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11、第一百一十章 孽火·尾声

　　神都的夏天，雨多，云多，空中轰隆一声闷雷而下，下起了滂沱大雨。夏虫早已被闷热的天气逼得鸣叫不止，可又不期待这瓢泼大雨的到来，只好找个地方赶紧避避雨。这些雨点对于小小的夏虫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它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终于在浑浑噩噩之中找到了不被雨水侵袭的地方。
　　它四处张望了一下，自己似乎是无头无脑地闯进了一个峡谷里，这峡谷不深，却意外的曲折。夏虫微微振动着自己的双翅，蓦然一偏头，就见远处似乎站着两个人类，他们很奇怪，就那么笔直地站着，也不说话。
　　夏虫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就开始顺着自己误闯进来的峡谷开始慢慢悠悠的攀爬。峡谷是笔直的，期间还有几个横插进来的地方，以至于它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爬。不过他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道路，直到走完了这东西。他琢磨了片刻，大致明白这峡谷的形状像个“墓”字——至少人类认为，这是字。
　　夏虫爬出峡谷，兴许峡谷外面原本应该是平整的，也许还有更多跟这个一样的峡谷，可不知为何它们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对坑坑洼洼的地方。它倏地一偏头，那远处似乎涌来一群人，脚步声就好似惊雷一般。夏虫害怕，倏地震动双翅飞走了。
　　烛陌风的指节扣在腰间闪着寒芒的青竹剑上，压着声音说：“箫琛，你冷静些。”
　　陆箫琛浑身是血地倚在背后雪白如洗的墙壁上，细细密密的血液顺着墙上的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蔓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血迹沿着纹路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阵法，刺目地投在烛陌风的眼底。对方有气无力地冷笑两声，低语道：“滚吧，烛陌风，我不想伤你。”
　　夏日的风雨打在他的鬓角，银丝被风轻轻卷动着上扬。烛陌风半抬起的指尖又犹豫地落了下去，他望了望周围各个剑拔弩张的守卫，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沉声道：“是单纯因为我和你无冤无仇，还是因为……我父亲？”
　　陆箫琛带血的指节有规律地叩击在献祭阵之上，错综复杂的纹路上泛着忽明忽暗的诡异赤芒。他怅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用嘶哑的声音喃喃：“二者都有，也可能你是我唯一尊敬的对手吧。你敬我，可我觉得你比我聪明。”
　　背后的阵法开始徐徐开启，隐约可见三个位置上有模糊的人影闪过，烛陌风清楚那都是死了那三个人的生魂。他还记得烛武跟他说强行启动法阵会造成的结果，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陆箫琛，停手吧！”
　　“呵，停手？”陆箫琛无神的双眸中猛然闪动了一寸火光，“我杀了三个人，你现在来叫我停手，难道不是前功尽弃、半途而废？再者，这些恶人，你觉得真的可以被原谅？”
　　他苍白的指节上垂着血色，顺着雨水在矮小的墓碑上淌成蜿蜒小溪：“当年莫雪柳是如此无助，任凭自己被这些恶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我只能傻傻地看着她死去。”
　　“残害同族不论，她至少平定了神都，还了安宁——却连个功臣都算不上，我给她立碑都不允许，只因为她是庶原族人！这群恶人，仗着自己地位高高在上，整日却残害着神都成中的人命，还以此为乐！这样的人，就算换不来莫雪柳，死有余辜！”
　　烛陌风厉声道：“停下。”
　　这话音未落，就见阵法中赫然一条火龙一跃而出，烛陌风躲避及时，却还是被撩着了半边肩膀，赤色的皮肤立刻在火焰的席卷中破碎。他翻身闪过，扼住那奔向四皇子的火龙咽喉，在赤色九头蛇的光芒中将其撵成数瓣，随后几乎是拼尽全力朝火海中伸出手向陆箫琛拽去：“你是个正直的人，不需要为了杀那些人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若能杀了他们，还天下一个清静，死又何妨？”陆箫琛的肩膀上跃动着火线，无情的火舌随风舔舐着他苍白的面庞，“你不了解我的目的！”
　　“我怎么不了解！我父亲跟你的目的，难道有什么不同么？我的恩师因凶险的人心亡了，我这整个家族都是权贵之刃的刀下亡魂，我何尝不比你更恨这世道？！我也一度同你一样陷入迷茫的深渊，觉得只要血洗天下，这世道就能如初。”火舌撩卷着烛陌风鬓角的银丝，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
　　他蓦然将目光顿在陆箫琛身旁那一方矮矮的坟墓上，上面的字迹似乎被人可以敲掉了，坑坑洼洼的难以辨认，只得辨认最后“之墓”二字。他心头一颤，如鲠在喉，嘶哑着嘶吼道：“谁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可后来有个人教导我，仇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杀了别人不可能让自己心上人复活，不可能让整个洪荒重绽笑颜，盲目的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是不可行的。”
　　烛陌风周身赤色金色的光芒乍起乍落，猛然逼退了周身一大片的烈火。他伸臂奋力地握紧陆箫琛的手臂，企图将他从阵法中跃动的火线中救出：“会有更好的办法的，你不需要为了自己的志向，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成魔！你现在这副一心只想要四皇子性命的模样，倘若让莫雪柳看见，你认为她会开心吗？”
　　陆箫琛的面目已经被火焰烧的全废，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个人形。成串的血液在遇到火舌的一瞬化作血红色的蒸汽，覆盖在他的身上：“雪柳……”
　　“杀人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烛陌风吼道，“你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因为这种事情而亡。”
　　“的确，不该。”赫然自天空之中翩翩而落一位女子，眸子中闪动着尽是不忍心的泪水与无穷无尽的悲凉，“箫琛，是我……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纵使那些恶人再猖狂，可那些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更高贵，哪怕是沾染了污点的生命。”莫雪柳半透明的身躯一点一点靠近陆箫琛的旁边，冰凉的双手渴望为他冷却下来这周身烈火，“箫琛，你这样换不来我的笑颜，也换不来天下笑颜。”
　　“雪柳……”通红的双目中，滚烫的泪水被火舌的席卷而随着魂魄散尽。
　　莫雪柳清凉的面庞冲烛陌风微微一颔首，随即伏在陆箫琛的耳畔低语道：“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送这位公子出去吧，纵然屠原烈火，我陪着你，生生世世永远在你身边。这世道总有被洗涤的一天，我陪你一起等……”
　　陆箫琛用残存的掌心紧紧地握了握烛陌风纤细的腕部，转向烛陌风低语道：“倘若你能和你父亲有一样的志向，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未完成的心愿……至少还天下一个公道也罢。”
　　未等烛陌风发话，蓦然陆箫琛周身爆开一片巨大的气浪，烛陌风只觉得腹部一紧，整个人倏地倒飞出去，重重地落在了柳许的怀里。那火舌在气浪的威压后愈演愈烈，猛然又窜高了几分，在扭曲的热浪之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魂一人相互依偎，不惧烈火。
　　“救不出来了。”烛陌风颤抖着跪倒在地，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有多么的狼狈，雪白的衣衫被熏得灰黑一片，到处都是烈火撩着的破洞，肩膀上的粉肉在灼烧下外翻着，就连一头银丝也被烧的卷曲一片。他怅惘地眺望着火中几乎不可见的身影，语无伦次地□□道：“救不出来了，箫琛……”
　　陆箫琛为了自己的心爱的人，为了天下清白连杀三人，最终却仍旧只落得葬身火海之中。这刺目的光芒映得烛陌风睁不开眼，他眯缝着眼睛凝视着跃动的火焰，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人话来。就在这时，他耳畔蓦然飘来轻浮地一句：“杀人犯不得好死，这家伙终于死了，本太子也可以好好回去享受……”
　　烛陌风蓦然抬头正对上四皇子那邪魅的双目，对方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寒颤。他缓缓站了起来，低语道：“在你眼里，陆箫琛算什么？”
　　四皇子轻蔑地一笑：“算什么，让他当我府上的看门狗恐怕都没资格，他作为武部官员整日想着要主子的性命，反了他了……”
　　话音未落，就见烛陌风腰间青竹剑赫然寒光一闪，那四皇子胸前立刻绽开一片刺目的血花。四皇子脸上满是错愕，跌跌撞撞地朝后面倒去：“你，你干什么……刺客！有刺客！”
　　周围的守卫方想举刀，却被一鞭一枪给拦住了：“你敢动他一个试试！”
　　烛陌风掌中青竹剑的剑身被血液染红了一片，他满是青筋的手掌死死地扼住了对方的喉咙，嘶吼道：“你算什么东西，受贿，行骗，仗着权贵不把人命当人命。你这样的人，也不配在这世上活着了。”说罢，便拖着尖叫着的四皇子走入火海之中。
　　柳许赫然暴吼道：“烛陌风！”
　　那人的身体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倏地偏过身冷冰冰地望了他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会回来的。”随即火舌一卷，将他整个人吞入其中。柳许身子一软，猛然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道赤色虹芒穿过人群跳入火海之中，只是在火海中逗留了一瞬，便化作冲天红光消失在天际之处。
　　大雨清洗过的天空，在灿烂火海的辉映之下透出一片紫红色的恢弘，染红了苍穹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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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觉得小烛烛被虐的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