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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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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特带着飞鼠在狗市里闲逛。
他不是来闲逛的,更多时候他点着根烟,站着酒馆门前跟人聊天,胡乱吹嘘几句打听线索。
飞鼠紧紧跟在卡莱特身后,集市里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他眼花缭乱,尤其是当他们站在一处街口,袒胸露乳的姑娘们咬着唇,朝他吹口哨,挤眉弄眼,用眼神勾引他:“帅哥,要不要进来坐坐?”
纵使飞鼠再三劝慰自己要稳住心神。
还是忍不住被那些漂亮姑娘勾了魂。
那些姑娘见他中招,纷纷围了过来,轻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脸上荡漾着妩媚的笑容。
飞鼠从脸红到脖子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之前所在的小镇哪有这么多美丽狂野的姑娘啊。
她们没有荒漠戈壁那些姑娘粗糙的皮肤,她们的皮肤细腻白柔,被海风滋润着,她们的眼睛如此璀璨夺目,她们的声音婉转动听,仿佛塞壬海妖带着无尽魅惑。
前头的卡莱特却早已无视她们的盛情邀约,斜笑着扫视她们一眼,又扫了眼窘迫的飞鼠。
“姑娘们,识趣点,别惹麻烦。”他一边叼着烟斗,一边拿了笔在纸上记录什么,根本不看她们的搔首弄姿。
“讨厌,卡莱特,你就不能不扫兴嘛。”
“这位年轻的帅哥,真不陪我们玩玩吗?”
这群年轻姑娘都很眼熟卡莱特。
他声名远播,又经常来狗市,久而久之就都认识了。
这家伙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尤其是对女人无情。不管是谁勾引他,他都不上道,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陈躯玉体,而是一座座罗马雕塑,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男人!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卡莱特嘴角依然带着笑,但眼神却忍不住露出几分凌厉,如刀般朝她们扫去。
察觉到卡莱特语气里的严肃意味,她们也识趣,娇嗔着散开,果然没再缠着飞鼠。
飞鼠见卡莱特替自己解围,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
其实他也不排斥刚刚的包围。
感觉很不错。
飞鼠连忙跟了上来,围在卡莱特身旁,伸着脑袋想看他在写什么。
而卡莱特却将纸笔一收,摘下帽子拍了拍灰尘,朝他颔首:“走吧,去里边瞧瞧。”
他们进的这家酒馆位于狗市大街中央,两旁分别是一家古董店和一家武器店,街口还有个红色信箱,至今没被塞满。
在狗市,所有的杂乱无章才是特色,这里不需要任何法律,也不需要任何约束。
违和才是本质,混乱就是秩序。
所以当飞鼠跟着卡莱特走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酒馆时。
眼前的一幕无疑是震撼的。
他看见挤满人的昆特牌圆桌旁,围着群不着寸缕的脱衣舞女郎,她们似乎并不畏惧旁人的眼光,肆无忌惮地展现着自己丰满火辣的身材,眼神勾魂摄魄,红唇轻展,勾着如蛇般柔滑的舌头,看得人面红耳赤。
后厨的香味锅炉里蔓延开,焰火在锅沿上跳跃,头戴高帽的胖厨子正马不停蹄地给客人们煮早餐,这里的早餐都是极为丰盛的,贵族才能吃到的食物,在这应有尽有,烤鸡的香味从覆盖着榛果和奶酪的吐司上弥漫开来,伴随着煎蛋牛排的香味,一并送上餐桌。
吧台上的酒保身材高壮,光滑的后脑勺上纹着印第安人部落独有的纹身,眉毛粗浓,戴着鼻钉,看着一脸可怖凶相,头发却梳理的分外整齐,正彬彬有礼地给客人们上酒。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空气中飞舞,酒馆里人满为患,喧嚣声不绝于耳。
这是狗市最热闹的酒馆,也是生意最好的酒馆。
才早上九点多,这里已经开始狂欢,饮酒的饮酒,打牌的打牌,还有用手指当赌注和人拼刀的……仿佛在狗市没有昼夜更迭,没有时间限制,想玩什么都能凑上热闹的一桌人。
而落座于其间的,有腰间佩戴枪支的赏金猎人,有浑身是刀疤的剑客,有年迈长满络腮胡子的乞丐,有尖嘴猴腮在向人声情并茂地讲述近日新闻的报童,有戴着高帽小声传递消息的引路人……
显然,来这里的人都是老熟人。
卡莱特刚走进门,就有不少目光打量过来,冲他热情地打招呼:“嘿,卡莱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卡莱特摘下帽子,放在吧台上,坐上高凳,将两条腿搭在凳脚上。
他朝飞鼠勾了勾手,示意酒保也给他来一杯,算在他账上。
众人这才发现卡莱特身后跟着的年轻小伙。
看他年纪不大,低眉顺目的样子,大伙纷纷调侃道:“卡莱特,这是你和谁生的孩子?莉莉丝,还是戴安娜?”
卡莱特也跟着笑了声,不理会他们的打趣,跟他们介绍道:“这是飞鼠。”
忽然想起这是他的外号,卡莱特紧跟着补充了句:“温斯顿·里根。”
“里根?”众人听见飞鼠的真名,纷纷惊呼,“是那个开酒庄的里根家族吗?”
卡莱特将酒保推来的大瓶啤酒杯攥在手里,端起喝了两口,点了点头。
这时,众人才不再刻意开他玩笑,反而认真打量起飞鼠的模样。
见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条纹衬衫和马甲,头上戴着红色贝雷帽,脚上穿着小皮鞋,黑色西服外套裹着瘦弱的身躯,细皮嫩肉的样子,又纷纷笑了起来。
“没想到里根家族的少爷,也会来这种地方。”
“他怎么这身打扮,看起来像献给老头们玩乐的雏龙。”
“哈哈哈哈……”
声音不大,却在狭小的空间清晰地传入飞鼠的耳朵里。
他虽然不懂他们口中的雏龙是什么意思,但也没傻到听不懂他们语气里的玩笑意味。
他有些恼怒地朝他们瞪去,却见他们丝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反而用更直白赤.裸的目光打量他,看他像看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眼里带着揶揄。
卡莱特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角,示意酒保再给他来一杯。
他拍了拍吧台,示意卡莱特坐下:“别管他们说什么,他们一直都这样。”
卡莱特对他们喜欢调侃新人的行为早就司空见惯。
他们没读过书,不识字,说话也粗鄙,说难听点就是没什么文化,跟飞鼠这种从小在家读书识字的少爷不一样。但他们确实各怀本事,不然也不会成为这家酒馆的常客。
要知道,这家酒馆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要是没两把刷子,光这里的酒保出手,你都能吓得尿裤子,更别提别人了。
但飞鼠却想起来,出发前,卡莱特特意叮嘱他要换身打扮,最好穿得穷酸落魄点。
飞鼠从小娇生惯养坏了,也没找到什么更显得穷酸的打扮,只从衣柜里翻出这套最朴素的衣服,连领结都没打。
他以为这已经够落魄了。
毕竟这衣服还是几年前他母亲找裁缝定制的一套服装,说是给他庆生用的,后来他过了十八岁生日后就再也没穿过,翻出来时还带着木头的霉味。
飞鼠这时才真正明白卡莱特的意思。
他这身装扮确实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他就像黑纸上的一滴红墨水,在这家酒馆显得格外突兀,被人调侃也情有可原。
卡莱特常叮嘱他,衣着打扮有时候能救你命。
飞鼠现在还不懂他的话,但也隐约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披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墨绿色的围巾。全身上下都显得过分淳朴,与他声名赫赫的赏金猎人身份极为不符。
卡莱特当初打量着飞鼠头上那顶贝雷帽,咬着烟斗问他:“这顶帽子你也要带上吗?”
飞鼠不懂他的意思,还笑嘻嘻地点头:“这是安妮送我的礼物,我舍不得放家里。”
卡莱特就没有多说什么。
他觉得,有些事总得自己吃了亏才会懂。
于是他骑着马,慢悠悠丢给他一句:“你头顶上的帽子,跟我小时候父亲训练我打猎时,用来瞄准的那个苹果,一模一样。”
飞鼠那时候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卡莱特夸他的帽子好看。
现在才明白过来,他这身打扮是不合时宜的,当然,这顶帽子更是。
他连忙将帽子摘下,跟着卡莱特落座在吧台上,喝着酒保递过来的啤酒。
可他才刚喝了一口,就差点喷出来。
这酒味也太呛人了,跟他在家喝的那些葡萄酒味道差的也太远了,谈不上任何美味的感觉,只有生涩的苦辣味,还带着不知名的味道,像是在酒窖里发酵过猛的酸味。
卡莱特却浑然不觉般,喝着啤酒,余光却不时扫向门外。
像是在等什么人。
正当飞鼠被这不够美味的啤酒呛得皱眉时,身后忽然传来道声音:
“喂,小子,你怎么跟着卡莱特鬼混?”
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下飞鼠的左肩,飞鼠扭头望去,只见旁边坐着个矮瘦的男人,尖嘴猴腮,眉毛如两条毛毛虫般粗浓,唇上有颗带毛的痣,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抖一抖。
他单手撑在吧台上,另一手转着手里的匕首。那柄泛着白光的尖锐匕首,在他掌心飞速旋转着,发出咻咻的声音,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好像下一秒它就会脱手而飞,刺穿某个人的喉咙。
飞鼠盯着他手里的匕首,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旁边的卡莱特将酒杯放下,声音平静地朝他们投来视线:“皮特,别吓着他。”
皮特听了,这才将手里的匕首收起来。
他就像变魔术般,只是单手一晃,那柄匕首就乖巧地落在他掌心。
飞鼠仔细看了眼,刀柄上刻着康纳瑞的标志。
这是赫赫有名的军刀工厂,生产的产品只销售给士兵,普通百姓是没有资格使用这个牌子的,否则抓到就要被送去绞刑。
飞鼠没猜错。
皮特确实曾经是一名军人。
他退役后在狗市找了份差事做,当巡逻兵。
平时没事就在镇上四处巡逻,偶尔有活了,他就会揭下自己的军装,换上另一个身份混入狗市。
在狗市,他的身份就是神秘的消息贩子,人称“看门狗”。
谁让他既在贝塔镇当巡逻兵,又混入狗市做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皮特,帮我找个人。”
皮特看着卡莱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崭新的,还沾着墨迹。
他扫视着画上的人像:“男孩?十来岁?金发碧眼?”
卡莱特摇摇头:“这是他十年前的长相,现在长什么样不知道,只能大概猜个模样。”
“贝塔镇长这样的人可太多了,狗市更是不少,你这是让我在大海里捞针。”
皮特也摇着头,思索着最近往来贝塔镇的人,似乎任何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孩,都能与之对应上。
可卡莱特要找到这位是费西家族的私生子。
想起那位身材削瘦,那张过分紧绷的长脸因岁月而凹陷,在脸颊两侧形成深深的凹印,显得极为冷酷刻薄的费西先生,皮特更觉得画上的人完全没有辨识度。
卡莱特知道自己的画技堪忧,但他也没办法,为了贿赂温丝,他已经将唯一的照片放在了温丝那儿,只能临摹一张画像用来参考。
或许等会儿他应该向温丝要回那张照片。
当然,怀表是可以留下的。
卡莱特又问:“那最近有没有谁提起费西家族的名字?”
皮特摇头:“你知道的,我们这儿从不打听别人的身世,即使说了也没人信。”
确实,在狗市,所有人的身份都可以任意伪造。
这里潜藏着各种逃犯,毒贩,妓女,人贩子,马贩子,偷狗贼,还有各种干脏活的人,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不可查的,如果有必要,他们随时都能捏造个假身份隐藏在此。
这是狗市最神秘的一点。
也是这片灰色地带无法良好管辖约束的根本原因。
虽然卡莱特不需要伪装。
即使他伪装无数遍,还是逃不掉有人想追杀他,有无数人想弄死他,所以他索性懒得伪装,直接等着那些主动送上门的苍蝇。
这令卡莱特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凭借皮特神通广大的消息脉络,即使在狗市这样的地方,找个人也不难。
没想到这位失踪的小少爷,似乎藏匿在更深的地方。
这个任务好像比想象中难办啊。
卡莱特情不自禁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柴,往烟斗里塞了烟,点燃猛吸了口。
皮特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用匕首敲打着桌面,笑问道:“卡莱特,你接的这个单子多少赏金?”
卡莱特朝他竖了两根手指。
示意两万金币。
皮特拍着他的肩膀,摇头建议道:“卡莱特,这任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至少在我看来,如果狗市还有我不知道的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被某些人藏起来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别给自己找事,那些人可不好惹。”
听了皮特的话,卡莱特的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
他轻轻放下了握着啤酒杯把手的手。
上次他这么说的时候,卡莱特刚完成一单悬赏,将对方的头颅扔进了马车的后备箱里。
可随后而来的,是被十几个带枪的士兵追杀。
不知谁泄露的风声,将他的位置通报给了当地的巡警,他被十几名士兵连夜追赶在野山林里。
子弹穿膛而过,带来的呼呼风声,尖锐的子弹头从他耳朵边擦过,将他的脖子擦破皮流血。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还有身后可怕的追杀声。
他顾不得身上流的血,仓皇逃亡。
所幸那些树木替他遮挡了部分视线,加上那夜忽然变天,月亮被一朵乌云笼罩,视野漆黑一片,他凭借自己身体的本能才惊险逃脱。
他相信久经沙场的皮特是有特殊直觉的。
如果他感觉不妙的事,多半不会带来好结果。
但卡莱特只是犹豫片刻,就继续对皮特说:“不,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他。”
皮特见他如此固执,忍不住劝道:“卡莱特,你就这么缺钱吗?”
他虽然和卡莱特只有几年交情,大部分时候还只是交易关系,说好朋友谈不上,老熟人倒是可以算一个。
他很欣赏卡莱特身上的铮铮铁骨,佩服他的大胆勇敢,敬他是条汉子,这是他最欣赏的品质。
同时他也不时为卡莱特的固执而烦恼,因为他经常不听劝告而让自己陷入险地。
他并不同情卡莱特。
所有的苦都是他自找的,是他活该。
但是他作为皮特为数不多有些交情的人,他还是不希望卡莱特丧命。
他是个天才,拥有绝佳的枪技,不该丧命在为人跑腿的小事上。
他可不希望,几个月后,他在报纸上看见卡莱特鲜血淋漓的照片。
上边写着:悬赏榜第一的罪犯卡莱特已被击杀。
卡莱特知道皮特在关心自己。
身为老熟人的直觉,他看见皮特眼里露出的担忧,忍不住笑道:“我现在还没怕过谁。”
他确实没怕过任何人。
他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怕丢,仿佛生来就是当赏金猎人的命。
见他如此坚决,皮特只能退让屈服。
他点头:“好,我会努力帮你找人的。不过我也劝你,小心点为妙,最近哪里都不太平。你好像惹了不少人,他们现在正到处追杀你。”
卡莱特不以为意:“除了你,谁不想要我脑袋。”
皮特开玩笑地一掌拍在他背上:“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你命?我也想,只是没机会。”
两人哈哈一笑,都了然地达成共识。
“你还要带着他?”皮特将目光转向旁边不敢吱声打扰他们谈话的飞鼠。
见他乖巧地坐在角落,跟酒保聊天,努力推销自己的才华,一副愚蠢又懵懂的样子,忍不住轻嗤几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宝贝,温室里的娇花。”
卡莱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他抽了口烟,烟雾吐出来,在眼前缭绕成一缕缕细丝,朦胧了他的视线。
“卡莱特,你还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皮特叹息。
卡莱特自己都自顾不暇,还带着个娇嫩少爷,这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他打赌,这小伙子在被追杀的时候,活不过十步。
当然,他指的是马儿奔跑的十步。
只需要十步,他就会被人一枪穿过脑袋,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那个可爱的小脑袋会炸开血浆,翻滚出白色脑浆,漂亮的像梵高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