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31、第一百三十章 血痕·第一

　　“烛陌风，你要不还是……”在节骨眼上，一只手忽地从他背后抓住了他，“再等等？”
　　烛陌风怔怔地望着他，随即又看了看眼前将自己和穷奇连接在一起的九阴搜魂令，冲满脸愁容的柳许笑道：“没事，没关系的。我只是将他的魂魄移到自己体内，闹不出多大风浪。”
　　这一场赌博很显然是穷奇输了，身为上古神兽自然要愿赌服输，更何况能尽快脱离这恼人的□□也是他的日夜所盼望的事情——所谓耗尽力量召唤全山的百兽来此供它吸食也是这个道理。穷奇盘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地说道：“早点完成，我也好休息了。”
　　烛陌风朝无辜的天空翻了个白眼，随即冲赵小黑微微一点头。就见冥皇大人忽地剑指朝天，腥红色的阵法之外徐徐环绕出圈圈金光，朝外慢慢扩散，洞穴中刹那间赤金交加辉映。他冲阵中之人微微颔首：“我给你护法。记好了，百兽之中有神魂和兽魂之分，你现在见到的穷奇是他的神魂，如果一会儿封印的时候激发了他体内的兽魂，千万不要强行封印——有的时候你得学会放弃。”
　　烛陌风应了一声，随即双手上下翻转，地上硕大的阵法就在肉眼可见的灵力涌动中缓缓转动，惊人的灵力喷涌让周围几人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就见阵中之人的发丝无风自飘，剑指之上的虹芒璀璨如明星一般，就见半空中飘出一条游丝，闪烁着豁然间将穷奇的魂魄和阵法的白虎位连接起来。
　　尽管自己心中是情愿的，可剥离魂魄毕竟是极其痛苦的一件事情。就听穷奇惨叫一声，震得天洞之内纷纷落下一阵石柱，赵小黑俄然一愣，随即抬手将金光法阵移至穹顶，可明显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倏地从地面上飞起一道白芒和蓝光，墨龙软枪和龙骨鞭几乎是同时出手将空中陨落的石头敲成飞灰。柳许望了望出手相助的慕容离，就见这公子嘴上依旧还要保持一个所谓“正义”的人设，逞强道：“我可不希望我抓回去的人是个傻子。”
　　柳许凝望着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鼻子，笑着说：“你就没想着把烛陌风带回去吧？”
　　“我……”慕容离发紧地咬了咬后牙槽，将满腔积怨全都一股脑发泄在那些陨落的石柱之上，“本公子身为堂堂羽联会官员，要你一个六部的芝麻官来管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
　　穷奇被从□□剥离出来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痛苦，而烛陌风所要承受的则是经脉尽碎之苦。赵小黑皱了皱眉头，因为在穷奇魂魄进入烛陌风体内的一刹那，他的嘴角就忽地一抿，殷出一口鲜血。他通过护法阵传心音，带有警告意味地说道：“不行就不要乱来。”
　　对方的身形似乎在吐出鲜血的同时软了一下，结果当他听到赵小黑这句话的时候，豁然间笔直地站了起来，并且将游离在外的丝丝魂魄皆收入自己体内。
　　上一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还是在翼峰太学院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抽离了九婴的魂魄，并将其封入九阴搜魂令之中。熟悉的痛苦将他的尘封在心底的记忆忽然唤醒，他身形不着痕迹地抖了一下，只感觉自己的双臂和身体都在以飞速冷下去。
　　在外面人的眼中看来，他颤抖着双臂并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自己手臂上的皮肉已经被掀开了，嫣红的血迹立刻在身上蔓延开，眨眼间就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可怕的血红色。如此剧痛之下，这人还只是闭着眼睛，潜心将暴躁的魂魄强行顺着他的经脉运行周天。
　　赵小黑预估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在周天运行到即将结束的时候，穷奇的兽魂突然被激怒。烛陌风感觉自己的心神方才安抚着将这股暴躁的灵力运送到经脉之中，结果下一秒就被对方无情地甩了出去，并且眼睁睁望着这股灵力蛮横地撞在自己的经脉之上。
　　烛陌风心头立刻血气倒涌，一口晶莹绚烂的血花喷在眼前突兀的岩石之上。
　　赵小黑的声音几乎是颤抖而愤怒地从心音传了过来：“烛陌风，你给我停手！”
　　都到这里了，距离胜利之差一步，怎么能就在这里停下。烛陌风咬了咬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牙根，强行操控着自己的心神，几乎是毫无畏惧地扑了上去，随即下一秒就被穷奇的力量撕扯成碎片。他顽固着，强行驱赶着将这最后的几丝力量引入自己的丹田之中。
　　赵小黑颤抖地望着阵法之中层层叠叠的黑雾——那是烛陌风口中吐出的脓血，居然在阵法中形成了悬浮在空中的液滴。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九阴搜魂令的法阵，白虎位上已经徐徐形成一个清晰的纹路——他成功了，这凡人，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赵小黑豁然间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想：总算是有惊无险。
　　然而他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还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推了出去，整个人足足倒飞了十几米才轰然撞在了背后的石壁之上。他感觉自己简直要被五马分尸的疼痛自身体四肢传来，然而赵小黑已经顾不上这一点了，他将自己嵌在石壁中的手臂带着血丝拔了出来，拼了命地朝横躺在地上的烛陌风奔去。
　　拨开层层烟尘，早有一个人蹲坐在烛陌风的身体的旁边。柳许显然被冲击伤的不小，满脸是血地跪倒在烛陌风的身旁，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抵住了他的颈动脉。
　　没有跳动。
　　柳许轰然间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周围连天地都倒了个方向。不可能，烛陌风命大，他没那么容易就死——他的生命比别人的要坚韧许多……
　　可他还是个凡人，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陌风……”柳许颤抖的指节轻轻地攀附上他的脸颊，“陌风，你不要吓我……”
　　话音未落，就见烛陌风眉间的那抹朱砂痕倏地渐渐在他眉宇间伸出细长的纹路。柳许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它了，就见红色的纹路先是如同蜘蛛网一样爬满了他的额头，随即又迅速地缠绕着攀附在他的脖颈、双肩，乃至双手，到处都是血色的奇诡纹路。柳许怔了半晌……
　　他觉得他看见已经没有脉搏跳动的烛陌风倏地皱了皱眉头——
　　烛陌风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心神之中居然是如此之空洞，空旷得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一条出路。他怔怔地朝自己四周望去，这里比外面的洞穴还要漆黑，除了他自己在隐隐发光之外，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光源了。他皱了皱眉头，隐约间意识到了什么：“我莫不是死了？”
　　烛陌风自嘲似的哼了一声，喃喃道：“死亡比我想象的要轻松。”没有丝毫的痛觉，只是觉得丹田之中似乎被无形的手狠命一攥，接着就来到这里了。他一直以为死会很痛苦，这样至少还能在魂魄离体之前感受到有□□的最后一丝清明。
　　眼下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还想着跟柳许一起出凉山去，然后等这些事情一了断，他也不管什么魂宗宗主、普天阁阁主，不管皇族那些是非，听柳许的话跟他一起去山里隐居起来，说不定还能领养个孩子，到时候跟谁姓还是个麻烦事情，老了就一起坐在树荫下望斜阳，嗑瓜子也行——他不敢想，这些都已经成了往日的奢望。
　　我是个人，这么任性，看来早晚一天是要倒下的。烛陌风将手指颤抖地插入发丝之中，紧绷的双肩轻轻地抽动了几下，自嘲的苦笑之中掺上了几分哭腔：“真没用……”
　　“在这里自责，才是真的没用。”一阵柔柔的声音忽地在空旷的心神智海之中盘旋往复，如同一阵清风一般吹入烛陌风的耳中。
　　他俄然一怔，抬起带着泪痕的面容忽地朝远处的漆黑之中望去：“是谁？”识海之中只可能有他自己，只等自己□□慢慢冰冷下去，他最后的这点魂魄也会随之消散，绝对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在这里。他本能地抬起头，却丝毫提不起警惕的心。
　　就见深不见底的识海之中，幽幽飘来一道银白色的光芒，起初只是一个几不可见的光斑，后来越来越大，在他面前凝成了一位女子的形象。这光芒令烛陌风心头生出无端的亲切，他冥冥之中举起手，试探性地去挽住对方的指节。
　　烛陌风的双眸之中瞬间缩成针尖大小——他握住了她的手！
　　轰然间四周银光化作冥蝶，女人的身形从光芒中曝露出来，雪白如蚕丝的裙摆在风中隐隐摇曳，银色的发丝垂在耳畔，如同雪山上的精灵一般素净而脱俗。皓腕上的粉色风铃轻轻的响了几声，女子也如同银铃般轻笑一声：“小家伙，你长大了好多。还记得我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浑身是血，连个头发都瞧不见，如今都已经银丝及腰了……”
　　烛陌风越发冷静不下来了，他颤抖地握住那双手，冰凉的唇接近虔诚地吻上了她的手背。烛陌风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在舌尖滚了几回，终于是带着哭腔叹了出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