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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第一百章 沉浮·第三 ...

  •   烛陌风没有想到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居然又绕了回来,就好像一个走了十万八千里路的人忽地发现自己还在起始点附近转悠一样。他呆滞地望着眼前的人,所有的话一时间都噎在嗓子眼里面,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身前的人为他斟了一盅之后才极其腼腆地道了声谢谢。
      他低头稍稍抿了一口,才发觉小瓷杯里不是茶水,而是香气扑鼻的酒。
      陆箫琛莞尔道:“别客气,上次给你斟茶,你不爱喝,我估计你可能比较喜欢喝酒。这次来是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是不是还是案子的事情?”
      烛陌风的目光顺着他的背影稍稍下移,也无心喝酒,只是问道:“你认识莫雪柳吗?”
      腾然一声脆响,陆箫琛手中的酒杯从指尖蓦然滑落,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好几瓣。他望着破碎的酒杯怔了半晌,忽地抽回神来,面不改色地附身去收拾:“对不起,有点……”
      “有点惊讶,是不是?”烛陌风的身子微微朝后仰了下,“如果我没猜错,莫雪柳这姑娘应该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年龄也相仿——青梅竹马吧?”
      陆箫琛蓦然浑身瘫软下来,有气无力地搭在石凳上,苦笑着点了点头:“莫雪柳是跟我从小一个山旮旯里面长大的。这么多年了,我很少听外人提起她的名字,方才你这么一说,就有点惊讶。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怎么,莫雪柳跟这个案子还能有关系?”
      “我不说那些所谓还魂。我也不是特意前来就是想要戳你伤疤,毕竟青梅竹马,没有爱情也有亲情,我能理解你当时的感受。”烛陌风用力清了清嗓子,“我来,不是为了给恶人给予辩护,也不是为了莫雪柳的死予以旁观者的怜悯,只是为了给那些现在死了的人,无论生前是恶人还是好人,讨一个死后的公正交代。”
      簌簌的风从这厅堂中席卷而过,拂动着陆家墙头上那一株细弱的雪柳,细碎的白色小花在夏风中绽放着独特的香气。
      陆箫琛怔怔地望着他的面孔,目光顿时暗了几分:“你问吧,我该说的一定会说。”
      烛陌风淡淡地取出纸笔:“就说说你跟莫雪柳的关系吧。”
      在陆箫琛眼里,莫雪柳就好比天上的天仙下凡,她冰雪聪明机灵活泼的性格在他的心中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从小跟莫雪柳玩到大的陆箫琛,一直认为这就是指腹为婚,长大之后也就该成亲生子,这都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后来两人一起来了神都,却没想到遇到了贾探花,于是就有了后面那一出打了半年的官司。自那以后,他就励志要当一位武部官员,好替莫雪柳出人头地。
      可没想到,自己只是出去考取武部官员的职位,意外用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莫雪柳就被莫家私自安排出去嫁人了。
      天下有情人多得是,可真正能好好生活的没几对。
      陆箫琛那一段时间几乎是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也许是因为夏侯豹的支持才勉强挺了过来。再后来就跟莫雪柳关系淡了,虽然时常有书信往来,不过见面的次数几乎没有。直到庶原族人入侵,在古阵高台之上,那一袭飘飘身影无畏死亡自刎的凄美身影。
      陆箫琛黯然神伤:“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所了解的莫雪柳,只有这些。”
      烛陌风颤抖着记录完这些,也不禁替陆箫琛感到惋惜。
      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要走多少的分岔路口,或许只是那么一念之差,就和自己心爱之人就此擦身而过,后悔终身;亦或许是走上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就此堕入黑暗之中。
      他凝望着陆箫琛的双眸,问:“贾探花和张黎,你是不是曾经见过他们?”
      “见过,就在那场闹了大半年的官司上,我还记得。”陆箫琛颔首,“只不过当时贾探花闹到武部来的时候,他那天好像没认出我来——我觉得他可能是把我忘了。”
      烛陌风又问:“莫雪柳后来的丈夫呢?”
      “也见过,一面之缘。”陆箫琛又答道,“不是什么好人,长得凶神恶煞的。当初莫雪柳也是被逼嫁出去的,只可惜我没能早些回来找个媒人牵线,一心想的只有功名利禄。”
      俗话说得好,要了钱就要放弃爱情,要了爱就要放弃金钱。如果让陆箫琛能够回到原来那个时候,人生的岔道口上,也不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烛陌风离开了陆家。才没走几步,他倏地停下步伐,头也不回地喊道:“你一路跟着我,还怕我被暗算了不成?陆箫琛应该还没有要杀我的心思,不劳你操心。”
      一袭红衣在绿叶中蓦然闪动了一下,随即化作花瓣飘落而下,在他面前聚成一个人形。轰然花瓣四散,衣冠楚楚的公子正撑着伞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的烛陌风,笑道:“宝贝儿,观察力不错啊,我堂堂一个魂宗宗主,居然还能被你发现了马脚,实在是掉了我的面子。”
      烛陌风细眉不耐烦地跳了跳:“屠宗主,你真的刻意掩藏了你的气息吗?没见过跟踪还穿着个红衣裳就明目张胆地站在绿叶丛中,下次别这样,人家小叶子又不给你众星拱月。”
      “好看。有句话不是说鲜花还需绿叶衬吗?”屠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指尖,轻轻地撩起烛陌风的下巴,“我这不还是担心我家小宝贝儿的安危嘛,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家那位万象帝神老人家交代啊。”
      用不着交代,那老不死的天天巴不得我也成魂儿,跟他一块儿搓麻将呢。
      屠虹干笑了几声,蓦然收敛笑容,低语道:“我知道你在查案子,方才语句中的交锋我也听明白了你的意思,你在怀疑这个姓陆的小官员?”
      烛陌风脚下踉跄了一下:“不是怀疑,我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清楚一点,在藏匿着罪恶和肮脏的社会中,陆箫琛的存在就好似在其中绽放的一朵洁身自爱的夺目莲花,处处彰显着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但越是这种人,就越值得处处小心提防,因为莲花的根茎是深深扎根于丑恶的泥沼中,背后的影子往往比深渊还要漆黑。
      “喂。”屠虹轻声喝住他,“你还记得之前在翼峰太学院,你跟我说的‘天下有法,必将得到伸张’,倘若这人真的是姓陆的杀的……我问你,你还信这句话吗?”
      烛陌风赫然怔住,微微偏过头凝视着背后的屠虹。鲜红的伞下映着他惨白的面容,一双桃花眼藏匿在阴影之下,看不清其中流露出的情感。
      “天下有法,可法是人创立的。天地之间,也有法,那是自然存在的法。有的时候人法和天法是矛盾的,那个时候,你究竟是信天法,还是人法?”屠虹一字一顿地问道。
      烛陌风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人法天法我都信,同时我也清楚以暴制暴是不起作用的。天法是简单粗暴的,和以暴制暴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不信天。”
      “那你以后会逆天而为?”屠虹一双桃花眼不易觉察地眯成一道缝隙,“胆子很大啊。”
      烛陌风冷笑:“但我也不信人法,天下人心险恶,纵使是鬼也不如它可怕,这样制定出来的法,只会让弱者呜咽,小人乘势——所以我不信人。”
      屠虹微微一笑:“不错的想法。”
      对方仰天长笑,一头飘逸的白发散在周围:“不信天,不信人……有的时候只能信自己。善恶得靠自己判断,好坏得靠自己决定,苦得自己吃,阻碍得自己过,我管这叫‘己法’。这听起来挺玄乎的,可有句话讲‘道可道,非常道’,大概就这意思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屠虹一笑,竟对面前的这个才刚成年的孩子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清楚这孩子比其他人要看的清楚些,知道自己该信什么,不信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屠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蓦然开口道:“魂宗永远都向你敞开大门,想来就来吧。”
      烛陌风笑了笑,倏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指尖一个脆响,就见黄符上腾然冒出蓝色的冷火焰,他捏着符咒,低语道:“柳许,让派两个人过来盯着陆箫琛的一举一动。”
      符咒中蓦然传出柳许的声音:“陆箫琛?你在怀疑他?”
      烛陌风啧了一声:“我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对了,你不是拿了权限,跟赵小黑他们去四皇子府上了吗,有什么进展?”
      符咒另一边安静了半晌,忽地开口道:“情况不乐观,我们这里收到了一个东西。”
      烛陌风手一抖:“什么?”
      “应该是莫雪柳丈夫的东西,是条戒尺,上面全是血迹。”在另一边,柳许正端详着手中这块已经完全鲜红的戒尺,上面尽是斑驳血迹。他指尖微微一蹭,就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落在指肚,景象十分骇人。
      他啧了一声,低语道:“不过依我看,应该不光是莫雪柳丈夫被杀时留下的血迹。”
      柳许叫薛灵尘过来,把带血的戒尺递给他:“拿到泉水那边洗一下,洗干净点。”
      薛灵尘闪烁着紫色眼眸,颇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过了几分钟过后,当传音符几乎燃烧殆尽的时候,他急忙端着戒尺过来。浅棕色的竹制戒尺上,竟还有一层血迹,早已渗透在纤维当中,已经洗不掉了。
      柳许端详了片刻,急促道:“这戒尺上面的血迹是成年累月形成的,怕是有点故事。”
      烛陌风道:“行,你叫慕容离和白清溪过来盯梢,我这就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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