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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衔冤·第一 ...

  •   一年前从烛陌风踏入青耿山落红崖的那一瞬间,从他暂时定居在那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扣上了一顶毕生都摘不下的“魔教”帽子。他思考过这问题无数次,首先考虑到的就是柳许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被他连累,再后来想到的就是自己该用什么面孔来面对昔日的兄弟朋友。
      望着迎面切来的寒光,烛陌风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纵使人这一辈子干过一万件好事,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之前攒下的功德就自动归零了。
      烛陌风淡然地一拍腰间,墨竹剑携着乌黑长虹应声而出,翻手两下,就见几片璀璨的剑芒交织爆裂开,登时周围飞沙走石。还未等他从烟尘中脱身,就见眼前空气突然被冰蓝色的长鞭劈作两段。
      他眼底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冷静,就见掌心微旋,龙吟携卷着低温的冰刺直奔飞鞭,轰然间将刚劲的长鞭逼退出一个弧形。烛陌风冷笑一声,就见脚下爆出几朵璀璨紫电,刹那间飞身至对方背后。
      慕容离脚下一顿,只感觉毫无防备的脖颈上骤然一紧,冰冷的剑鞘以于瞬息之间扣在他的喉结之上。若不是烛陌风手下留情,只怕此刻他性命早已荡然无存。
      烛陌风阴森森地在他耳边低语道:“慕容离,你方才的话只是对了一半。我是寄人篱下,但我不是魂宗的走狗。倘若你还有一丝一毫顾念咱们昔日旧情,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什么!”慕容离挣了一下,无奈脖颈上剑鞘丝毫未动,“就算如今不是,可你寄人篱下,你心向魂宗,这跟入了魔教有何区别?”
      烛陌风倏地怒吼:“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四皇子也杀了,要不你来当我这个位置,也感受一下我到底有多无奈!我倒要看看你若跟我一个处境之下,会不会选择寄人篱下……”
      “烛陌风!”柳许猛然喝断了他。
      烛陌风眼角渗出的隐隐血色忽然一暗,取而代之的则是往日波澜不惊的深邃双瞳。他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复杂的情绪,指节微微一扣,狠命地将被剑鞘勒得脸色发紫的慕容离从怀里推了出去,一声口哨响彻天际,不出几秒就见一道黑影凭空而降。烛陌风轻如鸿毛般飞身攀上太学天龙雕的脊背,连黑羽都没留一根就渐渐隐没在天空之中。
      柳许若有所思地望着烛陌风的背影,喃喃道:“离,你有点过分了。”
      慕容离太阳穴上爆起青筋,极为隐忍地闭了闭眼睛,涩声道:“行,我过分。他是你家的人,这人干什么事情还不都得让你兜着。你就向着他,颠倒黑白。哪天等你为了这魔教之人再把命给赔进去,我看你后不后悔。”
      说罢,他又忽地一甩手,心有忌惮地摸了摸脖颈上的一排红印,冷冷地说:“看在还是个兄弟的面子上,烛陌风的行踪我不会报告六部和羽联会。不过我劝你好自为之,别傻不愣登地就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一个魔教中人,不值得你这么做。”
      慕容离冷笑一声,随即抽身摆了摆手:“我回羽联会了,别以为我不告诉他们,羽联会的人就会不知道烛陌风归来的消息。到时候咱们再见面,我看你站哪一头……”便走开了。
      柳许望了望有些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几不可闻地喃喃道:“为了他,付出什么都值得。”
      他背后冷不丁地凑过来一位身着紫袍的公子,对方微微垂下双眸,几近可见眼底七星璀璨。薛灵尘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沉声道:“柳公子,咱们先怎么办?”
      就见柳许眼中倏然冷了半分。前者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就见对方掌中精芒乍现,双脚轻旋落于悬浮的墨龙软枪之上。他轻轻呵了一声,自嘲道:“还能去哪儿,两边我都吃力不讨好——走,去找你家冥皇。”
      薛灵尘原地旋身化作三尺大鸟,口吐人言道:“公子,你还是放心不下?”
      踩在急速飞驰的软枪之上的柳许心里骤然咯噔一声。高空之上俯瞰苍茫大地,似乎人们也不过就是沧海一粟,蜉蝣于天地之间,恍然间就是物是人非。一时间望着这样的景色,柳许内心感慨万千。他又记起了那个不让他省心的烛陌风。
      岂止是放心不下他,就算是把这个人每日虔诚的供奉在自己的心尖上,柳许也觉得这还不够安全。这人牛角尖脾气,做事情有自己的道理,不按规矩出牌,就好像一颗随时要把柳许炸得身首异处的炸药。可明知道是炸药,他还是死心塌地地供奉着对方。
      烛陌风身上那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让柳许觉得他在世人之中独一无二。
      再者,烛陌风做事情有自己的是非黑白,就算哪一日他真的加入魔教,柳许也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丝毫出格的事情。
      柳许眉宇间微蹙——不得不承认,烛陌风的志向远比自己“走一步看一步”的目的要高远很多,对于他来说似乎拯救天下苍生于水深火热之中才是己任。可是他从未考虑过柳许的感受,从未顾及过面前苍生之外还有个默默在他背后支持,却帮不上忙的柳许。
      想到这里,他心头腾然窜出一股无明业火:“我真应该好好教训他一顿。”
      可到了真正又一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柳许反倒是下不去手了。他轻轻揽过对方的肩膀,温柔的眼底似乎有诉不尽的情感,可偏偏每逢此时就越发的语言功能紊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怔怔然地凝视着对方令人心神沉醉的漆黑双眸,良久,仍然只是欲言又止地拍了拍烛陌风的肩膀,转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里是……”
      柳许只觉得周围的环境无端地眼熟,骤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烛陌风此刻也若有所思地抬起头,腾然对上柳许翠色的双眸,黯然叹了口气:“我倒还想问问你,这找陈诚案子的线索,为何会找到你家柳府上来了。”
      柳许手脚唰地一下就冰凉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很可能陈诚的死很可能跟他们家脱不开干系。他冰冷的面目上没有透出丝毫的情感,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低吟了片刻,随即沉声道:“我想子默前辈也不会随便瞎点。既然来了,就先进去坐一坐也是好的。”
      “也好。”烛陌风抬手将头上乌纱斗笠轻轻摘下,缓缓地抵在胸口处,“进去吧。”
      然而柳许脚下巧妙地避开了柳府前门大堂,带着烛陌风小心翼翼找了个偏僻的小屋子里坐下了——偏僻得连个奴仆都没有。
      烛陌风眉宇间微微一皱,挖苦地说道:“柳许,你莫不是把我带到你家茅厕里来了?”
      柳许轻哼一声:“要是我家茅厕有这么豪华也行。”
      两人相顾无言,烛陌风一边环顾着周围灰突突的墙壁,一边心里默默琢磨开了。当真这里是一点也不豪华,只要在四壁之上戳几个窟窿,大概也就和他在落红崖匆匆盖下的草堂差不多了,说是茅厕也不算太过分。然而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就听耳边幽幽飘来一句:“整个柳府,也就这个地方没有皇族的监视了。”他一顿,“生前,我弟弟是住在这里的。”
      心头蓦然咯噔一声,烛陌风若有所感地沉下头去,轻骂了一声:“该死的……”
      “世事所困,寄人檐下怎么能不低头。”柳许偏过头,“这都是五年之战的后遗症罢了,前一辈人的事情该过去都过去了,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自责。”
      说罢,他倏地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冰冷的指节不轻不重地摩挲在烛陌风的眼角。烛陌风怔然地望着他,倏地不知为何眼角泛起一阵酸楚,差点哭出来。他从痛苦的情绪中艰难地挣扎出来,颤抖的字句中多了几丝哽咽:“你去吧,替我跟族长族母道个好。”
      柳许嘴角苦涩地一翘:“那是咱妈。”
      柳许掀开半卷屋帘,刺眼的太阳倾泻在他的鼻翼两侧,照的脸上微微发烫。他眯了眯眼睛,又猛然回头朝着屋内张望着,直到对上对方有些惊异的目光,这才转头踏出屋门。
      他害怕一转头,连烛陌风都没了。
      烛陌风为世事所困,而自己为他所困。万千世界之中,他何尝考虑过还有一人日思夜想,处处担忧他的安危。纵使这天下再黑暗,皇族再猖獗,翼神域混乱成一片蛮荒之初的混沌,跟烛陌风有什么关系。茫茫沧海中一粟的他,虽然不能逆流而上,可独善其身总是很简单的。管什么天下安危,匹夫有责?隐居到山里,飘荡于江湖,哪个不比跟皇族作对好?
      可偏偏这蜉蝣就是要拼命去当一个中流砥柱。
      不顾自己最亲的人的情感,就一马当先抛性命于不顾地逞英雄,都他妈是流氓!
      柳许心头怒火中烧,抬脚一踹就是把大堂的门轰然撞开,周围的房梁之上簌簌落下一串灰尘,冰冷的目光自他眼底浮起,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之下一字一顿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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