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风月》系统御赐笔名

4、第四章

　　七月里的日头毒，素兮姐妹从火车站出来，已经满头汗了。出门之前就定好了回来的日子，车站外却没人接她们。姐妹俩叫了黄包车，刚到街角，远远就看见大门口站着背枪的士兵。
　　下车往里走，门口的守卫并不拦她们，二进的院子，每道门口都站着守卫，直到前厅，才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马金刀坐在上坐，二叔简鹤松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看见她们欲言又止。
　　靳连城大清早被陈汉章派了这个差事，心里老大不是滋味，虽说是土匪出身，可是当土匪的时候，他也没做这种丧天良的事。可是人在江湖，他带人到了简家大门外，吩咐手下把前后门堵上，门房见势头不对，忙跑进后院找二老爷。
　　简鹤松连大褂都没来得及穿，匆忙跑出来，见靳连城正在欣赏前厅里挂着的字画。靳连城似乎没注意到二老爷出来，只是认真欣赏字画。简鹤松陪笑道：“靳副官，这一大早的，有事叫个兄弟来吩咐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来了？”
　　靳连城笑了笑：“这等大事，若不是督军今日有要事脱不开身，怕是要亲自来才行呢。”
　　他看完字画，转身坐到上首：“二老爷，我们来算算账吧。”
　　简鹤松哭丧了脸：“靳副官，您是知道的，我也是不知道实情，那天多喝了两口酒，糊里糊涂就在文书上摁了手印，不关我的事啊！”
　　“二老爷，这里头的厉害看来你还不知道吧。”靳连城跷着二郎腿，手指扣着红木桌面，“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两军对峙！你居然走私军火给陈督军的敌人，你是跟陈督军有多大仇恨？十万大洋的军火，你想灭了我们多少弟兄？”
　　“我不知道啊……”简鹤松冷汗冒了一头一身，“他们也没跟我说是军火，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个生意呀！”
　　“我说你也是，要借钱怎么也要打听一下钱庄背景。”靳连城用力叩了几下桌子，“你知道你借钱那个钱庄是谁开的？督军三姨太的弟弟，如今三姨太拿着你的抵押文书天天找督军闹，要督军给她弟弟做主，你说怎么办。”
　　简鹤松两眼发黑，后悔不该赚了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个陆三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前他半信半疑投了五百，两天后陆三居然给了他八百，陆三说这次搭伙做生意的人多，之后还会有大买卖，大家一起合伙做起来，比开纺织厂赚钱。他信了，于是几天后陆三找他，说一个大股东突然不做了，有十万的亏空，要不要多投。没现钱没关系，简家的大宅加纺织厂，合起来做个抵押，过两天钱就回来了，没有影响。
　　他不是没担心过，可是据说这次是翻倍的利，他只犹豫了一晚，第二天陆三又来找他，说时间紧迫，他不做就再去找别人。简鹤松一咬牙一跺脚，回家拿了房契，签了这十万的抵押文书。谁知三天之后，陆三不见了踪影，他四处打听，有的说陆三跑路躲风头去了，有的说被仇家打死了，反正是人不见了，他的钱也不见了，只有一纸抵押文书摊在面前。
　　他坐立不安了两日，觉得要债的随时都会上门。没想到，居然上门要债的是靳连城。
　　靳连城见素兮姐妹进来，笑着起身打招呼：“哟，二位小姐这是从哪里来呀？”
　　素兮把行李箱放下，难怪今天没人接站，原来是被这么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这种场面她还是头一次见，心里难免发怵，可是想想背后的素以，再看看大气都不敢出的二叔，素兮努力让自己平静。
　　“这是什么意思？”素兮盯着靳连城。
　　“二老爷把这宅子和纺织厂抵押给钱庄，如今没钱还，我过来问问。”靳连城笑道。
　　“他为什么抵押？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素兮厉声问道。
　　“二老爷，说两句话呀。”靳连城知道眼前这人得罪不起，转头看背后弓腰驼背的简鹤松。
　　简鹤松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大清早起来没洗脸刷牙吃早饭，连大烟都没来得及抽两口，他已经萎顿得像地里暴晒了一整天的菜叶。
　　他这个样子看在素兮眼里真是越发地生气，如今被要债的找上门，她也暂时顾不得要跟二叔理论，把这帮人打发走是正经。
　　“你把抵押文书给我看看，如果是真的，我无话可说。”素兮沉下声音。
　　靳连城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递给素兮，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文书写得清楚，落款盖着简鹤松和简素兮的私章。
　　素兮的章一向锁在房间柜子的抽屉里，没想到二叔居然偷出来犯下这滔天大错。
　　“这下好了，”素兮含了一眼眶泪，抬手指着简鹤松，“爷爷留下的家业，你也总算败光了。好，这下好了，省得我担心，也省得你惦记！”
　　“你这话说的，这家业又不是只有你的。”简鹤松本来想反驳两句，虽然做错了事，可是当这外人被小辈教训，总还是下不来台。可是大烟瘾顶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素兮对这个二叔已经厌恶至极，她知道眼下的情势已经容不得她要讲什么道理。她提了行李，转身拉了素以往外走，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下。
　　“二位小姐这是要去哪儿？”靳连城摇着扇子踱步到门口。
　　“我们去哪儿也要交代？”素兮冷笑。
　　“为了府上各位的安全，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靳连城笑道，“这大热的天，各位还是回去休息吧，有我负责各位安全，请放心。”
　　素兮心中知道事情不好，不由得握紧素以的手，她这才发现素以的手冰凉且微微颤抖。她本打算出去找周仲帮忙，大概人家也早就防着她这手，所以画地为牢，断了退路。
　　她正一筹莫展，大门口一个身影又被守卫拦下，宝麓一脸茫然地和素兮隔了门廊望着。
　　宝麓知道素兮今天回家，特地过来看看她，远远就看这边情况有些奇怪，还没踏上石阶就被拦住了。
　　“这是怎么了？”宝麓吓得声音有些带哭腔。
　　前厅门口的守卫被素兮推开，大门口的守卫却拦得严实，素兮和宝麓隔了交叉的步枪，一时语塞。
　　“宝麓，出了点事，还没解决好。”素兮再努力平复心情，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改天我找你去，今天家里乱，你就先回去吧。”
　　宝麓把手伸过去握着素兮的手，一时间回过神来。这哪是出了点事，这阵势分明就是大事，她扫了一眼前厅，素以软弱，素以的爹更是指望不上的，她开始心疼起素兮来，这可如何了得！
　　宝麓暗暗用力握了握素兮的手，挤出一个笑容来：“那你就别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去。”
　　素兮愣了愣，宝麓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似懂非懂，只是如今这里已经乱成这样，不要再把宝麓陷进来就好。
　　宝麓转过街口，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跑，两条街外是周仲的家，他父亲是省参议，一定能帮忙。而当她跑到周家门外，却看见两扇黑漆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里才有人应答，说是周参议带着一家人回乡祭祖去了，昨天刚走。
　　正午的大太阳底下，宝麓跑出来的满头热汗瞬间化作冷汗，浸得她有些哆嗦。她茫然地走了半晌，忽然想起表哥郑楚河来，他的门路多，不管怎样，先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好。
　　郑楚河正打算出门，下楼就看见宝麓狼狈慌张地冲他跑过来。宝麓的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几缕湿发紧紧贴在额上，她一把抓住郑楚河的手，红着眼道：“表哥，你快想办法救救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