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白丁与鸿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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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为善，一念为恶。
有些不可说的东西，大家其实心知肚明。明知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但也无法在龙卷风刮起前就拢住那只正要扇动翅膀的蝴蝶。
脚步蹒跚的路上，到底是积雪太深难以迈步，还是想起生活的沉重不愿前行呢？
九月份正是准备开学和返校的月份，火车站里熙熙攘攘的多半过的都是学生，大姑娘小伙子们唧唧喳喳的边讲着话又推着满当当的旅行箱挤上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绿皮火车。宋春时就混在他们中间，这次他不走运的没买到窗边的票，只能蜷着腿挤在左边抱孩子的大妈和右边脸色蜡黄的瘦小男性中间。他叹了口气，从烟盒里掏出颗烟叼进嘴里，打算闭上眼躺一会儿。
“不好意思，火车上不能抽烟的。”
隔着过道，斜对面一个圆圆脸的姑娘好心提醒道。她身上还挂着另一个女孩儿，睡得正香。
真是淤泥中的两朵荷花，宋春时想。
看到美女让他心情好了一点。正好烟本来也没点着，他听话的把烟取下来夹在耳朵上，露出八颗小白牙的标准微笑道。
“听你的，讲文明树新风，从你我做起。”
烟草的焦苦味还留在嘴里，宋春时咂咂嘴吐了口气想排干净，却被小姑娘以为是烟瘾犯了又被人打断有些烦闷，这种不在一条线上的误解让他想笑，但看到阳光下白嫩手心里闪着光的漂亮糖纸还是让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接过用手指仔细剥开。
是那种老式的橘子味水果糖，就像小时候的…
但他神游还不到一秒钟，就听到头顶有人叫他。
“帅哥，借个火呗。”
宋春时抬起头，看到来人也是个帅哥，假领毛衣穿的倒是显出人模狗样的，叼着烟也没有流里流气的流氓样，倒像是一种模特的造型，似乎有点眼熟。看在颜值的份上，他点点头。
“出去说，去抽烟处。”
于是他从座位上起身，在随身包裹以及满地的拉杆箱中跟着前面的人一路艰难跋涉走到这节车厢的尽头，一个恰巧没人的抽烟处。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韩天枢。s市特殊事件组特派人员，之前应该见过几面。”比他高一点的陌生男人跨了一步确认他身后的门关好之后开口道。“我知道你叫宋春时，王局派我来的时候说过。知道这次目的地去哪儿吗？”
“n市新区嘛，案子我听说了。”他拒绝了韩天枢递给他的打火机继续道，“我不抽烟，这就是装装样子。”
被拒绝让这位韩警官有点意料之外，这年头还有不抽烟的男人？他摇了摇头，只给自己的烟点着之后就把打火机收回兜里。
一时安静。
宋春时想了想，打破了尴尬的安静又开口问道。“那上面说给我派新搭档了吗，小韩？”
这人一说起他的搭档，就让韩天枢想起当时领导听到这件事上报的时候的场景。
调任电话刚撂下，领导就气的猛拍桌子。“这个宋春时！到底要给我搞出多少乱子来！上次的女同志就因为他这个性格气的丢下他不管了，这次派了个男同志他怎么还是不知道改！迟早啊，他这个调查员也别干了！”
一旁整理完文件的聂摇光放下手里的活，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劝。“唉，宋哥这次确实过分了，哪能对同伴不管不顾呢，这换成我，我也不愿意跟这样的同组工作啊。”
王局叹了口气，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没说话，半晌才把杯放回桌子上。
韩天枢和聂摇光不一样，他信奉别人不出声，我就不出头的原则，等着这个敢给老虎顺毛的小七继续说。
聂摇光凑过去，继续问。“那不然，这次干脆捅给徐主任，撤他三个月反省去？”
王局还是不说话。
他嘿嘿一笑，知道这事儿算是了结了。
“毕竟宋哥跟了王局这么些年了，您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回头兄弟几个跟他再好好说说，给人家道个歉去。”
王局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出去吧。”
聂摇光冲韩天枢眨眨眼睛，抱着文件出去复印了。
“王局还没安排，不知道你下一个搭档是谁。这次小七…就是聂摇光，他可帮你说了好话，不然你还得再挨顿骂。”韩天枢回答道。
“行，下回我请摇光吃饭，哥几个记着都来啊。”宋春时嚼碎嘴里的糖，咽下去。“希望这回能来个听话的小朋友。”
韩天枢转过身去，借着扔烟头的机会悄悄撇了撇嘴。他心想，那你怎么不能听点话，兴许王局还能少点操心多活几年。
“别在心里讲悄悄话啊，我听得到的。”他惊讶回头，看到宋春时笑眯眯的瞧着他。
真是个跟小七一样难琢磨的人。这话一出，他也不敢继续胡思乱想了，只摆摆手道。“其他的事情等到了地方由当地负责人跟咱们说，前几次都是派小七来对接的，这次是我，就请宋哥多关照吧。”
宋春时不和他客气，也点点头。“那我先回了。”
绿皮火车摇摇晃晃的向远方驶去，宋春时又在另一茬颜色各异的行李箱沼泽中一步步往回走。说实话，对于他的新搭档会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关心过一瞬间。反正不论是谁，总归是要把犯人先抓住的，他懒得想，也不在乎。
等到他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斜对面的两位荷花妹妹已经不在原地了。这还没到站停车，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节车厢太挤，人家换了卧铺票走了。
宋春时窝在先前那么个地方，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醒，醒醒。”
有只手非常不客气的拍打他，按力道来说就算拍灰也足够了。宋春时心里翻起小本本，也不知是谁这么不友好。
“醒醒宋哥，咱们到站下车了！”
好，是韩天枢。他心里记好了这一笔，醒来揉了揉眼后又伸伸懒腰。“行，知道了，咱们走吧。”
n市，到了！
与s市晴朗干燥的天气不同，n市这边有着南方特有的潮湿水汽。刚一下火车，韩天枢就觉得自己露出来的皮肤飞快附上一层水雾，让他有些不适。反观宋春时，他似乎很喜欢这类气候，甚至脱下外套搭在手臂上。
“出站口有人接，咱们先去现场看看，然后晚上一块儿吃个饭。”韩天枢边走边说。“这儿挺潮的，风还大，宋哥当心着凉。”
宋春时笑笑，又把外套搭在身上。“你是在s市土生土长的，初次来n市肯定不习惯，多跑跑就好了。”
出站口不远，但宋春时想多看几眼这里，走的很慢。“这火车站是不是修过了，看着跟上回来不太一样。”
“那你这上回挺久远。”韩天枢倒是很想赶紧进到车里让空调吹吹。“n市火车站可是在八年前翻修过一次。”
“是吗…已经八年了啊。”
然后宋春时就沉默下来，跟车一路到了现场也没说过什么。
韩天枢不知道自己勾起人家什么伤心往事，也没敢再多说，只蹭到前排去跟当地对接同事插科打诨，不再管这位难捉摸的宋调查员。
大约是缓过来了，在临下车前，宋春时恢复到往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问他道。
“接手过几次案子了？”
韩天枢老老实实答：“14年的三口之家密室案和16年的两个案子。”
他想了想，笑道。“那今天晚上没准不适合安排饭局。”
韩天枢还在琢磨，就见地方派出所的人急吼吼的走近招呼起来，“你们！可算来了！”
“三楼是吧，天枢带两个道具箱跟我上来，再有两个兄弟在门口等着就行了。辛苦各位啊！”宋春时跟那个迎过来的点点头就走进了这栋破旧的楼房楼道。
这栋楼是n市内一家老牌地产公司承包建造的，放十年前还算得上挺漂亮的一栋小区楼房，可这么多年了，楼道里只剩下满满的历史气息。
涂涂抹抹的白墙灰都盖不住的一溜儿开锁广告，一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是坏的，换了长明灯一闪一闪的白天也亮个没完。宋春时好笑的指着个招聘广告给韩天枢看。
“你瞧，招聘学生修习，听着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这补习班打算招什么，回头可得跟楼下的说一声查查啊。”
韩天枢仔细瞧了瞧，那印刷体小字儿广告印在两个重复的小广告之间，十一位电话号码模糊不清，隐约还能看到四五位的样子，差点就叫他给错过了。
这人怎么什么都要好奇看看？楼道里一广告还要琢磨两眼，就不能快走两步到现场再瞧？
“你也多看看，万一有什么就成线索了呢。”宋春时头也没回，继续往上走着。“知道这一层楼多少台阶吗？”
韩天枢一愣，都快到三楼了哪注意过这个，他回头扫了一眼。“十一层台阶。”
前面的人没说话。他到了302门口却没进去。背对着他横在门前问道。
“准备好了吗？”
他不知道这句话问的什么意思，纳闷的说。“好了啊，进门吧宋哥。”
宋春时进门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从没见过他这样严肃的时候，这一瞬间让韩天枢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他确实是大自己五届的当期警校优秀毕业生，连续两年被评为特殊事件组优秀成绩的一位前辈，也是因连续两次因追击任务中放弃同伴被先升职再降职的特殊事件组调查员。
他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门内地狱般的惨状震到说不出话。
报告称，死者为一名叫徐明津的男性，46岁。第一发现者为下班回家的妻子，看到后因惊吓晕倒在门口，约于一个半小时后被邻居发现报警。死因为失血过多。
他当时还在想，失血过多这种死法能有多夸张，也需要叫特殊事件组来处理？聂摇光却摇摇头劝他说，自己跟宋哥跑过一趟杀人案，千万别小看现场。现在他终于理解了。
一进门，就是客厅。进门的地垫前有几块碎裂的木质地板躺在干涸的血迹中，呈现出一种阴暗的红褐色。几颗牙齿随意的掉在地板上，一对眼球茶几上一个，老式电视上还有一个，瞳孔正朝着门口摆放，围着眼球的还有几个手指的第一指节，就像摆出一个底座来免得中间的东西被风带着乱跑。从这里到正对着的厕所，大多是拖蹭的血，其中九条竖线更像是在红色画纸上以幼童的笔触勾画出的一道河流。河流的尽头就是厕所，门虚掩着。他此时竟然庆幸宋春时没急着查现场，他一点都不想看到门内到底是怎样的光景。他甚至能想到这个人是如何被拉扯进噩梦般的屠宰场，又被炮制成难以想象的不同模样。这令他浑身发毛，手心也潮湿起来，冷汗几乎是顺着脸往下淌。
宋春时打开箱子，在进门的脚垫上换好了特制的鞋后往里走。
“你很好，比摇光强。那小子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的时候转身就出去吐了。”
“宋哥，我…”
“刚刚忘了说，韩天枢。”那一瞬间的严肃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仍旧是弯着嘴角的宋春时。“台阶数现数的吧，进楼道门一楼的台阶只有十阶，你数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丁与鸿儒·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