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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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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在中要结婚了。
这是在某人对几月里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解释。
对象是那个高高瘦瘦叫郑允浩的人。他还在美国的时候,就常见到郑允浩,是在中的恋人,现在两人马拉松般的爱情终有结果,也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有时候,他会胡思乱想,如果在中没有陪自己去美国三年,在中和允浩是不是会早些结婚,无意提起。在中斜了眼允浩,笑而不答。希澈则拿着筷子敲他的头,“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家在中像‘嫁’不出去的人吗?”
“那倒是。”他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你还没‘嫁’出去?”
“对啊~哥,你们两个,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在中眯起眼笑,看了看希澈,看了看韩庚。
“咳咳~我们情况不一样~”希澈干咳两声,欲糊弄过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
“哦噢!老人的心事,你别猜~你别猜~”在中晃着手指,拆台道。
“呀!金在中!”
然后,大家都笑了。希澈张了张口,回头看到也笑得开心的韩某人,拿手肘杵了韩某人一下,后自己也笑了出来。
希澈说得过,我们情况不一样……在中可以跟允浩终成眷属,用圣洁的名义冠之婚姻的承诺;但希澈与韩庚不可以,也不会那么做。以前总奇怪像他们两个这样,没有承诺,没有锁链,没有责任,该如何在这座断背山跋涉,现在明白了。所谓承诺,所谓锁链,所谓责任,这些都只不过是“爱”的几种表达形式,没有这样,又怎么样呢?只要爱就可以,可是只要爱就可以了吗?他和那个人做不到的,希澈和韩庚做到了。他很羡慕。但蓦然回首,那个人也从没说过爱,示过爱,也许就没想过爱……难道真的只是一厢情愿?!好吧,那就算是一厢情愿,因为现在,一切已如烟云散去……风过无痕……
在中的婚礼是在海边私人别墅里举行的。隆冬小寒,海边咸咸的风刮到人皮肤上刺痛刺痛的,鸡蛋黄的夕阳懒懒的挂在海平线上,似并不急着离去,但就在你一转身的功夫,回头,它便已没入海平线,仅留下周遭一圈橙色,橙红色,大红色的云彩。就像人生,只是一转身,已白发苍苍,双目冥冥,贝齿松松。那么,爱情呢?也已苍老,泛白,枯死了吗?
他抚上裸露的手背,轻搓,“我讨厌海边!”
“我也讨厌!都快冻死了!就在中那厮会想出这种地方办婚宴。”裹紧大衣,不满地抱怨着。
“呵呵。不是说这里是在中和允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韩庚将自己的围巾给希澈围上。
“别说那次了!笑都笑死了!哈哈~郑土豆居然直接指着我们家在中说,这就是我的理想女友型。这不是自己找死吗?!后来被在中丢进海里了吧~哈哈~”希澈拉着韩庚温热的手取暖。
“那个……我好像被你们两个无视了。”他将冻得通红的手放入口袋,可依然冰冷,冰冷的口袋,冰冷的手。
“你还没习惯吗?”希澈探头,望着他,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可你们总是选择性间隙无视我!”他嘟了嘟嘴。
“好啦~好啦~亲爱的正洙啊~让本少爷来安慰你吧~”希澈突然将他抱了个满怀,伸入的口袋,握住他冰冷的手。
婚礼很简单,甚至更像是私人派对。只是随处可见的婚礼彩带昭示着这是两个人从此真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仪式。参加婚礼的来宾并不是很多,大多是双方私交甚好的朋友,他甚至遇到许多大学同学和老师。有的见面时,相顾无言,蓦然无言,明认识某人,可就是突然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啊!是你啊!”,却反增了旧友重见的气氛。
在中一身黑色西装,白色头发,淡妆,恍惚间竟真似遗落尘世的天使,“正洙哥,你来晚啦~”
“早到了~是你没看到我~啊,我很没有存在感啊~”他笑着,看了看在中的新发型,“啊~白色很漂亮呢~我要不要改天也染一个?”
“正洙哥也要染白吗?”允浩红光满面的插入两人的对话,白色小燕尾,黑发,淡妆,英姿勃发,器宇轩昂,“我跟你推荐一家发廊,那里……”
“唉!”在中一把拉住允浩的领结,止住他的话,“正洙哥,别听他的~你对染发剂过敏,别去染发哦!”
“知道~知道~都是人家的人了,还管旁人那么牢~”他笑着打趣。
“爸妈来了!正洙哥我们先过去了~”在中拉了一下允浩,对正洙告辞,便相携去迎郑,金两家父母。
他找了个较偏僻的位子坐下,到了杯开水。
“朴正洙学长?”
“嗯?”他放下杯子,回头,只见两个清秀男子向自己走来,其中一个眼睛大大亮亮的男子似乎很高兴的在他身边坐下,连珠炮似倒出来,“朴正洙学长~果真是你呀~很久没见了呢~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问希澈哥,他也不说~老神秘了~”
“你是……”他努力在自己工作效率大大减退的大脑搜索相关消息。
“学长,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男子似受伤的皱了皱眉,突然一把拉过身边另一个瘦长的男子,“那他捏?虽然被‘流放’去非洲,晒黑了点,但应该还能认吧~”
瘦长的男子傻笑了一下,抓了抓后脑,“正洙学长,好久不见~”
他看着男子的傻笑,隐约记起了点什么,“2……250……”
“Bingo!”男子打个个响指,“我是东海呀~学长~记起了吗?”
“记得~记得~东海~银赫~”他笑着点头,他曾组织过的那届大学新生欢迎晚会上跳舞的男生,现在都已经长大了呢~大家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成长,成熟,迈向成功。是不是只有我被抛在了时间之外,为什么我却只能一直停留在橙黄橘绿之时的午后?知否?知否?叹息!叹息!
“正洙学长!正洙学长!”
“啊?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走神了!”
“是吗?对不起啊~”
“是的!”东海翻了个白眼,“对了,英云学长呢?英云学长以前不是跟学长很好吗?老在一起呢。”
“英云?”他愣愣的念这个名字,一切的一切恍如隔梦。他们说,时间会解决一切事情;他们又说,未来的事情谁也不晓得,所以只要在此可以相爱,那就够了。关于永恒与短暂,只是无数哲人,诗人,文人都解不出的方程。
——永远?有多远?
——就是很远很远,远到你都忘了有多远。
曾经真的单纯的以为那真的会很远很远,但其实上所有的永远都在生命的流程中镶有一个端点。谎言和虚假枯干,剥落;现实,只不过是一朵汁液辛辣,气味腥咸的罂粟……在清冷的月光下,绽放万年的孤寂与蛊惑……
“对耶~今天都没有看到英云学长,他不会不来吧?”银赫左右扫视了一圈大厅。
“我不知道。”他歉意的一笑。
“学长你跟英云学长……”东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突然出现的希澈捂住嘴被迫消音。
“多嘴!”希澈瞪了东海一眼,回头,笑着对他道,“正洙啊……”
这时,紧闭的客厅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人,黑色西装礼服,短碎发,脸色苍白却锐气不减。
人群隐隐有骚动,都纷纷耳语交谈着一个人的名字。
“金英云!他来了!!”
“社长……社长……我该死!我混蛋!求你别杀了我~求你~”
他冷眼俯看,那个男子狗一般的伏在地上,没有尊严的抓着他的脚,浑身赤裸,遍身或青或紫的淤青,半张的双腿,血从两股间流出来,流得满地都是。
厌恶的踢开,他用脚尖支起男子的脸,“说,当时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不知道,社长……社长,你绕了我吧~”
他伸手,手下忙递上一把银质消音手枪,调腕,扣机,“砰!”男子的右腿被子弹打穿,“是谁?”
“我不……”
“砰”又是一枪,这次中左腿。
“啊!”
9mm暗黑的口径尤如通往死亡的地狱大道,幽幽的指向男子的眉心,“最后一次。”
男子直视着手枪,身体不自然发抖,“是……是李秀满……”
“砰”
他还是开了枪,但子弹擦破男子脖际皮肤射入地面,划破的脖际汩汩向外涌着血。
他转身,淡淡的离开了这座郊外的荒废仓库。
“社长,这些人怎么处理?”手下人毕恭毕敬道。
“灌水泥,送去填海!不要处理伤口,流出的血应该会令海中的鱼很兴奋吧。”他的眼眸一寒。
“是。”手下人恭敬的退下。
韩庚站在白色拉风跑车边,双手抱胸,想是候了很久,“我有点后悔把人交给你。”
他没有接话,只是在他身边站定,依在跑车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气,吐出,青烟缠缠绕绕,丝丝缕缕,最后尽灭,“别跟我讲法律,韩大探长,从我识数起就不相信那玩意儿!”
韩庚耸了耸肩,看了看腕表,“啊,都这个时候了,我要去接希澈了。”
他叼着烟,烟雾弥漫间看到,韩庚的腕表,银白金黄,高贵不俗,相似的一款在另一个纤细的手腕上也有。腕表……也可以是一对……人心却终难成双……
“是在中的婚礼。”韩庚拉开车门,坐进车内。
“允浩那小子终于得尝所愿了?”他叼着烟,有些口齿不清。
“你不是收到请柬了吗?”韩庚透过车窗笑道。
“……”
“你还觉得欠正洙什么?”
“……全部……”
“……”韩庚搭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儿,“婚礼在晚上九点零九分开始,正洙一定会来。”韩庚张了张口,蓦然间组织不出语言来,最后只淡道一声“再见”便走了。
他和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伫立在原地,不紧不慢的抽着烟……看烟雾弥弥漫漫,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将烟头掐灭,他站直身子,拉开车门,发动跑车,目的地海边别墅。
当他推门进入大厅时,人群静止了一秒钟,自己的出现足以引起如此之大的反应吗?
“金英云!”允浩的声音中满满得都是甜蜜的味道,“我的婚礼,你也敢迟到!”
“也已经算给你面子了!别人的婚礼我根本不到!”英云笑着揽住允浩的肩。
“呦~那你金大董事亲临,倒使郑某小宴蓬荜生辉啊。”允浩的笑是那种标准的幸福男人的傻笑。
却看得他有些扎眼,自己要不到幸福,反嫉妒别人的幸福吗?金英云,你永远只能这样。
“英云。”韩庚的微笑一如既往的和煦。
“庚……希澈……”
希澈没什么好脸色的瞪了一眼他,“叫哥!”
“希澈~”韩庚撞了撞希澈的肩膀,“今天是你们家在中的喜日……”
“好啦~”希澈白了一眼韩庚,回头,咬牙切齿道“欢迎光临,金英云董事!”
“他为什么在这儿!”温和的男声,在中皱着眉望着允浩。
“亲爱的,别这样~英云是我的好朋友啊。”允浩搂着在中的肩,哄道。
所谓不知者不罪,在中也无奈,只能瞪了眼他一眼,转身走了。
兄弟俩一摸一样……他们一定已经恨死我了……那么,正洙呢?!
韩庚被希澈拉走前,向他指了指餐桌方向,他感激的点头回应。
待真要见面之时,他却踌躇了,正洙会怎么样?我会怎么样?一切会怎么样?
但在他犹豫不决时,一个软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英云。”
(五)
海边的风依然很冷,瑟瑟得从领子,围巾,袖子的缝隙进来。海边的风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冰冷,甚至让人怀疑从几千几万年前起,风就一直那么冷……
正洙突然记起,自己讨厌海边的原因,曾有一个晚上,被希澈叫来的英云曾把竭嘶底里的自己丢进冰冷的海水里清醒,那晚的风,那晚的水,依然清晰,仿佛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记得那冻彻心扉,痛彻心扉的感受……
同时,英云也想起那晚,自己把正洙丢到海里的情景,安静的令人心惊的正洙躺在沙滩上,海水时不时淹没他的身子,而他去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尸体……而自己坐在他的旁边,陪他被海水淹没,陪他哭了一夜……
“正洙……”
“英云……”
异口同声,接着便是沉默。三年多的日日夜夜可以冲淡很多东西,比方说,正洙有时会记不得他喜欢的是蓝色还是白色,或是两者都不是;英云有时会忘记他喜欢的是巧克力还是牛奶糖,或者都不是。而就在这短短的两人共处的几秒钟内,一切尘封的又都鲜活的跳出来,正洙又记起来,他喜欢的是红色;英云又记起来,他喜欢的是水果糖。然后才发现,其实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没有走远。两人在SM学院后花园初识似乎还是昨天的事,他或他都能清楚得记起那天,落叶满地,踩在金色梧桐叶上,似踩上一条华贵的波斯地毯,深深浅浅,午后的阳光被人影挡住,正洙睁开眼,看到一个人眯起眼笑着问好,自报家门。那天,他牛仔裤的浅蓝色似天空一样,他软发的栗色似高贵的梧桐……
“英云啊……”早已习惯的语调,蓦的拉进了时间的距离,三年的空白根本不曾有过,正洙换了个站姿,慢慢道,“跟你讲个事吧,我在美国的公寓的墙上有一张海报,一贴贴了三年,等到三年后,我要离开时,再拿下海报,我发现那个墙上留下了一个海报的印子。我看了那面墙很久。海报虽然不在了,但印子依然存在,尽管很淡,很浅,或者你用各种方法除去或掩盖那个印迹,也许印迹最后没了,可你心里十分清楚,这里曾经有一张海报。”
“正洙……”英云打断正洙的回忆,“我想告诉你……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
“我父母?”正洙笑了小,表现很正常。
“是。你父母其实不是意外交通身亡。而是……有人在你父母那辆车上做了手脚。包括后来遇到的那伙人,也是他……”
“是吗?”到目前为止,正洙的表现都很冷静。
“那个人……就是你舅舅LXM。”
正洙愣了愣,“你会怎么对付他?”
“你想怎么对付他?”
正洙摇了摇头,“不管是什么,希望你能用合法的手段。”
“如你所愿。”
正洙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啊……已经那么晚了……”
英云静静的看着正洙的动作,因为到现在为止,正洙的表现都太平静,就像一个平常人,不!比平常人还要平静。
正洙抬头,笑着问道,“有开车吗?”
“嗯?”英云吃了一惊。
“那么晚了,我想回家。可是,你看,我没有车。”正洙摊了摊手。
“有。”
银色跑车似敏捷的白豹在环形公路上穿过黑暗疾驰向前,正洙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地系上安全带。先是饶有兴致的看窗外的夜景,但渐渐伐了,困了,就靠在座背上睡着了。
英云向右打弯,驶入市区高架公路,回头,看到正洙毫不设防的侧颜,似乎同坐垫一样苍白的皮肤,裸露的脖颈上似乎可以看清青的红的血管……等等,不是血管!是脖子被勒过的印痕!!英云开始慌张,似发现了是惊天的大秘密,却又无法道出来,英云望向正洙,没有血色的脸,安详的睡眼,细微的呼吸……细微得仿佛不存在……不存在!!!三个大字大大的打入英云的大脑,是他的所有判断力进入冬眠期,价格不菲的跑车险险撞上路灯,右转,将车停在路边。
紧急的刹车让浅眠的正洙惊醒,皱眉,慢慢张开惺忪的眼睛,喃呢,“怎么了……”
“正洙!”
“什么?”正洙揉了揉眼睛,回过头奇怪地望着英云。
“不,没什么。”马上镇定下来的英云换上平淡的表情,收起所有的紧张,担心,恐慌,一切转瞬而逝,快到让正洙怀疑自己出现了臆想幻视,“我没告诉我你家在哪儿。”
“哦!”正洙拍了拍自己的头,“忘记了,是Super公寓13号楼。”
“嗯。”英云点了点头,发动车向Super公寓行驶。
清醒的正洙做在副驾驶座上,掰着手指,从左手数到右手,又从右手数回来。
英云看到正洙纤细的手腕上戴有一只粉红色的宽带腕表。突然想起,刚才正洙明明有戴手表却反而翻看手机上的时间的原因,是因为在他右手手腕上有许多大笑深浅的刀痕……
“在数什么?”不自然放柔的声音。
“数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正洙左手握着右手食指道。
“不用数,三年……过了这个月就是四年了……”
“四年……只有四年吗?为什么我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只有……四年……只有四年……”
两人不再对话,车子里只剩下被寒冷季风冻住的空气,却压得英云透不过气来。
爱或不爱的承诺至于他,太过沉重,他给不起,也不敢给。他就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乎正洙,唯不让正洙明白。他知道正洙对自己的感情,一知道一直在等他的一句话——至少,那个时候是的。现在呢?他不知道,他不敢想像如果正洙不再爱自己,自己会怎么办?可正洙一直这样爱着自己,受伤最深的一定是正洙……他只是自私地不想放弃这些好处而已……
“我到了。”正洙清亮的嗓音打断英云的思绪。
“嗯。”英云靠边停车。
正洙解开安全带,正要开门,愣了愣,回头,“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