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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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那栋红顶的房子门口有个很漂亮的花园，种着一棵重瓣栀子花。
花开正盛。
飘萦着轻快的钢琴声。
女主人有着海藻般浓密的长发被侧挽了个结，柔柔地垂在胸前。
她蹲下身子，伸出白净的手，“奈奈，过来。”
女孩扑进她怀里。
花园的小栅栏门响起另一个声音，温和沉稳，他说，“纪由子，奈奈，我回来了。”
画面一转又来到了一片绿色的大草坪上。
不远处有座不小的城堡。
男孩骑着匹小马驹噔噔噔在前面跑得极快，而小女孩明显是新手，小白马晃悠悠地走一步算一步。
后来的场景里尽是铺天盖地的血色，女人躺在地上，了无生气。
便如我以往每个夜里所做的那个梦一般。
每个孩子在被摧毁前都是干净的。
我醒来的时候整个房间昏暗不明。
窗帘没拢紧，留下的一点缝隙中漏进一线光亮，那点孱弱的日色中浮着浅浅埃尘。
我扶着额头艰难地直起身来，感觉自己脆弱的脖子已经无法承受这个脑袋之重。
虽然免了安眠药的份量，方法简单粗暴，一秒入睡，但这后遗症是不是有点大。
我摸到床头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我这一觉足足睡到了黄昏时分。
我身上还套着之前的那身单衣，踢开被子去浴室洗了个澡，泡到皮肤皱巴巴才舍得起身。
我觉得有点烦，因为我可能得去再买套床单了。
人的大脑和其他器官之间的感应由于干扰因素太多其实并没有那么灵敏，我很清楚几乎快一天的时间滴水未进胃是一定会抗议的，但大脑却迟迟没有发出任何“想吃”的欲望指令。
人是铁饭是钢。
我走在横滨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走走逛逛，打算碰见和眼缘的饭店就进去坐坐，为他们的月季总结贡献一点营业额。
直到我被烤肉店的招待员小哥拦住了。
传统的日式烤肉店，薄烟袅袅，小哥的口才太好，我真的觉得小小烤肉店的服务员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他的言辞描述几乎令人身临其境，混着店里不断飘出来的浓重味道。
眼前浮现出红彤彤血淋淋的肉片。
“……我们店还有招牌的番茄味增汤……”
我一把推开小哥，跪在远处的花圃边，控制不住翻腾抽搐的胃，但又因为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只能呕出一点胃酸。
咽喉道是被轻微腐蚀的微疼感。
那个痛感让人觉得自己还真切地活着。
——那不一样的。
我迟来地，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那个人跟我用异能力救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以往遇见的伤者无论伤势多惨重，甚至曾经有个被变态杀手绑架的人救出来的时候比他的情况更严重，我的手都未曾颤抖过。正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动摇，就不会害怕。
我知道我的治疗是为了将他推入更深的地狱，一遍又一遍。
——那不是“救”。
他的哀嚎反反复复在耳边回响，如诅咒般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用被割断后又强迫着长出来的舌头，嘴角淌下血，说，我真的不能说，我的孩子还在他们手上。
尾崎红叶终于把他逼到了精神濒临崩溃的点，朱唇轻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相信你能扛得住港口Mafia的拷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为了泄愤杀了你的孩子。”
“刚传来的消息，鹤见川里捞起了个男孩，五岁，棕发。”
她的话有很多漏洞，但足以成为压垮这个男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问尾崎红叶可不可以由我动手。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可以。”
我对他说，你闭上眼，我会小心，你不会疼的。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可他却跟我说谢谢。
这世界多荒谬。我杀了人，被害者却跟我说谢谢。
我发现自己的手机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已经输入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只差一点，我的手指停留在拨听键上。
我突然明白自己原来是如此的懦弱，明明换了电话号码断了联系，明明不想再连累他们，更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我。
却依旧下意识地向他们求救，就像飞蛾扑火，眷恋那抹暖意。
面前突然多了一只手，手掌的地方被白色绷带缠绕着，手心里还放着一块仗着自己那张脸不知道从哪个小姑娘那里骗来的浅粉色手帕。
“真是狼狈啊小攸奈。”
我抬头，太宰治连同他身后的夕日余晖一同撞进我的眼中。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往常的神情，把手帕妥善地放回兜里，“欸？小攸奈竟然没有哭吗？”
—————
我没有想到，再次踏进这家咖啡店会是跟太宰治一起。
哪怕医疗组几乎不涉及什么打斗任务我也知道，武装侦探社跟Mafia可算不得是什么亲切友好的邻居关系。
这家侦探社，港口黑手党，以及异能特务科，隐隐存在着微妙的平衡关系。
我作为刚加入的新成员，各种角度上来说，都应该与其他组织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换个角度来看，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面上那么差劲。
我点了上次的卡布奇诺，端上来的却是一碗豆腐暖汤。
服务员小姐姐微微鞠躬，“店长先生说今日太晚不做咖啡了还请小姐见谅。”
店里很安静，只有我和太宰两个人，连店长和服务员小姐姐都去了后厨忙活着。
太宰治手里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摸来的花，“侦探社也提供心理咨询开解服务哦，时薪8000日元，看在认识的份上可以给小攸奈打个亲友折……emmmm……”他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一敲，眼睛闪闪发亮，“10000日元好了！”
我喝了口汤，胃开始有了暖意。
“您刚刚说什么？”除非的确有必要，一般情况下我用“您”这个字的时候，都是在骂人。
“mo～小攸奈真狡猾。”
我不自主地掉了几下鸡皮疙瘩。
我第一次无比深刻地认识到，太宰治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那个波浪线我从十岁起就不用了，他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能如此坦荡自然地说出来。
我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硬币，看也没看就推到他面前，“买你0.75分钟，45秒讲个故事。”
“鉴于我们不熟，亲友价就免了吧。”我补充道。
然后下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把后半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互称名字的地步”说出来，太宰治针对这句话的回复，很大可能会管我叫——小小町。
是的，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
我拒绝。
于是我把到嘴角的后半句卡巴卡巴嚼碎了和着汤又吞了回去。
太宰治看起来还有点遗憾，大概是因为没能成功甩出这个大招恶心到我。然后极其坦然收下了那枚100日元的硬币，举起那朵向日葵，“那就讲一朵花的故事吧。”
“从前有朵漂亮的花，来到了一片从未见过阳光和雨露的深渊。深渊里的植株对这朵会发光的花很好奇。那朵花觉得那里太黑太冷了于是提出了辞别，然后……”
我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他们不愿意放她走，把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真是个很无聊的故事。”我觉得我的100块白白浪费了。
“那么再加20圆讲另一个故事怎么样？”太宰建议道。
“这次我们货/到/付款如何？”
“那我们这次讲一个人的故事好了。”
“有那么一个人，他有着很多很多的理想，会把每天要做的事情列在本子上，把人生要做的事情写上去，每一条都干净地让人发笑，但是不断坚持着走下去，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他不可能。”
“你看啊这个世界，”他眯起眼，五指在空中握住又张开——什么都没有。
“明明一点意义都没有，那个人却总是给自己设定一堆条条框框的原则和虚无缥缈的理想。”
“可理想这种东西，明明就是骗人的嘛。”
我分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到底算不算得上认真，“是国木田先生吗？”
“诶～猜出来了呀。小攸奈明明不是很笨啊。”
……我谢谢您嘞。
我推开咖啡馆的大门走出来。
横滨的街道上车如流水，灯火明亮。
连月色都该死的亮。
分别前太宰的话犹在耳畔——
“这世界啊，毁坏比拯救容易多了，只要一瞬间，碰，什么都没有了。”
“温柔正确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因为这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但恰恰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拯救才显得那么珍贵。”
“虽然很愚蠢就是啦。”
他的眉眼温和，声音轻柔，“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惭愧，不自知却又的的确确在发着光的人为什么要后悔。”
我几分丧气地跺了跺脚，花了我120日元听了两个很无趣的故事。
当然，我并不是针对国木田先生，我是针对坑了我帮他买单的太宰治，是太宰治讲故事的水平不行。
…
……
………
果然我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用了“傻”这个字眼！而且还是两次！！
总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近在咫尺的喇叭声唤醒了神游的我。
我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扑面而来一股浓浓的关东煮的味道。
老爷子把连带装着汤水的大纸杯递给我，还有几分热意。
“你的车不要啦？”这个味道特别容易残留在皮质椅套上，洗都洗不干净。
“吃吧。反正都染上味道了。”
街上的景色不断后退，我要求开窗吹风的建议被无情驳回，但老爷子把车子后排的窗子打开了，好歹可以通风换气。
“我今天碰见了一个叫太宰治的人，”我将手里的垃圾用附赠的袋子捆好，“总感觉他跟森先生有点像。”
广津柳浪没有回答。
这便已是最好的回答了。
“之前你说要教我还作数吗？”
“你真的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教我学开车吧。”
“什么？”车子突然一颠。
“我想学开车，不是说愿意教我么？你们男人都是这般出尔反尔的吗？”不然出行实在太不方便了，远一点的地方我总不可能骑着小绵羊去，中途没电怎么办？不过我现在倒是有点担心老爷子的驾驶技术了。
广津柳浪很是无奈，这怎么还上升到如此严重的境界了，“请允许在下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为天下所有男人正名的机会。
似乎是有点上纲上线了，我试探着建议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我清清嗓子，“开始了啊，一，二，三——教我学开车吧。”
他这次倒是回答地很快，嘴角还噙着点笑意，“好的，攸奈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