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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一百一十一章 鹧鸪·第一 ...

  •   “今古恨,几千般。只因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鹧鸪天》

      翼神域外围,青耿山,落红崖边。
      鲜为人至的山崖之巅,每到这月份的时候就红叶枝头乱颤,漫山遍野被这燎原的艳色浓墨重彩地抹了几笔。秋雁南飞,掠过之地上静立这一方矮矮的茅草屋,袅袅炊烟如同细长的游龙般缓缓游荡至粉红色的半空中。
      屋檐之下静坐一位公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着两道微蹙细眉,杏眼中令人心神沉醉的深邃双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天空排成一字的鸿雁,雪白的发丝顺着鬓角服帖地搭在腰间,细碎的发丝被拢成一段麻花辫,坠着黑珍珠,在红叶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眩光。青白有力的双指捻住酒杯两脚,慵懒的身子隐没在衣着的墨色交错绸缎之中,寒唇一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抬手一挥,颇为随意地掷在桌角上,扶额沉吟。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烛陌风被烈酒微微熏红双颊,深邃的双眸中竟是看出点点泪光,“赵小黑,冥皇?人呢……死鸟,跑哪儿去了。”
      他揉着有些沉重的后脑勺颤颤巍巍地从春凳上爬起来,一袭水玄色长衣垂着流苏玉佩落地成型,□□宽阔的双肩彰显着身躯中蕴含的力量。烛陌风啧了一声,踉踉跄跄地朝屋里走去,随即就望见从厨房中匆匆走出的帝王。
      烛陌风仿佛看见领导一样,腾然收起一脸不耐烦的卖醉臭脸,满面都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朝赵小黑双手奉上:“饭做好了?”
      赵小黑身着一身帝王朝服,掌中却拿着揩油的抹布不走心地擦了擦手,一副帝王亲力亲为的模样。他上下狐疑地审视了一番烛陌风,随即挑了挑眉:“又喝酒了?”
      烛陌风后脑勺的汗毛乖巧地竖了一排:“没,没有……我都禁酒一年了。”
      冥皇猝不及防地抬起手在他嘴角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随即抽回手指低低地嗅了一番,叹气道:“戒酒一年,亏你还说得出这话来。”说罢,他反手从地板下面翻出一坛酒来,甩手扔进烛陌风的怀里,指着那满满一坛子说道:“看好了,这是你这个月的所有酒,喝完了我可不给你了。多大人了,还要我看着你。”
      “谢冥皇大人恩赐。”烛陌风知趣地美滋滋地捧着酒坛子,信步往外走去,结果没走几步,蓦然眼前红叶飞舞,一公子正笑盈盈地撑着红伞静立在阴影之下。见他走过来,倏地一伸手,柔声道:“宝贝儿,不请我进去坐坐?”
      烛陌风抬眼望了望屠虹,又用极为怜惜的目光端详着怀中的酒坛,默默地有些肉疼。
      于是这位不速之客很自得其理,顺其自然地就在小小茅屋中落座,顺便蹭了顿冥皇亲自下厨做的菜肴。虽说都是些家常便饭,不过这位宗主倒是很喜欢这口味,不消一会儿就吃了个酒足饭饱——唯一让烛陌风头疼的就是屠虹的酒量。
      恐怕酒量是随着年龄递增的,一年前刚搬到落红崖的时候,烛陌风费了两天的工夫才搭起这么一座尚且能住人的草房,魂宗宗主理所应当带了暖阁礼物来——整整一百坛子的酒,摞起来都比草房高。烛陌风汗颜,说是这里放不下,让屠虹带一点先回去存着。
      谁成想这魂宗宗主只是打量了一下,吼道“带都带来了,再拿回去浪费人力物力,干脆喝了算了”。起初烛陌风只以为他说狂话,本着“不打诳语”的本质做出了客观的评价:“呵呵,你能喝五坛还站着不倒,我就管你叫爹。”
      等到屠虹在他面前喝了十坛的时候,烛陌风就笑不出来了——这是水也得喝撑了吧?!
      就见屠虹端起坛子一饮而尽,甩起袖子优雅地一抹嘴角,旋身单脚稳稳立在木板凳之上,笑盈盈地睥睨着烛陌风说道:“两倍,凑个双,叫声‘爹爹’吧。”
      烛陌风头疼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宗主,跟万象帝神争儿子,您倒是真有雅趣……”
      对方若有所思地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恶狠狠地骂了两句烛陌风,这事情也就如此不了了之了。此刻回想起来,烛陌风依旧是心有余悸,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把酒坛子往自己这边拨了几寸。
      毕竟就这一坛子的酒估计给屠虹塞牙缝都不够。
      烛陌风这一年来郁郁寡欢,整日闲来无事,除了修炼打坐就是跟赵小黑扯闲天,游手好闲,于是喝酒就愈发地变本加厉。他的酒量虽说不至于一杯倒,却也有个度数,喝多了伤身伤神,更有可能酿成大祸——比如说失手把草房拆了。
      于是赵小黑身为他的贴身神鸟和冥皇,尽职尽责地开始约束起烛陌风饮酒的量。这日给他一坛子一个月还算他心情好的时候,若是赵小黑心情不好,那就是那筷子蘸一滴在嘴唇上过一下就完事儿了。
      眼看着被屠虹喝得要见底的一坛子的酒,烛陌风彻底是坐不住了,冲赵小黑投以恳切的目光,没想到对方一撑下巴,用一脸“这个月就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的天真神情回望。
      烛陌风欲哭无泪:还有没有天理了,这酒又不是我喝的!
      烛陌风满心郁闷地举筷从汤里夹出一块松茸,热气腾腾的蘑菇还没送到嘴边,就见屠虹倏地放下酒杯,猝不及防地开口道:“从神都搬来这里,有一年了吧?”
      到嘴边的松茸蓦然一顿,顺着筷子滑落到碗里。一年前,自己亲手手刃四皇子,本想投身火海,结果被屠虹一举救下,送到落红崖来养伤。这里已经到了翼神域的外围,属于魂宗和翼神域国界的交界处,相对人迹罕至,也方便屠虹随时过来,于是就在这里休养生息了整整一年。烛陌风心头倏地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想来自己已经一年没见柳许,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未等烛陌风回答,屠虹又接着问道:“在我地盘上住了也有一年了,皇子杀也杀了,名门正派估计是回不去了,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正式过户到我魂宗名下?”
      “宗主。”赵小黑用责怪的眼神瞪了一眼他,“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烛陌风若有所思地用筷子轻敲着碗边,沉着声音说:“……我,我还没想好。”
      的确,偌大一个名门正派如今已经没有烛陌风的容身之处了。杀了四皇子,就成了跟天下对抗的人,无论是普天阁还是清音殿都容不下他。现在的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漂泊于江湖之上,迫切地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支撑。
      可当魂宗这座稳定的大山向他招手的时候,烛陌风不知为何选择了在门口踱步犹豫不决。
      整整一年没有离开过落红崖的烛陌风倏地放下筷子,抓起斗笠就往门外走去。赵小黑见他这样,先是怔了半晌,随即以鸟类最快的速度把碗里的米饭扒拉到嘴里,也跟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去,嘴里还囫囵吞枣地说道:“你好久没出门了,要去哪儿?”
      烛陌风若有所思地回望了一下屠虹,随即将黑漆漆的斗笠扣在头上:“去神都。”
      赵小黑呆滞了几秒,随即满身鸟毛都炸了起来:“烛陌风你疯了,现在回去找被通缉呢?到时候还要劳烦屠虹把你从监狱里拽出来,你有毛病吧?”
      对方牙疼地啧了一声,随即伸过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背后掴了一掌,嗔怪道:“别以为是冥皇我就不敢打你,让你走就走,废什么话。再说我这么大人了,做事情有个度我还能不清楚么?再说,屠宗主日理万机,叫了也不应,干嘛要劳烦他?”
      屠虹:“……”莫不是我装聋作哑太久,这后生小辈就真当我耳聋眼瞎了。
      “放心。”微风轻轻拂开他眼前的一帘黑纱,深邃的双眸凝望着屠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最近听说魂宗内部挺乱的,你就好好先顾内,不用担心我。”
      屠虹倚在门上微微一笑:“如果去九阴烛府上,记得代我跟阴煞大帝带个好。”
      烛陌风脚下倏地一顿,他轻笑一声,青白的指节扣在赵小黑的肩膀上。就闻得一声锐利的嘶鸣,天空中的太虚天龙雕化作一束金色流光扶摇直起,如利箭般割破云霄而去。
      ……
      一年在神都之中无非是一眨眼的工夫,烛陌风却如同恍然隔世般悄无声息地降临这座繁华都市的上空。人头攒动,这时在烛陌风的眼中无非是险恶人心的暗潮,实在让人心生厌恶。自从陆箫琛的事情结束之后,他就有点厌世的心理,至今还没板正过来。
      二人落于相对偏僻的城郊——陆箫琛的院子里,全是焚毁的焦色一片,一年过去了,却依旧是寸草不生。烛陌风怅然地凝望着层层叠叠的废墟,俯身以双指搓起一小捧灰烬。
      他自乾坤袖中取出三支香火,毕恭毕敬地在尚且还剩一半的白墙之下拜了三拜,虔诚地立入土中。深邃的双眸映着令人目眩的光泽,硬朗的指节毫无征兆地倏地插入土下三分,赫然一柄长剑携灰烬破土而出!
      漆黑的墨色剑身中透着原来些许带着的几分翠绿,缭绕着令人胆寒的亡魂气息。那剑似乎有灵性,躺在烛陌风手中的时候,肉眼可见剑身不住地颤抖着。
      “青竹……好久不见。”烛陌风怜惜地抚弄着细长剑身,“……你该改名叫墨竹了。”
      墨竹剑入鞘,烛陌风缩地千里,眨眼间到了尚行六部门口。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面前这金灿灿的牌坊,冷笑一声,蓦然一闪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黑白通吃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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