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99、枷锁

　　卫翎接旨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要上马车入宫。秦峥拿着自己的厚斗篷追过来，一声不吭地钻进马车，强行把斗篷系在卫翎肩上，替他裹好。一路上，两个人都别别扭扭地没怎么说话。

　　马车辘辘行到了宫门外，卫翎下了马车，秦峥也跟了下来。皇上虽只召见了卫翎一个人，可秦峥身为一品大将军，本就有出入宫禁的特权，旁边的宫人也不敢拦他。于是两个人便一道进了宫去面圣。

　　“草民卫翎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卫翎进了殿门，跪下行礼道。

　　“末将见过皇上。”秦峥单膝跪地，对严晟行礼。

　　“请起请起。”严晟微笑着对卫翎道，又看向秦峥，“你也来了？你是定北侯，见了朕可以免了行礼，起来吧。”

　　二人谢恩起身。

　　“朕前几日和你说的事，你可想通了？”严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眯眼看向卫翎道。

　　“皇上，此事还请从长计议。”秦峥抢先道。

　　“回皇上，草民已经想好了。”卫翎不理会秦峥，对严晟拱手道，“草民愿意入朝为官。”

　　严晟挑了挑眉，看了他二人一眼，笑道：“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卫翎想做官是好事，秦峥你拦着他做什么？”

　　“启禀皇上，”秦峥对严晟道，“前些日子末将家中出现一些变故，卫翎他受伤中毒，身子骨不大好，恐怕难担大任。”

　　“受伤了？”严晟看似不知情，惊讶地望向卫翎，“可有大碍？”

　　“回皇上，只是一点小伤，休养几天便无碍了。何况皇上让草民担任的是文职，又不用舞刀弄剑，草民并不觉得有影响。”卫翎回道。

　　秦峥还想说什么，被严晟打断：“那再好不过了。子嵘啊，卫翎想做什么自有他的决断，你就不用再说了。”

　　秦峥心里一凉，知道大局已定，只好低声道：“是。”

　　“不过受了伤，也需要好好疗养。”严晟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先在家中休养，朕命内务府把该备的朝服、象笏都给你备下。等……十日之后吧，十日之后，你入朝就职，如何？”

　　卫翎呼出一口气，低头道：“草民领旨，谢皇上圣恩。”

　　在走出宫门之后，一直到回府，秦峥都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

　　回到秦府，秦峥先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秦峥……”卫翎追着他走到长廊，可疾行了没几步，就胸闷气短地弯下腰，用手背抵在嘴前，闭眼压抑着喘不过气来的轻咳。

　　秦峥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这个场景，又气愤又无奈，原地转了两圈，还是走回了卫翎身边，硬扯着他在廊边长椅上坐下。

　　“让你悠着点，你看看你，受了伤还到处蹦跶。”秦峥蹲在卫翎面前，皱着眉嗔怪他道。

　　“咳咳……对不起……”卫翎边咳边说着。

　　秦峥感觉自己心口被狠狠剜了一块。他双手抓着卫翎的肩，直视着他道：“算我求你了，别再说对不起了，行吗？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你都对得起。”

　　卫翎低头看着秦峥，又轻轻握住秦峥放在他肩头的手：“子嵘，你其实不必为了我难过。我从前把君臣大义看得太重，放不掉凉国的羁绊，所以迟迟放不下心防接受皇上招安。现在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起码，原来的那副枷锁，被我丢掉了，不是吗？”

　　可让你解开枷锁的，是另一幅枷锁，这是我没有想到，也不愿意见到的。秦峥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一手搭着卫翎的肩，一手揽着他的后颈，弯腰轻吻了下去。

　　对方的齿间温柔，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比从前更宛转温存，直至谨小慎微的地步。似乎是照顾着他的情绪，想要安抚，又似乎是有些害怕，担心着眼前人会离去的胆战心惊。明明唇舌相触间尽是柔软甜蜜，渗到心里，却泛上一阵一阵的酸楚。秦峥闭着眼，俯首深入了几分，极力想建起坚固的，足以给他安心的屏障，最后却只余下深深的无力。

　　两人分开后，秦峥低头和仰起头的卫翎深深对视着，许久后，轻声道：“我陪你去街上置办些东西。进内阁供职，还有很多要准备。”

　　过了一日，秦峥和卫翎一起上街。

　　“将军，好久不见呀！”成衣铺老板看见秦峥，连忙围了上来，又看见秦峥身边的卫翎顿时眼睛放起了光，“这不是那日，我给做了压墨兰纹的公子嘛。”

　　“老板好记性，这都记得。”秦峥哈哈大笑道。

　　“那是自然，俊俏脸蛋我可是过目不忘呢！”老板咯咯笑着一甩手绢，又道，“二位爷这回想做什么样式的衣服呀？”

　　秦峥指了指卫翎：“还是他，他过几日要入朝供职，做些贵气耐穿的衣服，不用太招摇，但也不能丢了排面。”

　　“好嘞，包在奴家身上！”老板笑道，“这位公子的尺寸小店都有存档，还需要再量吗？”

　　卫翎刚想说不用麻烦了，秦峥转头看了卫翎一眼，开口道：“这小一年他长了不少个呢，再量量吧。”

　　“那二位爷这边稍坐片刻，我去请师傅来！”老板微微福了一礼，便扭着腰进了内屋。

　　“你别嫌麻烦，衣服的事不能马虎，否则不合身穿出去，岂不是被你同僚笑话吗？”秦峥拉他到一边坐下，絮絮道，“去内阁还有上朝的时候，坐府里的马车就行。其他的书啊、笔墨纸砚、还有防身的袖箭、佩剑、匕首，我怕你大病初愈身子虚，不好多走动，就全都交给郑冲去办了，你就试衣服这么一个任务，可不能再推脱不干了。”

　　卫翎无奈地笑道：“你嫁姑娘呢。”

　　秦峥顿了顿，也觉得像这么回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又凑到他耳边说：“你要是我姑娘，我可舍不得把你嫁出去。”

　　两人正说笑着，里屋走出来一个人，看到他俩顿时愣在了原地：“秦将军？”

　　秦峥抬头一看，竟是礼部的那个小年轻侍郎洛臻。

　　“这么巧，你也在这家选衣服？”秦峥打了个招呼道。

　　洛臻滞了一下，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打听到秦峥时常光顾这家成衣铺，本着和偶像穿同款的迷弟想法来的。“啊，啊对啊，我一直都在这家选衣服的，真巧啊呵呵呵呵将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