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81、渔翁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卫翎和秦峥约定好后，眼见着秦峥一溜烟窜了出去，也收回了视线，向另一个方向一点点挪了过去。

　　卫翎探的这片地方亮着灯的营帐不少，他又没有割开帐篷的利刃，费了半天工夫都没有找到主帅的帐篷，正当走投无路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传出来，听声线像是尤格王子。卫翎循着声音小心地移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帐篷内，有个玄衣穿着的男子走到开着的窗前，四下一望，收回撑杆关上了窗。

　　那个男子……卫翎心中一动，默不作声地走到帐篷边，靠近关上的窗缝，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多谢靳先生这次帮我，事成之后，本王子必有重谢。”尤格王子用中原话说道。

　　“二王子言重了，”另一个男声彬彬有礼地回应道，“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

　　二王子……卫翎心想，这应该是尤格萨隆了。那么这个被唤作靳先生的中原男子，难道就是黑莲的人？

　　萨隆又激动地说道：“之前靳先生不告而别，在函城没给我任何建议，我还以为靳先生放弃我，倒戈我大哥的阵营了呢，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二王子见谅，在下那几日确实有些私事要办，延误了战机，也是心中有愧，这才赶回来为二王子您说情啊。”靳先生语气平和地回道。

　　卫翎听着两人话风，暗自推算了一番：掌握巫蛊之术，与黑莲有关，又在函城消失过几日……莫非，此人就是埋伏在草屋里，刺杀云隐子的人？

　　卫翎顿时一凛，凝神细听，听得萨隆继续说道：“靳先生放心，你对北疆这些年的贡献我都看在眼里，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你的。不过之后的战场上，请你一定多多费心，帮我拿下齐国的江山！”

　　“二王子不必心急，有道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眼下还是盯着重华城比较要紧，此地险山恶水，又是联通南北的要塞，乃兵家必争之地。”靳先生道。

　　“不急不行啊，齐国军队死死咬着这片山，卯足了劲要往北反咬。还有我那个大哥，没有抢到兵权，一定不会甘心。到时候他领着傀儡去打仗抢功，我可怎么办？”萨隆的声音听起来变得焦躁，还掺杂了几分抱怨，“他在函城之战里骗过了齐国这么多人，比我还要出风头。先生当初怎么没告诉我那些傀儡有这么大本事？早知道，我也学几手了。”

　　靳先生话中的笑意听起来有些发冷：“哦？当初似乎是王子自己嫌弃这些邪魔外道，不肯学的，如今倒要反过头来怨在下了？巫蛊之术学成非一朝一夕，二王子还是闲闲吧。”

　　“不不，先生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萨隆急忙辩解道，“当初是王上他认为草原男儿，不该耍弄这些把戏，我为了讨好王上才这么说的。现在看来确实是我们当初错了，可颜苟学了这么久，我想赶也赶不上了。到时候他凭借傀儡攻了城，彻底改变了王上对他的成见，我就真没办法翻身了！靳先生我知道你站在我这边，你一定要帮我！”

　　“二王子也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失了堂堂王子的风范，”靳先生慢悠悠地开口道，“总归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大王子学不学巫术也与我无关。二王子需得记着，你才是坐拥五万兵马的主帅，烟雾变的傀儡再厉害，烟雾散了，不还是只有他大王子一个人吗？”

　　二王子萨隆顿时开了窍，一拍手大笑道：“先生说的对啊！管他造了多少傀儡兵，我只管支派，到最后站在重华城顶的，不还是只有我的兵？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靳先生轻轻一笑，突然转身向卫翎所在的窗边走来。卫翎心口一跳，连忙靠后一贴，跪伏在黑暗里。只见靳先生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抬头淡淡看了一眼，道：“天色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好好好，靳先生回帐好好休息，”萨隆笑道，“明日一早，我在军帐里等靳先生的大驾！”

　　靳先生又回头道：“二王子，在下再送您一句话，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子回头，好好琢磨琢磨。”说罢，靳先生便掀起帐帘没入了夜色里。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尤格萨隆费力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站在帐外的卫翎，也皱起眉思索起来。

　　这位靳先生在黑莲，处于什么地位，还是说，他就是主事之人？听尤格萨隆说的，他似乎早就接触北疆王室了。他留在北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图谋？

　　卫翎陷在自己的思考中，也没有注意到，快步走远的靳先生停住了脚步，早有预料似地，回过头对着卫翎所在的方向，和包裹住他的浓稠黑夜一起，深深地凝望了一眼本该隐匿得全无踪迹的卫翎，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泽，在黑暗里微微扬起一抹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笑。

　　卫翎回过神来，发觉已经接近和秦峥约定好的时间，便暂且收敛了思绪，目光剑似地向外一扫，提着气以足尖点地，飞快地奔向了原定的帐篷处。

　　等卫翎赶到邻近的一个帐篷，看见秦峥已经躲在帐后等待了，神色很是焦急，差点就要伸头张望。从卫翎的角度，正好能看见秦峥身后，一列巡逻兵正走过来。

　　以卫翎此刻的位置赶不到近前提醒，他情急之下拾了一块石头，运气一掷飞射到对面。“当”地一声，石块撞击在了对面的帐顶。巡逻士兵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回头望向声源处。

　　秦峥也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这才看见身后的巡逻兵，赶紧缩回头。他四下张望，发现了卫翎的藏身之地，趁着士兵聚头商量谁去瞧瞧动静的空当，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靠到卫翎身边，贴着他轻声问道：“如何？”

　　“找到尤格萨隆了，”卫翎道。“三两句道不明白，先回去再说。”

　　秦峥一点头，抓住卫翎的手，两人提步飞跃，沿着来时的路又无声无息地溜出了北疆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