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15、进城

　　“进来的人排队登记啊，报出自己的名字和擅长，方便王子查阅取用。”城门内，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摆了张椅子大喇喇地坐着，面前横着一张木桌，一个小文士俯在桌子一角埋头记录。进门的奇人异士都暂且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乖乖在桌前排起了长队。

　　等轮到穆存时，军官不经意一抬头，看见他相比北疆人略显平淡的眉眼，疑心大起。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族的？”军官挑了挑眉，逼视着穆存道。

　　穆存很是平静地回视他，露出带着几分油滑的讨好笑容道：“大人，我叫阿史那，是草场一个小部落的，现在那部落没人了，我也算半个北疆人。”

　　草场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部落，前几年被北疆陆续收服，现在确实都不复存在了，阿史那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只是军官还是疑心未消，上下打量着他，又盯上他背后鼓鼓囊囊的包裹，问道：“你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啊呀，大人你可问对地方了，这里面都是我的看家宝贝啊！”阿史那顿时激动起来，把包裹解下来往桌上一放，打开索结，琳琅满目的物件跳了出来，简直亮了军官一脸。

　　“大人你看，这是我的传家宝贝，占卜龟壳，挡灾铃铛，还有这些，都是包治百病的神仙水！”阿史那越说越起劲，自顾自拿起各种瓷瓶在军官面前晃悠。可军官的注意力却全不在此，边上一个镶着青玉的腕扣在日光下闪着幽微的亮光，一看就是上品，吸走了他全部的目光。他打断阿史那的话，拿起腕扣掂了掂，意味不明地笑着对其道：“你的宝贝还不少。”

　　“啊呀，那个呀，”阿史那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那是我给别家占卜的时候别家为了谢我送的，大人喜欢就送给你了。”

　　没想到军官突然拉下脸，厉声喝斥道：“胡说！什么叫我喜欢就送给我，这是贿赂，是污蔑！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东西？在大王子治下，不经允许不可以私自佩戴武器，你的腕扣，没收充公！”

　　说罢，军官故意板着脸，光明正大地把腕扣放进了自己兜里。然后，他又抬起头审视着阿史那，冷冷道：“你还是没能拿出可信的东西证明自己。”一边说着，军官又那眼若有若无地斜着他胡乱摆放在桌上的其他宝物。后面的人见队伍停滞不前，开始怨声载道起来。

　　“诶，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不是收了我的……”阿史那愣愣地正要开口反驳，排在后面的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巫师走上来，不耐烦打断阿史那，说道：“还有完没完了？大人，他就是个卖假药的神棍，没什么好查的，我们都知道。快点吧，等下天都要黑了。”

　　后面的人纷纷应和。军官无可奈何，瞪了阿史那一眼，极其嫌弃对阿史那道：“行了行了，滚吧！”一边的小文士赶紧埋头在阿史那的名字后面，添上了“神棍”的字样。

　　阿史那懵懵懂懂地被推开走向主殿方向，后面的老巫师很快登记好名字赶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道：“你这个小伙怎么那么蠢，把自己带的财宝全都摊在桌子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到时候被人偷了怎么办？刚才我要是不说话，你这一袋的宝贝，估计都会被黑心的军官压走了。”

　　阿史那捂着脑袋，听了老巫师的话，仿佛大吃一惊，慌了神地道：“那怎么办？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骗……啊不是，赚来的，没了我就活不成了！”

　　太蠢了。老巫师捂住脸，复而抬头对他道：“你小心一点吧，来的这群人都不是好惹的，更何况我们要伺候的还是那个大王子。必要时候丢点钱财总比丢了小命好。”

　　老巫师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便自行走远了。阿史那——穆存待人远去后，一抹脸上风中凌乱的表情，轻轻勾了勾嘴角。他就是要所有人知道，阿史那是一个钱多人傻的神棍，真正会打他财宝主意的人，他偷偷留心收拾了就是，剩下大部分人，都会对他放松警惕。毕竟平庸的人不起眼，蠢的人不足挂怀，平庸且蠢的人，就根本不值得怀疑。

　　晚上，所有奇人异士进城安置好后，新出炉的名单也送到了尤格颜苟的手上。尤格颜苟翻阅着一串串人名，心里鄙夷之声根本没有淡退过。

　　“王上以为，这么一群人，就能学会巫蛊的精髓？”尤格颜苟不屑地自语着，乍一眼瞥到“阿史那，神棍”的时候，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很快将其抛掷脑后，“不过也没什么，好用就行。”

　　接着，他抬头对外唤进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先挑一批到本王子殿来，本王子亲自教教他们。”

　　京师。

　　陈平耐心在家中等了一日，最终按捺不住，又去了张伯家，令他没想到的是，乔默竟不在家中。

　　“乔神医出去了。”张伯道。

　　“出去了？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了？”陈平惊慌起来，抓着张伯问道。

　　“你一走没多久就出去了，不过你放心，他的行囊都在这里呢，他会回来的。”张伯回答道。

　　可陈平已经听不进去张伯的话了，他脑袋嗡嗡作响，不知该作何反应。

　　“哦对了，他留了个字条，让我等你来了交给你。”张伯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房间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他。陈平手忙脚乱地打开，发现里面只写了短短一行字：“我去会会黑莲的人，莫念，死了也不用收尸。”

　　陈平看见字样之后，彻底石化在当场。

　　“你不用担心，乔神医本来就洒脱恣意，却言而有信，答应你的事绝不会甩手不干的。诶诶，你去哪小子！”没等张伯说完，陈平就已经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他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心中疑惑一层接一层地涌起：我从未和乔神医说别的消息，他又离开京师这么久，怎么知道去哪里找黑莲的人？

　　“陈公子？”正当他失魂落魄之时，忽然有个清脆的女声唤了他一句。陈平闻声回头愣了一下：“木大夫？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