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14、卧底

　　秦峥坐在主座一个个地查验，吴星在一边给入选士兵登名造册，两人从清晨忙到日暮，才堪堪把人筛完了一轮。结束工作，秦峥趁人不注意，悄悄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看，没见卫翎的身影，疑惑道：“奇怪了，光羽跑哪里去了，跟我到校场来，可这一整天也没怎么见他。”

　　“我好像见卫先生找金校尉去了，后来也没见他二人踪影了。”吴星回道。

　　二人正说着，卫翎就带着穆存走回了校场。

　　“将军，我有事和你说。”卫翎上来便单刀直入地说了自己的盘算，“你要带兵去坪州我没意见，但需得里应外合才有胜算。穆存会说蛮语，由他冒充奇人异士潜进坪州城内，为你打探消息。”

　　“我在边疆小镇出生，家里世代经商。我从小就和西北各族打交道，充个西域的神棍绝对没问题。”穆存插话道，“何况这次坪州之战，这么多同袍死在我眼前，王将军也身受重伤，我真的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卫翎笃定地道：“所有事我都安排好了，包括他怎么假扮神棍，怎么混进坪州，还有如何传递消息，遇险如何自保。只要将军同意，穆存即刻就能出发。我会一手负责此事，他若出了意外，我以命相偿。”

　　说罢，卫翎抬起头，用极其认真的眼神直视着秦峥，眸中流转着刻意隐忍的忐忑和担忧，让秦峥的心像是被小杵敲中的铜铃一样，嗡嗡响起不大的叮咚声，余波却震得他舌尖发麻。他独来独往数十年，遇上任何事都是他一手操办，身边人永远仰视着，等他来解救自己。这还是第一次，被另一个人半强迫地安排自己，努力地要扯起一个保护罩，将自己套在里面。秦峥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还很不赖。

　　秦峥低头掩饰地咳了咳，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那本将也不说废话，有劳穆兄弟了。”

　　“好说。”穆存哈哈一笑，对卫翎道，“卫先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坪州城五里开外，一群奇人异士正踏着霜草向坪州行去。有个提着大包裹的人忽然闹起肚子，和边上带路的士兵打了声招呼道：“你们走慢点，我出去一下。”

　　“你干嘛去？”士兵急道。可那人急着出恭，并不理会他，一溜烟就跑远了，隐到了草丛里。士兵无可奈何，又不能得罪这群大爷，只好让队伍停下等他一人。

　　那人跑进草地，解了裤子蹲在地上排得好不通畅，完事呼了一口气，正要起身，突然后颈一阵刺痛，眼前一黑，朝前栽倒了下去。

　　穆存和卫翎从隐蔽处走上前，穆存捏着鼻子道：“还好他是向前摔的，要是摔在屎上，我打死都不会穿。”

　　“抓紧时间，把他衣服扒下来。”卫翎一手掩着半张脸，一手和穆存一起，把人往边上拖过去，三下五除二扒下了那人身上的衣服，给穆存换上，又把那人的大包裹打开，见里面零零碎碎掉出来好多谜之画风的龟壳甲片，还有牛角、野猪獠牙等物件。

　　“拿着这些东西，不是巫师就是神棍了。狼王也真是有意思，找这么一群人来给尤格颜苟作帮手。”穆存嘴上嗤笑了一声，手里工夫却不停，飞快地把牛角獠牙等沉重的物件丢了出去，换进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瓶瓶罐罐的药物，还有一堆贵重的珠宝器皿和金银，眨眼填满了空出来的地方，还似乎更充盈了。

　　卫翎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家……果然是富庶不比常人。”

　　“这些不算什么，”穆存咧嘴一笑道，“我那还有好多呢，带多了我怕浪费，就挑了最便宜的几个带过来了。到时候拿这些上下打点，正好够打发北疆士兵，又不会太惹眼。”

　　“……还是穆兄弟想的周到。”卫翎在凉国时身居高位，自认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了穆存的话之后，他深思熟虑了一番，觉得大概是凉国太穷了吧。

　　穆存又从包裹里面掏出了一只面具，戴上后对卫翎道：“我过去了，卫先生留步，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便起身学作方才那人，旁若无人地走了回去。

　　“就剩五里地了，什么事不能进城了再办，非要我们在这里等你？”士兵终于等回了穆存假扮的神棍，言语间很是不满，看见他戴着面具，又疑惑道，“你怎么又把面具戴上了？”

　　穆存故意没理会他，压了压声线，低沉地用蛮语开口道，“我们走吧。”

　　士兵听说这次招来的都是狼王请的高人，脾气古怪也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只得自己在心里骂了几句，也没怎么在意，便让众人继续前进了。穆存走到队末，不动声色地摘下面具。

　　穆存家世代定居边疆，长相上眼眸深邃，鼻峰挺阔，本就混着点异域的味道，再凭着什么族的方言都会一点的工夫，顺利混入了人群里，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同伴接受了。

　　“伙计，你叫什么，是哪个族的？”有人问道。

　　穆存不假思索地抛出了早就编好的说辞：“阿史那，大草场上的一个小部落的。部落里早就没人了，我在外面到处跑，给人占卜测运势，顺便卖点膏药赚钱糊口。我把龟壳都带来了，这位伙计，要不要我给你卜一卦？”

　　“呃，不用了。”那人讪讪地摆手拒绝。周边的人听出来，穆存其实就是个卖药的神棍，便默默地退出了谈话，但也下意识地记住了穆存神棍的身份。

　　不多时，队伍行到了坪州城门下。士兵和城上守卫打了个招呼，城门便向里缓缓打开了。身边的人好奇地伸头看城内的景象，只有穆存暗自捏紧了拳头，第二次来到坪州城门前，就像看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腿跟着人流，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城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