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风》会呼吸的Carbon

100、第九十九章 沉浮·第二

　　温暖阁里面倒是冬暖夏凉，这老骨头已经窝在里面有些时日了，也没个消息。好端端的，怎么就记挂起他们俩了？烛陌风心里打鼓，立在门口手足无措地站了半晌，倏地偏过头说道：“柳许，我先进去探探路，没事儿的话再叫你进去。”
　　柳许蓦然一怔，还未开口，就听温暖阁中飘出一句话：“我又不吃了你们俩，都进来。”
　　烛陌风：“……”尴尬了，悄悄话都被抓了个现形。
　　没办法两人只能一前一后进了温暖阁。方才走几步，只觉得一股痱子粉味道的香气扑面而来，呛得烛陌风稍稍退了半步，还未发作，就听柳许在他背后猛地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夏侯豹什么品位，非得要用这种味道的熏香熏屋子，怎么没把他自己给熏死！
　　一团干巴巴的老骨头正窝在春凳上惬意地伸着懒腰，见他俩进来，也没调整个姿势。在中午艳阳的光芒下，微微凹陷的眼窝越发地黯淡下去，给人一种深邃神秘的感觉。他微微颔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凳子：“坐。”
　　烛陌风莫名其妙地就拘谨起来，端端正正地往小板凳上一坐。却没想到忽地那板凳一软，连人整个翻到地板上。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连忙起身，就见屁股底下倏地窜出一道灰色闪电，两三下就蹦到夏侯豹的怀里去了。
　　烛陌风定睛一看，却见他怀里躺着的是个灰毛狐狸，正气急败坏地跟烛陌风对视着。
　　夏侯豹滑稽地一笑：“哎呦，我的小宝贝。我找你好久了，合着变成板凳跟我这儿玩捉迷藏呢？行了，上后院玩去吧。”说罢，一抬手，那小狐狸就箭似的窜到春凳后面不见了。
　　听说夏侯豹素来喜欢收集些精灵古怪的东西，想必这个会变成板凳的小狐狸就是其中之一，真心是品味独特。烛陌风吃了亏，也不敢再做些别的动作，只好越发地拘谨站在那里。
　　夏侯豹懒洋洋地一斜身子：“死了两个人的那个案子，进展如何了？”
　　烛陌风赫然原地立正，一板一眼地说道：“初步来看应该是私人恩怨会多一些。我和其他人去查了，张黎这个人原本品行就一般，有目击者称他曾经往西边的四皇子府上走过，推测应该是送赃款。后来他被凶手带走，脖子上有动脉割裂的刀痕，后来又被用砍刀一类的将头切下，并且带走了他的腰牌。”
　　“凶手很猖狂，将腰牌寄回了贾探花家中。据说贾探花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人，曾经有过调戏妇女的前科。凶手在旅店迷晕贾探花之后，将其带走杀害。”
　　“张黎和贾探花原来关系很密切，张黎这人也收过不少赃款，也有贾探花给他的。”烛陌风继续补充道，“因为据推断凶手为男性，所以很可能是官场上结下的私人恩怨。贾探花曾经涉及过一个斗殴的案子，唐燃雪去查了，很快就会出结果。就这些，汇报完毕。”
　　夏侯豹眯缝着眼睛听完这一长篇大论，点了点头，低语道：“行。”
　　烛陌风心头蓦然松了一口气。
　　老骨头不紧不慢地又接上下半句：“东边又死了个男的，死法儿都一样，身上还有贾探花的一根毛笔。并案之后你去查吧。再多死一个，你们给我卷铺盖走人。”
　　烛陌风差点当场给夏侯豹跪下。
　　柳许抬手不着痕迹地掐了掐眉心：“部长，敢问死者为何人？”
　　夏侯豹冷笑：“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官，我不管这事情。你去查吧，查成什么样就什么样。”
　　……
　　烛陌风和柳许碰了壁，只觉得心里不好受，默默地退出温暖阁去。好不容易出了院子，烛陌风这一口骂街还没出来，就先被柳许的一番话给堵回去了：“我现在笃定西门豹就是不想接手这案子，肯定是他的熟人作案。”
　　烛陌风半抬起的手一顿，扭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柳许张了张嘴，正当开口要说的时候，却忽然看到远处跑过来一位翩翩女子。他下意识闭住了嘴，就见唐燃雪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喊道：“查到了。”
　　“有话慢慢说，急什么。”烛陌风赶忙抬起手扶住她的双肩，“小姑娘家也不注意点形象。”
　　唐燃雪蓦然浑身打了个冷战，猛地一甩双肩，将烛陌风的双手抖下去，用极其幽怨的目光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刀。烛陌风意识到这小姐是金贵人，不能动手动脚的，连忙触电似的抽回双手，咳嗽两声来掩饰一下尴尬的气氛。
　　唐燃雪眼下也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事情，火急火燎地从乾坤袖中掏出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小纸片，她稍稍偏头朝上面瞥了一眼，随即开口道：“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就在五年前，神都出了一场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这官司是张黎给贾探花上报的，至于他们告的人是一个小姑娘，叫莫雪柳。”
　　烛陌风皱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事情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唐燃雪随即微微朝旁边一退，露出背后的几人。就见慕容离郑重其事地把卷轴往他怀里一拍，一字一顿道：“因为这第三位死者，就是莫雪柳的丈夫。”
　　柳许手指尖银光不易觉察地一闪：“莫雪柳呢？”
　　“公子。”薛灵尘微微欠身，“莫雪柳找不到了。她走了。”
　　“走了，去哪里？”柳许一怔。
　　“阴间。”薛灵尘回答，“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柳公子和烛公子您们在卿玉山修炼的那段时间，翼神域神都爆发的那一场庶原族暴乱么？莫雪柳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抓起来当做祭品献祭了几千年前翼神留下的古阵，也保了神都太平。”
　　烛陌风呆呆地怔了半晌。那个时候他对此事还有点印象，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据说是一位庶原族人献祭之后，古阵就彻底清洗了范围内所有的庶原族人，以至于这一族人遭受了灭顶之灾，如今已经寥寥无几。
　　慕容离微微咳嗽一声：“至于那场官司是我让唐燃雪去查的。这是这几个人唯一的一点关联了，假若真的跟这场官司没什么关系，那恐怕凶手不是反社会就是反帝制，到时候咱们只能等着对方自己露出马脚来才能缉拿归案了。”
　　假若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怕受害者还会不断增加，凶手只会越来越猖狂——这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到时候都不需要夏侯豹亲自把他们送出去，烛陌风就会因愧疚之心自行离开。
　　烛陌风用力清了清嗓子，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抬手拍了拍柳许的肩膀：“走吧，我想当时判定这场官司的知县应该还没死，咱们先去会会他，回来再继续商讨下一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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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说好几年前那场官司。”知县笑盈盈地为几人端上茶水，“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挺清楚的。那个时候，我判的姓贾的那人有罪，不过念在他都挨了一顿打，就从轻发落了。”
　　烛陌风问：“当时好像是莫雪柳打了贾探花吧？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原因吗？”
　　知县点头，随即将当年的案子同他们娓娓道来。当时在东市那边莫雪柳将贾探花打了一顿，打得还不轻，到了衙门这里就已经是鼻青脸肿的，还在被莫雪柳追着打。知县觉得这小姑娘好胆魄，又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于是就细细问了一下缘由，才得知是贾探花先调戏人家在先。双方纠缠的难舍难分，也不好判谁对谁错，只好过几日再做决断。
　　就在过几日的工夫，张黎就派人给知县送钱来了，说的很隐晦，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要把莫雪柳给判入大牢以解他好友的心头之恨。这知县倒是很正直也很聪明，留了个心眼儿，就先把这钱收下了，分文没动，打算等到升堂那天把这贿赂的罪行加到张黎身上。
　　到此为止，这都是往日里平平常常的官司，如果没人提也就淡忘了。
　　可千不该万不该，收钱的事情被那小机灵丫头给看了个正着。结果第二天，莫雪柳就当堂把这知县要告了。
　　这一来可就滑稽了，上上下下一并乱成一团，差一点就要被这小丫头闹到朝廷上去。到底是知县有三寸不烂之舌，终究是说清了道理，将张黎和贾探花一并发落了，也对莫雪柳好好地教导劝说了一番。
　　就这么一个小官司打了有大半年的时间，所以才让人记忆犹新。
　　烛陌风杵着下巴默默地听他讲完，思来想去怎么反刍怎么觉得就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知县做事情也有理有据，正规正矩，犯不上连杀三人。他只觉得这线索要断，心里凉成一片，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张丹青之上。
　　他将莫雪柳丈夫的生前丹青摊在桌上，问：“当时打了好几场官司，知县您是否有印象这人来过？是不是每一场都陪着她？”
　　对方微微欠身朝前一探，两只眼睛细细描摹丹青上的轮廓，缄默了半晌才咂了咂嘴，沉声道：“当时的确有一个男的陪着小丫头，不过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烛陌风眼光大亮：“是谁？”
　　“你不知道？我前两天还见他从这里走过去，就是你们武部的人，别人都管他叫‘小陆’，至于原名……好像是叫什么……陆箫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