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葬心·第一

　　往日看过别人以血当墨，拿刀往手上一划，那场景别提多风流倜傥了。可是烛陌风自己第一回砍手，平日里从来没有画过血阵法，结果此番刀下去的力度没能掌控好，有点深了，似乎割到了静脉，竟是血流不止。赵小黑和薛灵尘忙上忙下又是治疗又是包扎的才把血给止住，抬脸一看，烛陌风脸上血色全无。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晕晕乎乎地喃喃道：“我有点贫血。”
　　柳许赶忙抬手扶住烛陌风病如西子的身躯，一时间竟觉得这瘦弱的身姿倒也别又一番韵味，不由得浑身隐隐有些燥热。他不舍地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撕下来，又极其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慕容离的臭脸，低语道：“聚灵阵的本质跟缩地千里差不多，很耗灵力。烛陌风现在的身子吃不消，今天天色已晚，不如先在这里休息，明日启程。”
　　对方并不吃他这套，指节带着流动的灵力轻轻扣了几下龙骨鞭，随即四人腕上倏地闪过几道蓝光，在每个人的手腕处烫了一个龙形纹路。
　　他鼻息哼了一声：“这是‘融雪’，倘若你们几个人距离我超过方圆一里，融雪就会启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到时候身上所有的部分都会化作一滩血水。这都是以防万一。”
　　“哦。”柳许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那人，默默地扶着烛陌风去别处休息下了，“茅草屋、还有那两只神鸟留给你了，我们不给你添麻烦。明天早上还在这里集合。”说罢又挥了挥手。
　　慕容离应了一声，方才回身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人出去住，合着是嫌弃我这个第三方太碍眼，打扰了他们谈情说爱了。”我靠，我贱不贱啊。
　　赵小黑冷眼扫了他一下，唏嘘道：“兄弟，习惯了就好了。你看我和薛灵尘，自从他俩亲近了之后就一直相依为命了。早点休息。”说完还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进了茅草屋。
　　薛灵尘紧跟着进去了，一脚跨在门里还反身冲他微微颔首：“慕容公子，早些休息。”
　　慕容离：“……”真想现在就把这群生物扔到大牢里去。
　　第二天早晨。
　　慕容离散着一头黄毛从茅屋里走出来，望着门口怔了一下，随即极其不满地狠狠咳了声。
　　站在门口被柳许死死按在墙上强吻的烛陌风登时抖了个激灵，猛地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推开，倒像是捉奸在床，急促地跺了跺脚，佯装无事地说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慕容离气得几乎直接血压飙升，费劲地将一根茅草从自己的发丝中剔出来，说，“你们两个人，在树林子里行房也就算了，还嚎得整个方圆百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我说你们俩是不是找打？你就那咿咿呀呀的……”
　　“劳驾，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烛陌风被他说得羞红满面，就差一巴掌糊上去，“别血口喷人。行房是真，可我一个音都没出！就怕你这百里之内的‘融雪’给我化了，又怕你听见，我真是一点声儿都没出。不信你丫的问柳许！”
　　“……”对方掩口咳嗽一声，“除了喘气声，是一个音都没出。”
　　烛陌风两手一摊：“你瞧。”
　　慕容离：“……”在树林里搞龙阳之事，你还好意思有脸说。“那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冷不防从几人身后闪出一道影子，幽幽地呼着冷气道：“那是顺风飘来的穷奇的吼声。”薛灵尘的面容渐渐从影子中淡出，作揖行礼，“三位公子，我觉得这凉山最近似乎有些动荡。”
　　“凉山虽然是个巨型阵法，处处都有灵力涌动，但不会忽大忽小，姑且先称其为灵力波动。自从我们到达这里之后，这里的灵力波动幅度突然增大，而且这山间的众生之魂皆往一处汇聚。”薛灵尘顿了顿，“似乎凉山百兽，都在往聚灵阵的阵眼处移动。”
　　慕容离“咦”了一声：“社会进步了，就连凉山上的野兽每年也有统一开会的习惯？”
　　赵小黑问：“灵尘，这种情况会不会是人为所致？”
　　薛灵尘满面愁容地摇了摇头，有神的双瞳凝视着远处的丛林，深邃如紫水晶般的眼底闪烁着无穷无尽的满天星辰：“回冥皇大人，可能性不大。凉山的范围极大，大大小小野兽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如果人为，所要消耗的灵力远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哪怕是倾尽烛公子体内的九婴之力，也只怕只能操控一半的生灵。”
　　烛陌风颔首：“依你所言，这些百兽真是自发前往的。但终归也应该有个缘由，总不能真是都统一吃饱了撑的，遛弯去阵眼消消食吧？我倒觉得肯定会有什么吸引它们的……”
　　“陌风，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柳许突然打断他，“凉山多什么？”
　　“当然是……”烛陌风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穷……奇。”
　　柳许登时下意识扼住他的手腕，眼角似乎带上了几抹淡淡血丝，随即扭头急促地问道：“薛灵尘，倘若是有一只猛兽闭关于阵眼之中，临近出关之日，会不会引起百兽朝见的情况？”
　　对方被这话一问，还有些缓不过神，怔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好像、会的。”
　　柳许和烛陌风几乎是同时一怔，随即就见烛陌风另一手如同鹰爪般钳住对方腕部，猛地一扯，意图要从对方擒拿中抽出身。却不料对方也几乎同时抬起另一手扼住他的臂膀，烛陌风指尖红光闪过，又反手一记劈掌，正被对方给防个正着。
　　烛陌风脚下平地生风，携卷起漫天碎叶，豁然附身抬腿直扫柳许膝盖。可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自己臂上猛然一沉，柳许整个人以他为支撑点起身飞跃。烛陌风见这黑影以铺天盖地之势就要朝自己面门压来，随即借势猛地一转手臂，就见水墨衣衫上隐约有暗红色流光闪过，他轻喝一声，竟是将柳许直接高空抛起！
　　柳许没料到他还有这一手。九婴之力虽然时刻会要烛陌风的性命，可如果善于利用并熟练掌握，在有限的时间内还是能发挥它强大无比的威力。眼下烛陌风的力量在九婴的霸道加持之下直线飙升，居然从之前软弱无助的小鸡已经变成能单手扔人的壮汉了！
　　他随即在空中打了个转，平稳落回地面，借着惯性附身将这一击扫堂腿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对方。烛陌风自幼学习轻功，避开这点小伎俩不在话下，只是没预测到脚下一沉。
　　就见周围柳叶簌簌，自柳许背后成串地涌出捆在他的脚腕之上。所谓人多要命，“叶多力量大”，这些小家伙们在柳许念念有词之下手牵手不放开地紧紧抓在一起，任凭烛陌风这九婴之力再怎么霸道，即使是强行扯开分毫，也被飞速涌上来的树叶给重新缝补上了。
　　赫然周身树叶猛地一扩，在烛陌风周身徐徐旋转，其上的光芒足足加了有五道禁制之多。
　　二话不说，柳许两三步冲上去就是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凉山丛林中。
　　他望着烛陌风的脸，气得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烛陌风，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如果现在去阵眼，你会没命的！”
　　烛陌风只觉得自己侧脸火辣辣地疼，冷冷地抽动了半分嘴角，压着声音说：“我没疯。柳许，你应该清楚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这是陈诚的案子，我不能放着线索不要。”
　　柳许又突然急火攻心，抬手朝另一边侧脸又是一巴掌。
　　慕容离腾地心头不寒而栗，本能的打了个寒颤，上来劝架：“柳许，你冷静点……”
　　“冷静个屁！慕容离，这儿没你的事——烛陌风，你的陈诚，好陈诚，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柳许暴吼道，“你觉得倘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见你为了给他找个凶手甚至抛弃性命，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对方阴沉着脸，迟迟没有回应。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柳许倏地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双腿一软，跌坐在草地上，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疯了……一切都乱套了。妈的，倘若陈诚真的有心护你，绝对不会把所谓的线索留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中去……”
　　正在这时，柳许的指尖倏地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惊得他猛地抽了半寸。指肚之上正晶莹的躺着一滴滚烫的水珠，在指尖稍作停顿，滑落到泥土之中。
　　他赫然抬头——第一次，他把烛陌风给骂哭了，这让他不禁冒出个念头：“我说狠了？”
　　与往日的哭不同，这不是放肆宣泄情感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无声的忏悔和巨大的痛苦，顺着泪痕安静地淌在瘦削的双颊上，双肩紧绷得如同钢铁般颤抖着。
　　对望着柳许惊愕的目光，烛陌风脸上泪痕犹在，哽咽地低语道：“对不起，我……对不起。柳许，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输不起了……时间，身体，灵魂——我没有第二次机会。”
　　“若此次错过，今生、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