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软》徐小溪

28、第二十八章

　　如何给通过荫考的考生授官，朝中又开始扯皮。以孙臣玉为首的出身不高的一批官员认为，这是朝廷的第一次荫考，就算是为了给天下学子们看看，都该给个不错的官职，这样才能激励学子们为朝廷效力；以贺承畴为首的世家官员们却认为，这些考生都年轻，前途大有可为，实在应该放在低位上历练一番，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

　　一方面人多，一方面位高，两方吵得不亦乐乎，最后的烫手山芋自然落在了皇帝手上，韩珏很是为难。按照他的本意，当然是听贺承畴的，但贺承畴和韩琪的关系又让他非常在意，可若是听孙臣玉的，他又觉得不甘心。

　　韩珏定了定心：“此事再议。”

　　退朝后，韩珏自然而然的往慈恩宫去，他去惯了的，也没有通报，直接抬脚便走了进去，却不想正看到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顿时尴尬了。

　　一屋子的姑娘们也被吓到，纷纷起身行礼，韩珏挥挥手：“都免礼吧。”说着，有些求救的看着封太后。封太后笑笑：“皇帝来了，今日哀家无聊，叫些小姑娘们陪我，看着她们，哀家仿佛都年轻了。”

　　下首一个圆脸姑娘笑道：“太后就是爱开玩笑。您看上去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正是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封软软笑着指了指她：“你啊，就是说话好听。”又向韩珏介绍，“这是蒋相的孙女，叫蒋桃。”

　　韩珏心中一动，这是他内定的皇后，当即微微颔首：“蒋姑娘。”

　　蒋桃低了头，有些羞怯的还礼。韩珏这才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蒋桃生得一副圆团团的模样，嘴角天然上翘，看上去很是乖巧喜气，标准的福相，很讨中老年妇女的喜欢，却不讨男人的欢心。韩珏想到避雨小院里吴家蕊娘的杏眼桃腮，对蒋桃就很有几分看不上。不过他也不傻，再怎么说蒋桃也是蒋相的孙女，若是他不娶，便宜了两个弟弟，那就糟糕了，无非是一个女人嘛，将来蒋桃是他的皇后，再把蕊娘封个贵妃，自己多疼些多宠些不就好了。

　　想到此，韩珏温和的问蒋桃：“听说蒋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蒋小姐平时最爱看些什么书？”

　　蒋桃不妨他这么一问，脸更红了：“也没什么，不过是些游记诗集而已，陛下谬赞了。”

　　最近沉迷于话本子和野史的韩珏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觉得无趣得很，但脸上却一点不显，反而笑得温和，见蒋桃越发的局促，倒是满意起来。

　　这时，另一个姑娘忽然插嘴道：“听说蒋姐姐画技高超，上次画的牡丹，都能把蝴蝶吸引过来。”

　　“这是叶尚书的女儿叶婷。”封软软懒得介绍，胡不忧忙低声在皇帝耳边提醒。韩珏笑着打个招呼：“叶姑娘。”

　　叶婷娇羞的行礼：“见过陛下。”

　　韩珏见她生得明眸皓齿，极为出色，倒是多看了几眼，叶婷更是羞涩，连耳朵尖都红了。蒋桃见状，悄悄的撇了撇嘴角，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

　　封太后样子懒散，女孩子们都很自觉的告退，唯有叶婷走之前偷偷瞄了韩珏一眼，红着脸退了下去。

　　回到家，蒋桃第一件事就是去到老夫人卫氏的房中问安。卫氏是蒋恺之的发妻，出身卫家，但卫家在改朝换代之时坚持站在前朝那方，惨遭灭门。祸不及出嫁女，卫氏得以免罪，但娘家一夜之间覆灭对她打击极大，蒋恺之做了大周的官员，卫氏更是连他也恨上了，夫妻关系相敬如冰。但不管怎么说，两人儿子都生了三个，对儿孙们卫氏还是疼爱的，而孙女中，她最喜欢的便是蒋桃。

　　蒋桃心知肚明祖母对皇室的痛恨，出门前只是说自己是去朋友家游园，回家时也在车上换了衣服，卫氏没有看出什么来，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回去休息，蒋桃才被心事重重的生母楚氏带回了房。

　　楚氏很是忧虑：“今日进宫，可曾有什么事？”

　　蒋桃点点头：“遇见陛下了。”

　　楚氏惊了一下，随即低声问道：“陛下对你印象如何？”

　　蒋桃冷笑：“我怎么知道。只是，叶家那个叶婷，看来对陛下很是钟情。”

　　叶婷的美貌是出名的，楚氏听闻，有些不屑道：“那又如何，她再钟情，这种事情陛下又做不了主。”

　　蒋桃一改在宫里的小心拘谨，沉着道：“祖父跟我说过，陛下在宫外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子，还一直隐瞒着身份。对上她，叶婷再是美貌十倍都没有办法。我现在只愿那个女子不是任何人布置的后手，不然她入宫后恐是一大劲敌。”

　　“至于其他人，”蒋桃笑笑，“无非是妾罢了。”

　　慈恩宫中，封软软拍拍韩珏的手：“皇帝也大了，开始吸引小姑娘了。蒋姑娘怎么样？”

　　韩珏道：“儿子听母后的意思。”

　　封软软笑笑：“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她是蒋相的孙女，蒋家四子，除了蒋素外个个不凡，第三代蒋楠蒋橘都极为出色，蒋姑娘容貌端庄大气，是一国之母的胚子。吴蕊娘再好，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的，你若是为了她亏待蒋姑娘，哀家是不允的。”

　　韩珏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的试探：“母后，您，您都知道了？”

　　“啊，知道了，你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封软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莫要怪你皇叔，他倒是守口如瓶。只是你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有龙牙卫暗中护着，不然，你以为哀家如何会放心。”

　　呃，倒是忘记了龙牙卫。韩珏对这个传说中的龙牙卫又爱又恨，按照惯例，龙牙卫是应该掌控在皇帝手上的，但看太后的意思，根本就不想交出来，还让心腹穆寻琴做了统领。韩珏咬咬牙：“母后放心，儿子会对蒋姑娘好的。”

　　就等着大婚了。韩珏的确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政务，就像太后现在做的一样，但太后做得似乎太好，京城甚至有些人说起政事便提太后，都没有人说自己这个皇帝了。等大婚后，太后不得不放权，到时候，他依然会让太后处理一些事，但性质便会完全不一样，都是以他的意思为主导了，包括龙牙卫，京畿卫，都会掌握到他的手里。

　　封软软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只是笑笑，问道：“皇帝这个时间来，是有什么事吗？”

　　韩珏忙将朝堂上的事说了：“按母后的意思，这几人该怎么安排？”

　　封太后眼睛半闭，沉吟片刻，道：“阿秀是我的侄儿，曾灿又与我从小熟识，哀家理所当然要避嫌。皇帝还是自己拿主意罢。”

　　韩珏有些为难又有些兴奋，试探的问：“那，儿子想查查他们的底细，不知母后可否借龙牙卫一用？”

　　“可以啊。”封太后很无所谓的道，“一会儿我让穆寻琴去你那里，有什么事吩咐他就行。”

　　韩珏一揖：“儿子多谢母后。”

　　封软软笑得慈爱温暖：“哀家是你的母后，不管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韩珏借口要处理政务，忙忙的告退，封软软轻唤：“阿寻。”

　　穿着小太监衣服的穆寻琴从暗处走出：“太后。”

　　“你都听到了？”

　　“臣听从太后的吩咐。”

　　“阿寻啊，”封软软从座位上走下来，拍拍穆寻琴的肩膀，“皇帝还是年轻气盛，估计会想些事情来为难你，你先委屈着，日后哀家定会替你报了。”

　　穆寻琴头更低：“臣不敢。”

　　“派个人去一下韩议那里，让他有空进宫一趟，有些事情吩咐他。”

　　“是。”

　　封软软想了想，又道：“我听闻灿，子湛与蒋朱交好，这次他又是案首，想来不少人会通过蒋朱想与他结识......算了，这些事情与他无关。”说着，自嘲的摆摆手，“就这样吧，别忘了去趟皇帝那里。”

　　穆寻琴却不像以往那样离开，而是立定在那里。

　　封软软疑惑：“嗯？”

　　穆寻琴迟疑道：“臣逾矩。据臣所知，子湛，也想为太后做些事。”

　　封软软看了他片刻，忽然绽开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可是，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轻轻的三个字仿佛一把大锤一般，重重的捶在穆寻琴的胸口。他低头：“臣知道了。”

　　许多的话在他的胸口翻腾郁结，但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你舍不得他，他可会不舍得你？若是，他便不会一躲十年。在这十年里，陪着你度过难关的是我，陪着你历经算计的是我，为你九死一生的也是我。十年里，我见过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熟睡的样子，做戏的样子，真实的样子，见过你不计其数的样子，偏偏这些，都是不属于我的样子。

　　到头来，你舍不得的，只有他。

　　是啊，从一开始被这两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能让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少女舍不得的，只有那个俊秀如竹温柔如玉的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