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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薛明琬(6) ...

  •   几乎是难以置信,如此奇耻大辱,摄政王却只是在合眼片刻后,便神色如常。他对阿姊说:“不想做孤的妻子了,为何不同孤说?”
      阿姊阖目不言。他又看向陛下,眼神中似有惋惜:“你呢?恨我到如此地步?”
      陛下抱紧了阿姊,冷冷道:“不是恨你,是悔不该当年以为朕天不假年,不向父皇求娶意初。”
      “可我问你要立谁做皇后,你选的是谢氏,不是意初的妹妹。我无情无义,你又何曾重情重义呢?”摄政王摇摇头,他看向阿姊,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无言,复而对陛下道,“孤今日过来,是为了告知你杜太傅已经自请致仕,将来陛下课业,孤亲自教授。”
      他转身离去,仿若此事已轻轻揭过。
      思涟仍旧日夜哀泣,她不肯吃药,放任自己日益气息奄奄,临死前,也不肯见她的儿子最后一眼。她死后摄政王在府中枯坐一夜,而后命人寻回了驸马的遗骸,与思涟合葬。
      或许他便以为,这样慈悲至极了吧。
      思涟的葬仪上,阿姊昏了过去,醒来得知她有了身孕,便央求太医无论如何要保下这个孩子,不必顾及母体。
      不论这是谁的孩子,将它生下后,她都不愿再活下去。
      她生下的是个女儿。
      那个女孩子,生下来便肌肤莹润眉眼精致,将来必是难得的美人。阿姊气息奄奄,却撑着一口气,要将她的女儿交给我抚养。
      “我没有怪你。”摄政王说,“不论她是谁的孩子,我都会认下她,抚养她长大,给她选天下最好的夫婿。意初,你尽可放心。”
      “你确实给思涟找了最好的夫婿,可他忤逆了你,你便认为他不是最好的,要给思涟换一个了。”她脸色惨白,声声泣血,“可殿下,思涟是人啊,我是人啊,我们以为嫁了人,相夫教子就是一眼看得尽的一生,毁掉我们期望的,却是我们的至亲,我们的枕边人!”
      “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思涟。”他说,他眉眼间有了惆怅,声音低低,“是我错了,我早该看出你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答应娶你,是害了你。”
      像是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回答,阿姊忽得痴痴笑起来,眼神却分外清明:“是,你原不该娶我,可惜啊,后悔也来不及。我不配站在你身边-------这天下,原无女子配得上你。”她抓住摄政王的手,凝望着他的眼睛,“我想你知道你错......你原来一直都知道,你欠我的,来生还我好不好?”
      窗外暴雨倾盆,电光将摄政王和他怀中的女孩照得雪白,而他沉默起身,终究未看阿姊最后一眼:“我亏欠的人太多,更对不住的也不知其数,若要赎罪,来生也应当遇不到你。”
      我跪在床榻边,只觉后脊发凉,眼泪簌簌落下,滴落在浸透了血水的床榻上。
      阿姊的女儿被宣布是我第二个孩子,陛下的第四个公主,封号清河。次年,我被立为新后,母仪天下。
      几乎是同时,在宁国长公主驸马,如今的文华殿大学士叶麟的谏言下,前朝持续两年的血雨腥风终于停下,“金銮逆案”结案。崇元十一年,摄政王还政于上,只是陛下虽然亲政,朝中之事仍处处受制于景王。
      崇元十二年,西秦使者再度来访,此事本该由鸿胪寺来办,景王却揽过了这件事亲力亲为,甚至安排使者住到了自己府上。此后,景王进言仿唐制再设安西都护府,在夷播海一带驻军防守,以震慑逃窜至火寻、近年来开始流窜的蒙古人。景王极力促成,陛下不得不允。
      崇元十四年,陛下欲立我所生的三皇子沐为太子,群臣却以阿沐“年岁尚少,不辨贤愚”相阻,陛下便退而求其次,在诸子中率先封阿沐为楚王。同年,废后谢氏所出、由我抚养的长乐公主被许婚京兆王氏三公子。
      同年,景王向陛下请婚,将清河公主许配给安定长公主之子顾煊。
      陛下自是不肯,扬言景王不配插手清河的婚嫁,而景王罕见地疾言厉色,一言一语间,是非要促成此事了:“我不会告诉她她的身世,不会以父亲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但我只能让她嫁给我放心的人------不论她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不想她的婚姻,被你用到牵制我身上。”
      陛下气得浑身发抖,我劝了他许久,又说了思涟的许多事,他才平静下来,说瑶瑶嫁给思涟的孩子也好。
      陛下对阿煊,向来是既疼爱又不肯靠近:他是思涟的孩子,因为他与景王的争斗丧父丧母、满族诛灭,他念着思涟,自然也对他怀有愧疚,可就像思涟担忧的那样,他太像景王了。
      他眉眼同景王一样昳丽,脾性同景王少年时一样骄狂,笑起来时,明亮耀眼得像是天上的太阳------看到他策马引弓的身影,陛下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年少时只能看着景王策马扬鞭的的记忆。
      那是他仰望着哥哥的岁月,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往。只是不知晓,他割舍不下的是未曾与先帝同猎的遗憾,还是那个还与他亲密无间的兄长。
      这或许也是他始终不喜欢佟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浚一样,分明阿煊是指给阿沐的伴读,他却总不肯和阿沐在一起,而是喜欢和二皇子一同温书习剑,毕竟比起性格温文的阿沐,他当然更喜欢母家为将门,和他一样崇尚武德的二皇子。我也曾劝阿沐要他多和阿煊亲近,阿沐却并不高兴,放下书本气鼓鼓道:“阿煊哥哥喜欢二哥,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我也不跟他玩。”
      他见我眉眼间有不豫,又急忙拉住我,口气有些委屈:“不是儿臣任性赌气,您不知晓,阿煊哥哥根本不肯让人,儿臣,儿臣就是想亲近他,他也就会做个面子的。他谁都不服,就肯听景王叔和二哥的话。”
      我失笑,知道是真的勉强不得了。
      他无父无母,舅舅的疼爱却让人仍旧养成了张扬的脾性:只是焉知如今意气风发、身上看不到一丝阴霾的少年,来日会不会也变得和他舅舅一样?
      把婚约的事告诉清河时她正在绣花,得知后,她首先问的,是父皇为什么跳过了二姐姐指婚?
      “你二姐姐年长于六公子,三姐姐不是嫡出,景王叔就指了你。”我说,“你见过阿煊的,这桩婚事很好。”
      “孩儿知晓。”她点点头,继续绣着花,“二哥跟他好,他肯定很好。”
      不知如何,也许感受得到我对她那掺杂着怀念和小心翼翼的复杂感情,清河从小性情沉静,不亲近我,也不亲近她名义上的同胞姐弟,反而因温柔婉顺的贵妃因为没有女儿对她十分疼爱,与贵妃所生的二皇子更相熟一些。陛下对此总有些莫名的烦躁,却又因为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些太过小气,只能自己忍着。
      他对清河,是有些执念的。他总是一厢情愿,想着这是姐姐同他的骨肉,他当她是最疼爱的女儿,她也应该听他的话:但清河同景王的相似,分明是从轮廓到细节都看得出来的。
      只是他不肯认清,我又何苦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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