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渣了大司马后》奶油炸仙鹤

45、第 45 章

　　李谈洲连忙伏首解释：
　　“微臣只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唐突不得。斗胆请陛下冷静，设若只是虚惊一场，惊动六宫，也许对贵妃的清誉有损。若……若当真有此事，一张诗笺也未必能够坐实，反而……反而打草惊蛇了。”

　　皇帝额头的青筋隐隐鼓动，但他终于稍稍平静下来，虚弱道：“你说得有理。”

　　此事平息半月余，皇帝在一个晴明的午后，突然造访锦棠宫。这日二皇子还在南书堂上书，一直问诊二皇子的御医，是贵妃亲选的，按照每旬一次的惯例，提前到了锦棠宫等候，又顺便为贵妃探了探脉息。

　　没人知道，当日御医与贵妃在帘内说了什么话。突然，门口的帘子猝不及防地掀开，露出皇帝震怒的一张脸来。

　　关贵妃被禁足了，阖宫上下无一人能够进出。皇帝这一回真正动了气，一病不起，病中还不忘褫夺关贵妃的封号，又对锦棠宫的宫人再三地降下惩罚。

　　田令急的原地打转，对李谈洲诉苦道：“怎么会这样呢，这关贵妃也太不当心了，这可是宫里头，都是陛下的女人，她这也……唉，要是二皇子也因为这个，受影响了怎么办？”

　　李谈洲亦有些担忧道：“我也担心二皇子，生母犯了这样的错，恐怕他的日子也不好过罢。当日陛下捡到那诗笺时，我还说这等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能当真。竟没有料到有今日。”

　　田令听到诗笺，哎哟一声叹道：“都是那张纸惹的祸，你说，怎么就这么赶巧，让陛下给捡着了呢！那上头写的什么，你看清了没有？”

　　李谈洲摇头：“陛下的性子，不会叫我看到的。我也好奇，若知道不是什么好的，定然早早知会于你。”

　　田令与他又商讨了一番，如何保全二皇子的事。待送他去后，李谈洲端起案上将要凉却的茶水，眸间阴云流转。

　　他知道那诗笺上写了什么。

　　因为那诗笺就是他在陛下的归途上故意遗落的。

　　当然，伪造贵妃的笔迹，并不是他所擅长，不过没关系，这偌大的宫中，有人与他遥相呼应。

　　二皇子被召去玄元殿时，皇帝正在喝药。

　　五岁的孩子，从未经历过此等事情，吓得浑身如抖糠。这个年纪的人，和母亲相隔多日，生死未卜，完全失了先前那种活泼的朝气。他垂着头，眼角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到玄元殿阶前，二皇子忽然止步了，有些踟蹰地看着李谈洲。

　　李谈洲俯身对二皇子轻声道：“殿下，怎么了？”

　　二皇子对他甚是信任，拽着他的袖角，奶声奶气地问：“侍中，我怕，我怕……”

　　李谈洲抚了抚他的肩，劝慰道：“殿下，你要振作起来，贵妃娘娘还在禁足，她只能靠你了。你是陛下的亲骨肉，陛下是很看重你的。”

　　二皇子重重地点点头，他走进殿里头。玄元殿里头昏沉沉的，皇帝半躺在床上，见到二皇子，摆手叫他上前来：
　　“阿爷最近不大好，只好叫你到玄元殿来了。你最近有没有认真读书？”

　　二皇子眼神飘忽地答道：“我……我学不下去。”

　　“怎么呢？是师傅讲得不好吗？”皇帝的神情上拢着一层阴翳，顾左右而言他。

　　二皇子紧闭着嘴，犹豫了半晌，才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答道：“阿爷……我……我想阿娘……”

　　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二皇子还未觉察，眼泪滚珠一样落下来，哭得涕泗横流：
　　“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到阿娘了……我想她……阿爷，阿娘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你要罚她……你罚我好不好……不要罚阿娘了……”

　　皇帝掀翻床前放药的案桌：“够了！”

　　二皇子吓得顿时噤声，眼泪无声地从眼睛里涌出，抽泣还难以停下，整张脸憋得通红。

　　皇帝见到他这样，又突然心软了，沙哑着嗓音说道：“你回去好好温书，不要想这些旁的。走吧。”

　　二皇子吓得懵懂，走出玄元殿，李谈洲安抚了他几句。他终于忍不住，后怕地嚎啕大哭起来。田令连忙叫人抱他离开，以免被皇帝听见他的哭声。

　　李谈洲走进玄元殿中，皇帝在大声地咳嗽，咳得整张脸都紫了，才幽幽地靠在帐边。

　　“朕真不知道，朕做错了什么……”皇帝痛心地说道。李谈洲默然地，没有答话，任由皇帝的思绪穿过玄元殿的镂窗，飘到殿外。

　　这几夜皇帝的睡眠不佳，翻来覆去，身上痛痒，御医来诊过，才知道是急火攻心，痈疽复发。皇帝的精神愈发不济，时好时坏，有一次昏睡了大半日，醒来时面色憔悴，唤了李谈洲来问事，说道：
　　“二皇子是朕的亲子，任凭谁看见了，都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朕也觉得皇子之中，他最合朕心意。只是他这个生母，行为出格，不可母仪天下，至于皇后——”

　　皇帝干咳道：“她面善心狠，朕没办法信任她。”

　　李谈洲问道：“既然如此，那二皇子要托付给后宫哪位嫔妃照顾呢？”

　　皇帝很久没回答，反倒忽然问：“近来监视沂城长公主的人，有什么回话？”

　　沂城长公主。他掩在宽袍大袖下的手用力一攥。李谈洲不动声色地答：“那边近来的消息，说沂城长公主现今在帮州府周转赈灾的事情。”

　　皇帝有些怔然：“是么——这回竟没有到朕面前来邀功。”又评论了一句，“她倒是和先前有些不同了。”

　　李谈洲极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没有波澜：“臣虽与沂城长公主不相熟，但从这件事来看，长公主也不乏心地善良本性。”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心中自嘲自己多么言不由衷。

　　太医给皇帝诊过病，在皇帝面前，还是说那些可有可无的敷衍话。待退出玄元殿，才对田令俱实相告，主要是惧怕在御前一句话说得不慎，引得龙颜大怒。
　　皇帝的境况实在不佳，病来如山倒。田令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委婉地和皇帝传达这一诊断。
　　皇帝自己，虽然没有觉察，有时睡梦中也开始做些噩梦，梦中呓语着“阿娘”“阿爷”“住手”之类的话，醒来时冷汗涔涔，大喊了一声“来人！”。

　　李谈洲配着剑，进入殿中，跪下道：“臣在。”

　　博山炉中缥缈而出的云烟渐渐抚平了皇帝的心绪。皇帝呢喃道：“朕方才是在说梦话。”

　　这个虚弱单薄的男人面容消瘦地躺在锦衾之中，身上明黄的寝服也掩盖不了他面上的苍白和恐惧：
　　“朕梦见小时候有个陪朕玩的宫女，因为先帝对她青眼有加，被母后给杀了，就埋在长秋殿后面……”

　　“陛下这是魇着了。”

　　皇帝摇头：“不是，这是真的。”

　　一个宫女突然消失，又在长秋殿埋骨，这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皇帝的神色信誓旦旦，李谈洲也只能做出十分相信的样子，又答道：
　　“此女若知道陛下重情，牵挂如此，九泉下定会欣慰有加。”

　　皇帝喟然地叹，无由来地说道：
　　“朕从前觉得沂城长公主和太后很像。她们杀起人来，从来毫不留情，也不会感到良心上的愧疚……”

　　他自顾地说着，没有让人答话的意思：
　　“朕很害怕，沂城长公主会变成太后那样，可是朕又愧对她，她……唉。”

　　近来的种种不如意，四面八方地攻击着这个体虚气弱的君主。哀莫大于心死，而皇帝眼中的光芒也在黯淡。
　　李谈洲无端地猜想，他是已经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容乐观，还是单纯病中多愁，才会对自己这样推心置腹。

　　突然皇帝像是下定了决心：“明日去派人把沂城长公主召回来，当年二皇子降生，多亏她在。她和二皇子，总是有缘分的。”

　　沂城长公主，霍如仪，这回是真的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