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软》徐小溪

30、第三十章

　　“如今宫中事务众多，哀家没有精力去操办多余的事情，明太妃身体又不好，四皇子的满月还是简办吧。”

　　看着过来请旨的夏女官，封软软简直都不想多说什么。她是真的累。对外，选官之事刚刚议定；西北鞑靼人却开始入侵，镇守的王黄将军急报需要粮草支援；河东河西两地又遭遇了蝗灾和旱灾。对内，皇后人选定了蒋桃，皇帝的大婚事宜要着手准备了；贺承畴以孙臣玉事务繁多且皇帝及几个皇子年纪也大了为由，希望重新挑选帝师，并要求为二皇子和三皇子定封号；随着韩珏的大婚，明太妃和慧太妃也不能再留在内宫，她们都是为先帝生儿育女的，自然要为她们另外安置......

　　种种事情堆下来，封软软已经有几天没有睡好觉了。偏偏今天早上退朝后，韩珏跑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清楚，他把吴蕊娘睡了，想接她进宫，那个娇羞害臊的劲儿，看得封太后简直想踹他。结果皇帝刚走，贺绮罗那里的夏女官又来了，说是想给四皇子大办满月。

　　夏女官没办法，只好就这么带着太后的驳回回去了，贺绮罗顿时大发雷霆，狠狠的将手边的汤碗砸到地上，狠狠骂道：“贱人！”

　　贺绮罗的生母李氏早就回去了，留在身边的俱是女官和嬷嬷，谁都不敢阻拦她。夏女官只得小声的提醒：“娘娘，太后既然这么说，定是不愿意的了，不如就依太后所言，简办就是。”

　　贺绮罗气得俏脸发红：“这怎么能行。这可是先帝最后的骨血，怎能简办，给我更衣，本宫要亲自去见封阿软。”

　　夏女官赶紧将她拦住：“娘娘，您还未出月子，不能见风！”

　　“怕什么，备本宫的仪驾，四面围厚点，横竖以后我也不会再生了。”贺绮罗思及先帝，眼睛一红，“她封阿软欠我的，迟早要还！”

　　韩琪得到消息的时候，贺绮罗已经到了慈恩宫。韩琪急急忙忙的赶过去，却被拦在了门口，小伊一脸笑意：“真是不巧呢，太后正与明太妃叙旧，劳烦三皇子在偏殿等候可好？”

　　韩琪忙赔笑：“伊姑姑，我母妃身子不好，还是让我早日将她带回去吧。”

　　小伊笑道：“三皇子多虑了。太妃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在塌上歪着呢，放心，累不着。”

　　韩琪被她半推半拉进了偏殿，看着流水般上来的各色点心水果茶水，皱着眉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惦记着内殿的明太妃。从出生到现在都一帆风顺的韩琪，第一次明白了心惊肉跳的滋味。

　　内殿中，贺绮罗的确在塌上歪靠着，但她一双眼却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封太后：“我就是想给儿子大办满月又如何？说吧，到底答不答应。”

　　封太后很好脾气的劝她：“虽然我没养过孩子吧，我也知道满月的孩子还小，不如大办百日和周岁。”

　　贺绮罗倔强的看她：“阿软，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感激？”

　　“有啊，很多。”封太后低头喝茶，“若不是你，我估计难以坐上这个位置。”

　　贺绮罗咬牙：“当年你为什么不去找云明珊，偏偏来找我？”

　　封软软看着她，忽然明媚的笑起来：“因为，整个后宫，除了你，没有人真正的爱着先帝了，我自然不是，明珊也不是。”

　　“呵，所以说到底，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吗？”贺绮罗无力的闭上眼睛，“我只想着和先帝双宿双飞，有错吗？”

　　“没错，绮罗，你没错。”封软软缓步上前，侧身坐在贺绮罗身边，握住她的手，“你毕竟对我有恩，所以，绮罗，不要跟我做对了，你赢不了的，我不想杀你。”

　　贺绮罗默默落泪：“先帝驾崩之时，我就盼着你将我杀了。”

　　封软软温柔的替她把泪拭去，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比：“那你的孩子们呢？你就这样丢下他们？你就不怕我将你的女儿胡乱嫁人，把你的儿子胡乱分封出去？”

　　“你敢！”贺绮罗忽的坐起身，挣脱她的手，“我告诉你，先帝是给我留了遗旨的，你有什么只管对着我来，若是敢对着我的孩子，我便，我便......”

　　“你又能做什么？”封软软站起身，居高临下，“你以为贺家会帮你多少？在今日哀家下懿旨，封贺兰心进宫为妃之后？至少看起来，贺相是很乐意的。”

　　贺绮罗嘴唇颤抖起来：“你，你什么时候的旨意？”

　　“哀家的旨意，岂是你能窥探的？”封软软俯身看她，“绮罗，乖乖的住在清淼宫不好吗，难道非要我让你去带发修行不成？”

　　“那，先帝遗旨......”

　　“先帝活着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怕过他，更何况他现在死了。”封软软冷笑，“绮罗，我卖你一个面子，四皇子满月宴会大办，但之后你要搬出永寿宫，安安稳稳的呆着。若阿琪能出宫建府，我便让你去与他同住。”

　　“若？”贺绮罗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你，你想对阿琪做什么？”

　　“这不在我要做什么，在于你们。”封软软一甩袖子，“不送。”

　　韩琪见安然无恙出来的母妃，拎在半空的心才放回胸膛，急匆匆的回了永寿宫，见贺绮罗神情有些呆滞，忙挥退下人，问道：“母妃，太后可有为难你？”

　　贺绮罗看看他，忽然眼泪流了下来：“阿琪，是母妃不好，母妃害了你们啊！”

　　韩琪慌了：“母妃，母妃，儿子听说没有出月子是不能哭的。是不是太后为难你了，没事的，我们先忍忍啊，等儿子长大了自然会好。”

　　贺绮罗揪住他的衣角：“不要，阿琪，不要再想了，收手吧，我们斗不过她的！”

　　韩琪正色道：“母妃何出此言？太后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贺绮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她答应了小四的满月宴大办。”

　　韩琪大惊：“母妃，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弟弟的满月宴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姐姐的婚事，以及儿子的封号。”

　　贺绮罗苦笑：“阿琪，你一个郡王是跑不掉的，刚刚荫考，我给你姐姐看中了叶凤，打算等出了月子后便与叶家夫人商议。若我们两家都同意，太后那里应该不会反对。可小四呢，他还小，若我有了什么意外，怎么护着他。只有从一开始就让人知道他，重视他，以后他就算靠着自己才能好。”

　　韩琪皱眉：“母妃多虑了，您又会出什么意外，别忘了我们有先帝遗旨。”

　　“遗旨？遗旨哪里能束缚得了她？”贺绮罗喃喃，“若是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她再怎么做小伏低，我都不会有半点心软！”

　　当年的景象一幕幕的浮现在贺绮罗面前。

　　“绮罗姐姐，你穿这身衣裳真是好看。”

　　“绮罗姐姐，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小点心呢，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绮罗姐姐，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你一定不能告诉皇上，不然他会生气的。”

　　“绮罗姐姐，我只想要一个孩子而已。”

　　“绮罗姐姐，以后你做了太后，我便是太妃，我每天都来陪你说笑，陪你解闷，你看可好？”

　　骗子。

　　精心编造了一个与魏王韩议两情相悦感人至深的故事，骗得她深信不疑，又对她做小伏低，伺候周到，骗到了她的信任和同情。呵呵，如果真的是如此深爱，为什么现在又去处心积虑的勾搭孙臣玉？

　　贺绮罗至今都记得封软软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的坐在旁边：“我听说，西北有了战事，我只是，只是担心他，又不能问陛下，想来想去，只有偷看那里来的折子了。可是，偷看又是不对的，绮罗姐姐帮帮我好不好，我就想看一眼，就看那么一眼！”

　　就是那次，贺绮罗看她可怜，又被她口中那凄惨痴情的故事打动，主动跑去跟韩诺撒娇，让韩诺带她出宫去礼佛，至于政务，“我看阿软挺能干的，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让她帮忙看看呗，小事顺手让她做了，大事再快马来报，耽误不了的。”

　　这是封软软第一次插手政务。她从小与韩家三兄弟一起读的书，韩诺的字她也能模仿个八九分，一些烦人的问安折子或者御史的弹劾折子她都很合适的回复了，其他的都派人送去让韩诺处理，韩诺挺满意。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封软软如同一只勤劳的小蚂蚁，一点一点的搬运着韩诺手上的权力，一点一点试探着韩诺的底线。与此同时，还利用自己贵妃的身份，肆无忌惮的打压其他嫔妃，贺绮罗在完全不操心的情况下几乎独宠。也是因此，贺绮罗与封软软关系越发的好，就算韩诺有所怀疑，贺绮罗就会撒娇卖乖的替她说话，直至最后，韩诺那不光彩的死，贺绮罗才恍然大悟。

　　“阿琪，我看过太后最落魄时候的样子，那时的她对我俯首帖耳，如同奴婢一样的伺候着，她是不会放过我的。”

　　最终，贺绮罗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阿琪，我不放心的唯有你们几个，等你们有了出路后，我也不去劳烦她，会自请去给先帝守灵，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什么放她出宫，让儿子养老这种事，就算封阿软说得天花乱坠，她依旧一个字都不信。

　　那就是一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