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芒果炸酥

3、03

　　温寒水很快带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出来。
　　徐斐的视线落在衣服几秒，很快认出这确实是自己的衣服。之后他重新看向温寒水，可惜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大方方地把衣服递过来：“喏，算是物归原主了。”
　　徐斐记性很好，很快想起这件衣服在温寒水这边的缘由。然而这不是一件美好的回忆，他很快不再想，接过衣服说了谢谢，很快就穿在最外面。

　　穿上过去的衣服，身形的差异便明显起来。他似乎又长高不少，肩背轮廓也比过去要宽厚一些，身上的气质被这身黑色衬托，显得冷肃禁欲。
　　没有半点青涩的气息。
　　站在温寒水面前的，是十年后，成熟的徐斐。

　　从楼道出来，温寒水拿出手机叫车，徐斐说：“我开车来的。”
　　温寒水惊讶：“你搬到南嘉了？”说完她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徐斐的家境优渥，就算每座城市都有房产，她也不该惊讶的。
　　果然，徐斐摇摇头：“没有。”

　　一路走到停车的位置。
　　温寒水不用提示就知道面前这排车里，最贵的那辆就是徐斐的。事实也是如此，徐斐亲自帮她打开了副驾驶地门，动作绅士而温柔。
　　“去哪里？”徐斐系好安全带，问了一句。
　　温寒水报了一个商场的名字：“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老地方吧。”徐斐说得极其自然。

　　温寒水顿了顿，说：“那家店已经关门了，现在是一家西餐厅。”她看着前方的路况，语气漫不经心，“你想吃牛排吗？”
　　“不是很想。”徐斐迅速换话题，“你想吃什么？”
　　温寒水也不知道，她拿出手机：“我还是先搜一下吧。”
　　徐斐交待一句：“清淡一点。”
　　温寒水打字的手一顿，她告诉自己，别多想

　　过去的路上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选餐厅，两个人都有些漫不经心，但谈话间有种独特的默契。他们极力在避免这些年南嘉变化的话题，说不上是禁区，但总归会让人想起读书的时候。
　　眼下并不是一个回忆的好时机。
　　温寒水打起精神，找着无关紧要的问题说着，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最后吃饭的时候，是一家做粤菜的餐厅。
　　餐厅内的环境也对得起它的高评分高价位，绿植隔开的雅座带着清幽意味，若有似无的淡香在空中弥漫，悦耳的钢琴曲轻柔演奏着，无人高声喧哗，喃喃细语声中无端多了几分暧昧，头顶柔和的光照下来，气氛更显旖旎。
　　温寒水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脸上虽带着笑，但内里灵魂却觉得疲惫，空落落的感觉如影随形。

　　她很难形容自己和徐斐的关系。
　　过去争争吵吵，但旁人总觉得他们关系好。温寒水也曾猜测过徐斐的心思，偶尔心跳剧烈，偶尔又会被他的冷淡击退。他们并不是恋人，但又并非普通朋友，至少温寒水不这么认为。

　　这些细微的、属于过去的情绪在扰乱她的心绪，她处于回忆和现实的交界处，慌乱得难以得体把握住两人交流的界限。毫无疑问，她信任徐斐，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但同样也在防备着徐斐，不敢露出真实的自己。
　　这十年的阅历在他面前像是被狗吃了，她装得很累。

　　等到徐斐放下筷子，温寒水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

　　气氛太不对了。
　　也许不该来这个餐厅的。
　　过去的路上，温寒水心里自己嘀咕着，计划着吃完饭就赶紧散了。吃饭前她有简单地看了看工作群里的消息，一大波工作朝她袭来，她得抓紧时间休息养好精神。
　　她的思绪快速转动着，下一秒身体却本能地停住了。

　　她看到洗手间门口插兜站着的一个男人。
　　赵奉宇，她的前男友。

　　他罕见地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以前他总不爱穿浅色的衣服，嫌难打理。偶尔话里话外挤兑温寒水，说别人的女朋友都是如何体贴。温寒水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时间来温柔。
　　因为工作的性质，温寒水一年有大半的时间会跟着剧组到处跑，忙起来的时候见男朋友都得见缝插针，哪有时间温柔小意。
　　说到底，这场失败的感情里，她也有责任。

　　分手第七天，遇到前男友。
　　温寒水真正遇到这个可怕的场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两年多的感情没那么快割舍，温寒水看到赵奉宇时，感觉空气突然就不流通了，窒息伴随着低落的情绪席卷而来。
　　她悄悄地掐自己，人也清醒多了，正打算若无其事地离开，又被接下来的场面刺激到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同款白色羽绒服的女生，步伐轻快地过来，抱住赵奉宇：“老公！”
　　是了，温寒水又想起了过去。赵奉宇总喜欢她能喊老公，她不愿这么随意，始终没有答应，最后反倒是把赵奉宇弄不高兴了。
　　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

　　这昏天暗地的七天里，温寒水逼着自己删掉了赵奉宇所有联系方式，却不可避免地想起他的好。分手的难过让她忽略了过去无数次争吵，那些隐藏的温柔又浮现，一直到此刻，温寒水一直编织的美梦碎了一地。

　　“温学姐？”惊讶又甜美的声音传过来，江晴顺着男友的视线看过去，身体在看到温寒水时略微一僵，之后很快恢复，甚至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江晴拉着赵奉宇走了过来。这里只有一条路，他们本就会狭路相逢。

　　温寒水并不回答，她的目光从他们相握的手扫过，最后落到赵奉宇的脸上。她无意识站得笔直，指甲深深扎进掌心，才让她不至于失态。
　　“你们在一起了？”她目光直直看进他的眼里。

　　赵奉宇吊儿郎当的神情消失，此刻反倒是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他原想着得意洋洋地跟温寒水炫耀，可望向温寒水隐忍的红色眼眶，心里突然就酸软了一下。
　　江晴：“温学姐，你别误会，我们是在彼此单身的情况下在一起的。”
　　温寒水看着江晴脸上的无辜表情，突然觉得站在这里质问的自己特别的傻逼。她受不了这样的情况，头也不回地转身。

　　“温学姐……”

　　温寒水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后面的呼喊，而是不远处的那个人。徐斐就站在他们的身后，黑色的羽绒服衬着那张脸冷淡。他安静围观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温寒水只觉得一阵难堪，下意识撇开脸。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强大的气场缓慢靠近，在场的三人都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徐斐在温寒水面前停下。
　　他像是没有看到另外两人，眼里只有温寒水。他动作随意又熟稔地把温寒水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看你很久没有来，我就过来了。”
　　“嗯。”温寒水平视着，不去看他，“我们走吧。”
　　“嗯。”

　　眼见着两人旁若无人并肩离开，一直沉默的赵奉宇忍不住了，高声在后头指责：“温寒水，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忘了？这男人是谁，你刚刚哪来的底气质问我？”
　　徐斐脚步一顿，温寒水见状说：“别理会，走吧。”
　　但这劝解并没有用，徐斐从小就不是能受气的性格。

　　“不过两年而已，赵先生。”徐斐嗤笑道，“一位单身的女士有资格接受爱慕者的追求。赵先生看起来有点瞎，”他目光冷冷地扫过江晴和赵奉宇，最后点到为止，“建议去医院看看眼睛。”
　　他说话的这点时间，赵奉宇一直看着他的脸，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抖：“你是徐斐？乾城的徐斐？”
　　徐斐却不理他，他回到温寒水身边，声音又恢复温柔：“我们走吧。”
　　“嗯。”温寒水没再回头，一步步离开，脚步坚定。

　　在他们的身后，江晴一脸疑惑地看着赵奉宇：“老公，徐斐是谁啊？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徐斐。赵奉宇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最后突然冷笑一声。
　　不过是老子不要的破鞋，也就他稀罕。

　　—
　　“要出去走走吗？”徐斐见温寒水心神不宁，主动提议道。
　　温寒水回过神来：“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走，今天……谢谢你了。”
　　“我没事。”徐斐先走一步，“走吧。”

　　最后两人出了商场，去江边散步。
　　沿江的这条小道不见人影，时不时刮来一阵风，更显萧瑟。大冬天来江边散步，简直是没脑子。可温寒水放松了许多，脸色不再紧绷着，心里的那点难过悄悄在夜色中浮现。

　　“要聊聊吗？”他突然说。
　　“聊什么？”
　　“什么都可以。”

　　安静了一会儿，温寒水低低述说着——
　　“刚刚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现任，也是我的学妹。我以前觉得学妹不对劲，他总是说我多事，还吵了很多次。”
　　……
　　“他其实对我也不错的，我刚毕业时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编剧，赚不到什么钱，他总是带我去吃好吃的，给我买衣服，还会好好保护着我的自尊心。”

　　温寒水慢慢反应过来了，她自嘲道：“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了，他已经有新生活了，我……”
　　她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是一个念旧的人，很多时候喜欢缅怀过去。她珍惜每一位故人，但生活总是给她新的体验，她珍重的人永远都留不住。

　　徐斐适时递纸巾过来，温寒水接过，声音微哑：“谢谢。”
　　“温寒水。”徐斐没松开纸，他站在温寒水面前，沉沉对她说，“你要懂得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