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
-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仅仅凭借一个照面,就会对某人心生好感,而有时候,对某人的厌恶不过是因为那天天气不好,而那人却笑得太过灿烂。韩诺对封软软的厌恶便是缘于此。
那是五岁的封软软第一次进宫,小模小样的,脑袋上扎了个两小包包,用红珊瑚珠链束着,小腮帮子鼓鼓的,从侧面看去仿佛是含了一块糖,让人很想去捏上一捏,看看到底是硬是软。
韩锄头是个大老粗,教育儿子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对三个儿子简直是如同仇人,动不动就上手,从小打到大,导致儿子们产生了心理阴影,一见到他就本能的想要躲避。说实话,韩诺还从来没有自家老爹脸上看过如此宠爱的表情。
“阿软啊,这是我家三个臭小子,你看看,喜欢哪个就跟哪个去玩,不要客气!”韩锄头抱着小姑娘,将亲生儿子说成了不值钱的路边货,还是用来陪客的。
封软软也不懂客气为何物,她挺喜欢这个总是来家里玩总是将她举高高总是送她好东西的伯伯,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一圈,小胖手一指老三韩议:“这个哥哥好看,我要这个哥哥陪我玩!”
韩锄头哈哈大笑,一把将她举到脖子上:“小姑娘就喜欢好看的,回头伯伯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有好多好看的宝贝!”
没有被选中的韩诺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甘。他当然不会想要和这个几岁的娃娃一起玩,只是异常不爽她这种失礼的举止,还有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被选中的韩议却大为开心,他觉得这个娃娃实在是太有眼光了,以及能将黑脸皇帝爹爹驯服成这样,有本事得很呢,一定要和她多学学。
后来,韩诺才知道,皇帝说的“好地方”是指私库,里面确实摆满了好东西,都是打仗搜刮来的。而和韩议玩了一天的封软软,抱走了一堆宝贝,其中包含一株高达两尺的红珊瑚树。她还挺大方,拿出一些送人,从皇帝到后妃到三个皇子,个个不拉。皇帝哈哈大笑,大赞“阿软果然大方,像你爹”,这让韩诺更为不爽——拿着皇家的东西反赠给皇家的人,还要人道谢,果然是封轱辘的女儿,让人讨厌至极!
当晚,韩议便拿着自己得的一柄镶金嵌玉的小匕首,过来找两个哥哥炫耀:“是阿软送的,我一直想要,阿爹不给,我就叫阿软替我讨。”说着,将匕首拔出,只见寒光点点,隐隐有一层血气,果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韩让表示诧异:“还能这样啊。对了,爹爹私库里有一本前朝书法大家的真迹,下回让那小姑娘替我要来。”
韩议当即拍胸脯表示没问题:“阿软和封伯父一样,慷慨得很,虎父无犬女啊。”
韩诺很想去摇两个傻弟弟的脑袋:你们是皇子啊,皇子!要不要这么没出息,被一些小恩小惠就收买了?他才坚决不承认自己的不爽——那小姑娘拿走了他看中很久的红珊瑚树,送了他一把挺没有用的弓箭。
从此,韩诺和封软软的梁子就结下了,虽然是单方面的,并且韩诺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会和这么个小姑娘计较。因此,当韩诺求亲的时候,封家人虽然不同意,但没有人觉得有一丝半点的不正常——自家姑娘当然是人见人爱的,皇帝自幼看到她,迷上她是很正常的事。至于当事人封软软,她的一些焦虑被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人人都把她的这种情况看作“小姑娘害臊了”,甚至她亲娘赵氏还非常欣慰,自家阿软终于不那么像小子了。
当时,只有阿软是忐忑的,她很想去哭去闹,去吵去叫,她想说,她有喜欢的人,她知道,只要她明确的说不愿意,家人是不会逼她的,可是,她不能。
爹爹已经去了。那个全天下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最疼她最爱她的男人已经去了,他去得太早,丢下了根基不稳的这么一大家子人。可能是继承了封轱辘的粗神经和神勇,封轶和封辙都是勇武有余机智不足,第三代的阿秀是个好苗子,偏偏还没有长大。封家现在就如同一块上好的肉,谁都想一口吞下。
“阿软,莫要这般愁眉苦脸的,你若是不想嫁,咱们就不嫁,大不了哥再带着你们回老家种地去!”封轶很大力的拍了下妹子的肩膀。
“大哥!”封软软有些无奈。这样的话在孙臣玉刚走的时候就说过一次了,当时娘和二哥表示赞同,可两个嫂子却都笑得很勉强,她们嫁过来,可不是为了种地的。更何况,当时封家的情况,并不是种地能够解决的,以她对韩丑儿的了解,封家一旦交出了兵权,便要等着全家送命了。
封轶还是一副大家长的模样:“阿软莫怕,有大哥在,谁都别想欺负了你去!”
封软软心底感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羞涩模样:“大哥说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在想,以往入宫,时常与三皇子在一处玩,却不知道当今圣人喜欢些什么。”
封轶顿时开始偷笑:“哦,原来如此。我只当你一心惦记着阿灿呢,小丫头,心倒是变得快!”
灿哥哥……,封软软心里蓦地一痛,随即转过身去,伸手捂住了脸,遮住自己发红发酸的双眼:“大哥,怎么可以胡乱说出这样的话来!”
封轶呵呵的笑:“好好好,大哥不提就是了!”当天晚上,他却跑到赵氏那里,叹道:“原本打算将阿灿好好提拔提拔,然后给阿软做女婿的,现在想想,还好没来得及定下,不然阿软不知该有多伤心。”
赵氏苦笑:“这就是女人的命。只希望圣人能看在先帝和当家的份上,待阿软好些吧。”
若干年后,封软软斜倚在榻上,对着下面的胡不忧,微微一笑:“都明白了?”
“太后放心,咱家晓得。”胡不忧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随后,在太医例行的巡检中,贺太妃被检出了三个月的身孕,算算日子,正是先帝的遗腹子。
贺太妃惊喜交加,抚着肚子坐了起来:“真的?本宫真的有孕了?”
“如果太妃不放心,可以请医正来看看。”年轻的医女不卑不亢。
贺绮罗只觉得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她的贴身女官阿夏将一切都安排好后唤她,她才有些清醒,不由得掉下泪来。
一个遗腹子,简直是让她又兴奋又伤心。她的先帝,对她信誓旦旦爱之入骨的先帝,走了以后还给她留下一个孩子,可是,他又是怎么走的呢?和魏修仪饮酒欢宴,醉后行房事,不堪重负,被呕吐物呛死。虽然魏修仪是她的人,事后也跪着哭诉是被陷害了——她也很想相信是被陷害,可这种死法却是真的,太丢人,太让她无法释怀。
对于这个孩子,其余的太妃们可是羡慕坏了,尤其是那些膝下无子的。皇帝已经十四,眼看着出了孝就该大婚,届时她们这帮无子的太妃就要搬到逼仄的慈安宫偏殿去居住,寄人篱下,唯有念经度日了。贺绮罗真是好命,本身就有一儿一女,现在肚子里又揣了一个,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太后对这个孩子也相当重视,不但免了明太妃的哭灵,还特地拨了小厨房,强行要求她为了孩子,不再继续茹素,并要求太医院每天诊脉,特许明太妃的母亲可时时进宫陪伴。一时间,明太妃以及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似乎成了全后宫的宝贝,给沉闷的悲戚的后宫带来了一丝喜气。
“母妃,您要小心些。”韩琪看着明太妃的肚子,有些担忧,遗腹子对圣人不会造成任何威胁,可对太后就不一样了。女人的嫉妒可是能做出任何事情来的,他可不信太后会这么好心,又是送药材又是送补品又是安排太医的。
贺绮罗笑笑:“放心。母妃和她争斗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输过。”
那是因为父皇的心在您这边。韩琪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咽了下去,道:“她是个不讲理的,又会动粗,儿子只是担心母亲而已。”
呃,这倒是。贺绮罗忽然想起太后那彪悍的战斗力,默默的捂住了肚子。韩琪笑了:“母亲只管养胎,深居简出,不就行了?儿子就不信她能将手伸进母亲的永寿宫里。好在外祖母时时都能入宫陪伴,母亲也不会闷。”
贺绮罗有些迟疑:“阿琪,你说太后是不是就打的将我禁足在永寿宫的主意?”
韩琪几乎要抚额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出身旁支,又是个庶女,小聪明小手段有,却没有受到过什么系统的教育,若论学问心计,母亲都输给太后。只是进宫以来,母亲独得父皇恩宠,太后就算手眼通天都没有办法。可现在不一样了,若是母亲依旧这么自以为聪明下去,没有多久就会被太后生吞活剥。
“母亲,不管您腹中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与圣人,与太后都没有什么威胁,她自然乐得做个好人。您要担心的不是弟弟,而是您自己,现在您身子不便,所以儿子才让您躲躲她的锋芒。”韩琪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他心里明白,太后和皇帝最想除去的,其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