灾?”
      烛陌风本来想屈服先承认错误的,结果猛地被柳许这番话一激,心里卑躬屈膝刚蹲了一半就赶紧又站起来,带着睥睨的意思冷冰冰地应了一声:“呵。”
      柳许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赫然眼中亮了几分:“陌风,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我?”
      烛陌风又是不带任何感情地回了一句:“哼。”
      “烛陌风。”柳许忍着背后的的伤,用鲜血淋漓的手指扳住地上石板间的缝隙,一寸一寸朝他这边移过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闪电般的痕迹,“烛陌风,你心里还有我!我知道你会……”
      一双手如同鹰爪一般骤然间转过了铁栏间的缝隙,死死地扼住了柳许的脖子。即使没有这双手抓住他,那苍白的脖颈上也早已是伤痕累累,柳许只是挣扎了一寸,随后认命似的长叹一口气。
      烛陌风眼中全是寒意:“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柳许,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了,四年之前的我什么都不懂,如今到了现在,我若还是什么都不懂,也不配站在这里。很多事情,我有我自己的决定,用不着你来插嘴。那些只言片语就想让我原谅你是不可能的,懂?”
      柳许喉头抖了几分,沉默了好久。不知道过去多久,就听得一滴水顺着缝隙从天顶之上落下,滴答一声碎在地上,他终于是沙哑地开口道:“……倘若杀了我,能让你解了心头恨,哪怕只有一时,我也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个屁!”烛陌风霍然狠命地将他推出去,柳许一个踉跄跌坐回冰冷的地面上。就见对方附身一把拉住他的胸口衣领,瞪着他的眼角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血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柳武言也好,柳许也罢,我告诉你,别他娘的觉得贱视自己的性命就成圣人了,别以为救我一命你就有多伟岸,没什么东西……”
      “……没什么东西,比你的命更值钱。”烛陌风眼中的光突然柔了下来,“至少在我眼里。”
      哪怕你错过,那又怎样,人这辈子活着谁不会犯点错,即使是智者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我已经失去陈诚了,柳许,我不能再失去一个你——三魂六魄,还有一半都在你的身上。
      烛陌风暴起一把又薅过柳许的衣领,吼道:“你给我转过身去。”
      兴许是被他吼怕了,柳许俄然怔了半分,也只得不做声地转过身去,将后背朝着烛陌风。先前子默砍了他一刀,伤口很深,但没伤到要害,本来结痂之后就能慢慢好的,结果在逃跑的过程中又着了凉水,这里又如此阴暗潮湿,伤口非但没止住血,还有要溃烂的痕迹。烛陌风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衣,就听嘶啦一声,水玄色的长袍被他扯成两截。
      柳许偏过头轻呼了一声:“陌风,别了……”
      “别什么,这衣服反正是屠虹给的,他一个魂宗宗主这点衣服他多得是,大不了出去之后我再朝他讨要一件,他也不会不给我。”烛陌风低声说道,随后又徒手拆开了一块,没想到外衣里还藏着一个自己缝制的暗兜,里面滚出一个瓷瓶来。他推开红布头瓶塞,在撕成条带的衣服上洒了一层淡黄色的粉末,随后又快速说道:“就这点存货了,应急的,可能敷上去的时候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敷上之后自己赶紧系好。”
      随后他将布条狠命地往对方背上一拍,柳许闷哼一声。这一拍没掌控好力道,结果粗重的大铁链七上八下地撞在了栏杆上,声音极其清脆,一下子就把狱卒给招来了。就见满脸横肉的人拿个木棍猛地往铁栏杆上敲去,吼道:“干嘛呢,干嘛呢?老实点!”
      烛陌风如同触电似的慌忙缩回了手,下一秒就挨了一顿木棒子的毒打。这破大点地方连个能躲的角落都没有,好在他也是习武之人,小时候从梅花桩上跌下来也比这疼得多,到底是一声也没吭。
      不过这边折腾起来的声音似乎吵到了监狱里其他“朋友”,就听对面的铁链子也响了起来。那狱卒刚打完这边,紧接着就反手要打另一边,结果木棒刚伸进去就听咔哒一声,等再抽回来的时候就只剩半截了。对面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抽风箱似的声音,随后几乎是要一边咳血一边咒骂道:“你个狱卒还敢打你爷爷我,你还没在这里的时候,你爷爷我就是六部的人!你……”那人又是猛地一阵咳嗽,渐渐没了气力。
      可就是这几句话,足以听出对面是个耳熟的声音了。
      等狱卒的脚步声远了之后,烛陌风试探性地爬到铁栏口,顺风朝对面轻呼一声:“慕容公子,慕容离,是你吗?慕容离?”
      那对面的影子似乎也是极为震惊地一颤,随后就见从四方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满是鞭痕的手紧紧地扣住铁栏,要不是一头金发还依旧,恐怕这蓬头垢面实在是难以辨识出这竟然是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的体面的慕容离。
      他昏昏地笑了一声,透过从影子里探出来的半个身子,能看出他身上已经全是鞭痕,而且有新有旧,应该是每天都会被鞭打一次。慕容离哑了好久,终于是自嘲一般地笑道:“真是不想什么就来什么……”
      “你应该说咱们三人太有缘分了。”烛陌风苦笑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慕容离脸上全然是玩味的笑容,他往亮处蹭了几下,将自己宽厚的身躯缩在光幕之下,扭过头反问道:“我倒想先问问你,身为逃窜了有一年之长的通缉犯,又身兼九婴、冥皇和穷奇三大神兽的灵力,怎么会被抓进来?”
      烛陌风沉沉地叹了口气,还没等他亲口说,就听旁边地暗处传来柳许沉闷的声音:“是御林军,皇族得到了消息,派遣御林军来捉拿烛陌风。他为了救我,才被关进来。”
      慕容离本来是笑着的,结果在听到“御林军”三个字的时候脸上顿然变了脸色,他细细琢磨了半晌,也不再多说。他喘息了好久,紧皱的眉头似乎是在和身上流血的鞭伤抗衡,终于是缓缓开口道:“我么,是因为接二连三地庇护你们,被尊主发现了……”
      烛陌风心头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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