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有愧》填同学

2、交付（一）

　　“咳咳……”仪式结束，众人都散去，元忌常终于发出了咳嗽声。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方巾，捂在嘴上，又是一阵咳嗽。
　　“父亲！”元初一大步冲了过来，扶住步履已经有些虚晃的父亲，“我扶您去休息吧。”
　　元忌常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不必，扶我去书房便好。”他放下捂在嘴边的方巾，方巾上赫然有着血迹。他不顾元初一惊愕的表情，从容地将方巾揣回怀中，“有几本奏折，昨天还应该是我看的，今天就应该交给你了。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想和你说。”
　　元初一直勾勾地盯着父亲，元忌常平静地回看他。片刻之后，初一终于败下阵来。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在父亲面前，他没有办法太过强势，只能由着父亲。
　　两人来到了书房。
　　桌子上零散地堆放着一些奏折和书籍，看起来有些凌乱。
　　“本来有下人要来收拾的，不过我觉得这样更舒服些，就制止了，”看见元初一探究的眼神，元忌常解释道。他缓缓地走过去坐了下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桌子，梳理出几个奏折摆在元初一面前。
　　“这些你拿去看，上朝时，皇上自然会问起这些。”元忌常忍不住又咳了咳。
　　元初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停下。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看似温润的父亲实际上有多么倔，凡他认定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即便是自己都不可以。于是，他点了点头。
　　“朝中的形势，你都清楚吗？”元忌常问道。
　　初一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谈不上了如指掌，但还是清楚些的。”
　　元忌常做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初一暗自叹了叹气，接着说道，“目前来看，朝中暂无大碍，但暗地里的斗争自然是无可避免的，好在朝中暂无派系之分，太子的位置还是很牢固，所以整体而言还算安稳。”
　　元忌常点点头。
　　“不过……”元初一微微皱眉。
　　“不过什么？”元忌常追问。
　　元初一的叹息终于松了口，“不过，父亲，这话可能我只能和您说。”
　　“但说无妨。”
　　元初一不自觉地紧紧皱了眉，“太子性格乖戾，其实……并不适合继承大统。”
　　“你也察觉了？”元忌常说出口的话，让元初一微微有些发愣。
　　看见元初一发愣的表情，元忌常轻声笑道，“初一，我只是退下了丞相的位置，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傻子，朝堂之事，我还是清楚的。”
　　“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虽然太子不适合，但国舅看起来十分上心呢。”元初一接着说道。
　　元忌常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正在缓缓地放松下来。
　　“小国舅看起来，比太子更加上心大燕的承袭问题。”元初一如实说着，“萧小国舅看起来，对太子的关心，似乎有些过多了呢。”
　　听着初一的话，元忌常的神经更加放松了起来，“这你也看出来了。”他用的是陈述句，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肯定是比自己更加优秀的。
　　“国舅的想法，确实有些过于明显了，”元忌常轻声说，“但也无所谓，毕竟决定权在皇上。”说罢他便皱了皱眉——更或者，皇上也没有实际选择权？他不敢往下想。
　　“国舅的事，还要再看一看，”元初一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元忌常观察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又是叹息，“那你便再看具体情况，箫恪毕竟是皇后的弟弟，多少还是要忌惮些。”元忌常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便是我想找你说的事。”
　　“初一，如今你已成相，很多事情，已经由得不你，你性子里还是有些倔的，我希望你……希望你可以稍稍将自己的棱角打磨一下。”元忌常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眉头正在深深地皱着。
　　元初一看着略露疲态的父亲，心底闪过一丝难受。
　　“朝堂之上，没有什么兄弟朋友可言，有的只不过是利益纠葛罢了。所以你担任丞相，我就要立刻退下来，不然咱俩之间，也是要明算账的。”元忌常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没有兄弟朋友可言’？就像你和许将军那般？”元初一的眼神带有一丝疑惑。
　　元忌常沉默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是啊，就如同我和许将军一样，我们之间原本也是有交情的，只可惜……”他轻声笑了笑，“只可惜造物弄人，我们也都没得选。”
　　“那许鹏将军……”
　　“他自是懂我的，若是他不懂，那他也不配懂我。”元忌常面无表情地说。
　　元初一见此心中也已了然。
　　许鹏将军于父亲而言，终究是有些特殊的存在。
　　“初一，抛开一切杂七杂八的事情不谈，我只想和你说，”他微笑着看着初一，“大燕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元忌常的笑容里带有一丝不知名的苦涩。
　　元初一轻轻地点了点头。
　　元忌常看起来十分欣慰，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知道，只要是初一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而他不知道的是，另一边的许府，同样上演着一出父子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