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有愧》填同学

79、第 79 章

　　“你可有想过？”元初一追问，“你可有想过你当时为何执意带我出城？”
　　许拾伍垂下头。他一直不能面对这个问题。尤其是不能面对这个问题引发的后果。他无法想象元初一在那之后经历了什么，一点也不能去想。
　　元初一的神色并无异样，他以一种出乎寻常的平静对着许拾伍，似乎为了这个问题，他已经准备了很久，所以无论拾伍如何应对，他都毫不意外。
　　许拾伍犹豫着开口，不敢看他，“我……我当时最先知道的是先帝驾崩，萧恪在城外集结了兵马，贺如全掌事，朝中局势很乱。朝中没有主事的人……”
　　“这些你都知道，你知道朝中没有主事的人，还阻止我？”元初一挑了挑眉，他极少做这种在他看来颇有些轻浮的表情，仅有的几次，可能都是对着许拾伍做的。
　　许拾伍更加有些无地自容，他咬了咬嘴唇，犹豫半晌才叹息，“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应该跟着你去找贺如全，而不是阻止你找他。”
　　元初一点头，“确实如此，我本想先阻止皇上——也就是当时的宣王出城，但他动作太快。结果随着他的动作，旁人的动作也加快了。贺如全的出手是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可解。”元初一叹息，“若是当时我第一时间出面主持大局，起码可以一定程度上控住阿巅，让他不要完全被贺如全摆布。也就能间接阻止贺如全了。”
　　许拾伍低着头，他一直都在自责，而听元初一这般坦诚地讲，确也是第一次。
　　“过去的事，就这样吧，你我也没办法再去改变，”初一喝了酒，眼神颇有些朦胧。
　　许拾伍狠狠地点头。
　　“你要好好辅佐皇上，如今的大燕，还是像高祖时那样以稳为主是最好。好在西戎大皇子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与西戎的议和，在西戎新帝在位期间，还是值得相信的。”高缜即位后，西戎大皇子也迅速铲平小皇子的势力，继承了西戎皇位，大燕与西戎谈好了新的议和条约，这也让边境百姓可以过些好日子。
　　许拾伍应允，然后他又奇怪，“那你呢？你不辅佐皇上了吗？”
　　元初一近半年来殚精竭虑的样子，实在不像会把辅佐皇上一事交给其他人。
　　元初一轻笑，举起酒杯，他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还是将酒一饮而尽。
　　“我啊，我做得还不够多吗？”他反问许拾伍。
　　许拾伍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他点点头，“你做的事已经很多了，我倒是希望你可以休息一下。”
　　“丞相之位，侯沉担当完全没问题。程沅展虽然心思颇重，但也是一心为了大燕，皇上虽然接触朝中事不久，但已经是轻车熟路，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阿免也有方纯照顾着。”元初一喃喃地梳理着，“至于你……”他扭头看着许拾伍，眼神有些朦胧，“你啊，”他笑了笑，“你就是太缠人，如果能听话些就好了。”他竟然伸手替许拾伍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衣领。
　　许拾伍感觉自己脑中有些充血，但不知为何，身体却突然冰冷下来。他响起元初一给自己下药的那一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拿过元初一手里的酒杯，放在鼻子间嗅了嗅，又拿起自己的酒杯嗅了嗅，好像并无不同。他又反复嗅了几次，只是微微感觉元初一那只酒杯，似乎有些凛冽的寒意。
　　元初一笑着从他手里夺下酒杯，“别闻了，你能闻出什么。”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一饮而尽。这次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冰凉而又带有暖意的酒，顺着喉咙缓缓流到胃里。元初一眨眨眼，这样的感觉似乎还不赖。
　　许拾伍凝视他。他已经感觉到元初一的不寻常。虽然他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导致他对元初一的不寻常感觉非常迟钝，但此时元初一的不寻常，已经超出了他的迟钝范围。
　　元初一恍然看了看四周，周围似乎有人再说着些什么。
　　许拾伍盯着元初一片刻，又嗅了嗅酒杯，立刻问道，“你做了什么？你看起来不对劲。”
　　元初一同样盯着许拾伍，“你很好拾伍，我知道你关心我，”他后来当然想明白为何许拾伍之前执意带自己出城，“但可惜，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我自己呢。”他轻声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
　　许拾伍感觉到元初一靠在自己身旁的身体越来越重，他心下感觉不妙，但若是元初一自己不说为何，他又猜不出来。他犹豫了片刻，心一横，转头扶住元初一的身体。
　　“你做什么了？初一，你不对劲，你做了什么？”
　　元初一感觉自己的眼神颇有些涣散，酒意已经开始顶上头，除去酒意之外，他知道还有其他东西也开始作用。
　　“拾伍，你能安静会儿吗？”元初一轻声道，他的声音比之前听起来虚弱了许多，许拾伍仍然十分担心，但他又怕元初一做出什么其他举动，也不敢开口。
　　“我一直以为，我们元府，是有别于朝中众臣的，有别于朝中诸臣的勾心斗角徇私谋利，有别于大臣们在皇子之间站队的问题。”他笑着，“原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他缓缓地低下头。
　　许拾伍一动不动，任由元初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元初一眯着眼，他仿佛看见了之前的自己，仍坚守着信念的自己，他不禁皱着眉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那些所谓的信念本身，就很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