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渣了大司马后》奶油炸仙鹤

44、第 44 章

　　“陛下呢？”

　　“在歇息。李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谈洲摆手：“不必麻烦田公公了。我在外头候着就是。”

　　田令松了一口气。皇帝有起床气，如今心思愈发难琢磨，经常发火。况且如今对他的信任不及从前，李谈洲愿意等着，也是为他省了一桩大麻烦。

　　他领了李谈洲到侧殿去候着，又吩咐宫人去备茶水。四下无人，田令才吁然叹道：
　　“陛下的精神头愈发不好了，只是平日好时，照旧地饮酒召美人，实在不好……唉，老奴如今也揣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劝。还是侍中说话管用些。”

　　李谈洲连忙摇头道：“我人微言轻，哪里能说服陛下？”他端详田令忧虑的神情，又补充道，“不过，若是有机会，我也会尽力劝上一劝。就为田公公这颗忠君爱主之心，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田令听了，略略露出一笑。等皇帝醒了，李谈洲将诸事汇报完毕，皇帝有些不耐烦地听着，敷衍地嘱咐了两句，眼看着又要召酒，李谈洲却没有识趣退下，似是陷入沉思之中。

　　皇帝唤他道：“你在想什么事情，这样出神？”

　　李谈洲这才恍然醒转，请罪道：“微臣失礼了。方才来此，远远瞧见二皇子在玄元殿外头逡巡，微臣心中疑惑不解，才致君前失仪。”

　　皇帝想起二皇子，才记起自己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小儿子。他这几年虽然沉湎酒色，但身体不济，后宫也没有新出的皇子，只添了一二位公主。这些子女里，还属二皇子要与他亲厚些。

　　他于是消了召美人的心思，唤田令道：“朕想去看看二皇子，摆驾锦棠宫。”

　　田令听了笑嘻嘻地应了，对李谈洲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这一下，卖了田令两个人情。一个是让皇上今日没有召酒，另一个，则是帮关贵妃招揽了一点圣眷。霍如仪走后，田令和关贵妃这两个“沂城长公主”旧部，依然关系匪浅。

　　李谈洲只是淡淡地道了句：“那微臣退下了。”

　　皇帝叫住他：“不过是去看看皇子，侍中也一起去。”

　　李谈洲面上微微讶异，旋即硬着头皮应了声“是”。到锦棠宫，宫人闻说皇子在书房写字，于是皇帝也不让人通报，就径自往书房去。到书房门口，只听得书声琅琅，皇子稚嫩的读书声甚是清越。

　　皇帝听了很高兴地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侍从。众人皆是一派仰慕赞叹的神情。

　　皇帝一进书房，二皇子立即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脆声喊道：“阿爷！”

　　宫里诸皇子公主，准许喊“阿爷”的只有他一个人。

　　二皇子和皇帝小时候生得很像，因为身体不好，脸白白的，瘦瘦的，显得眼眶尤其大，惹人疼爱。

　　皇帝笑着抚他的头：“舟儿，怎么又一身药味儿。”

　　二皇子撒娇道：“舟儿觉得没有病啦，可是阿娘说药不能断，每旬还是要请御医问诊……”

　　他一双滴溜溜的眼睛转着，背诵起新学的书给皇帝听：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

　　关贵妃并不在，皇帝也无心召见她。她自生了二皇子，因担心二皇子的身体，日夜照顾。皇帝身边的新人陆续登场，她也不知是看开了，还是灰心了，现今也不大放心思在邀宠上头，几乎不再侍寝。还是过了一会儿，她才披了衣裳起来，见到皇帝行礼道：
　　“臣妾不知陛下今日要来，失礼怠慢了。”

　　皇帝说了声“无妨”，又继续去逗二皇子去了。关贵妃也没有妨碍他们父子交流，悄悄走到一边。众人围着皇帝和二皇子大献殷勤，一会儿夸二皇子年少聪慧，贵不可言，一会儿赞皇帝以身作则，是二皇子的榜样。

　　李谈洲在这种场合向来是不出风头的。皇帝用他，也不是因为他擅长说好话。

　　他随口地附和着，目光却徘徊至贵妃身上，但见她走到书桌前整理桌上二皇子练的大字，一卷纸乱糟糟的摆着，一层叠一层，当中露出一张字迹，笔力劲道，不是小小孩童所能写下。

　　他面上波澜不惊，余光却扫过那显露出来的几个字，“酥、云、香”。伴随着二皇子背诵大学的书声，格外突兀。

　　圣人书里也有这样的字么？李谈洲垂下眼睫，遮掩住心头的疑云丛生。

　　到皇帝倦了，关贵妃和皇子恭送皇帝回殿。玄元殿里头龙涎香燎烧而起，皇帝坐在其间，半支着颐，神色疲惫道：
　　“还是小孩子有精神头。朕都被闹得累了。”

　　他虽这么说，唇上还是笑着的。田令连忙奉上茶水给皇帝，皇帝心不在焉地叫他下去。

　　李谈洲在一旁正默然，皇帝突然问道：“你看二皇子是不是最像朕的？”

　　李谈洲垂手答道：“二皇子龙章凤姿，聪明颖慧，正与陛下一脉相承。”

　　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番话术的，李谈洲自己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他所知道的，皇帝喜欢听这个，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

　　太后已经过世大半年了，皇帝废后的心愈发蠢蠢欲动。陈皇后谨言慎行，对手下的管束愈发收紧，一丝错处也不让皇帝找出。

　　张家遍布朝野的势力也让皇帝忌惮。毕竟，陈皇后是太后挑选的好媳妇，如今太后不在了，他们要有新靠山。

　　但这不代表皇帝就会乖乖顺从。毕竟，皇帝一向是不喜欢被人牵着走的。当初沂城长公主构陷太后和雍王，试图怂恿陛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皇帝果然点头道：“虽然二皇子身体弱了些，但是现在也渐渐调养过来了。关贵妃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贵在老实，也不至于把他给教坏了。”

　　他看了看李谈洲，又赞许道：
　　“今日幸好有你提醒，朕才想起去看二皇子。朕知道你出身军中，一向不喜欢这些宫里头勾勾连连的事情。这是你的好处——不过，朕对二皇子是很看重的，你往后若有什么事，也要向着二皇子，知道了吗？”

　　李谈洲心头一动，面上受宠若惊地答道：“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陛下的嘱托。”

　　自有了皇帝这份嘱托，李谈洲对二皇子自然不敢不多留心。平日里见到二皇子，因为怕皇帝觉得他故意勾结皇子，都只是如常行礼。如今见了，还要寒暄几句。

　　二皇子一向受宠爱，性格很好，见了人也不怕。五岁正是淘气的时候，他下了学，就在宫苑池塘边上，撺掇着太监给他用弹弓打鸟。李谈洲见了微微一笑，道：
　　“这个微臣也会。”

　　“真的吗？”二皇子眨巴着眼睛，有些怀疑。李谈洲接过弹弓，朝天上眯眼一瞄。一声惊唳，从天上掉下来一团黑影。

　　二皇子雀跃道：“真的打下来了！高保，你赶快去捡呀！”又朝李谈洲招呼道，“你真厉害！”

　　李谈洲道：“打麻雀只是微臣末技，微不足道。殿下龙姿凤章，以后是要射鸿鹄的。”

　　二皇子挺起胸膛，骄傲道：“嗯，你说得对！”

　　原来挽长弓的手，如今摸着小小的弹弓，做逗乐孩童的活计，面上还要带笑，百般讨好。李谈洲恍然地觉得自己竟然已经这样面目全非了。他跟着二皇子，看见是只麻雀躺在地上，血淋淋的，蹬着腿，翅膀还在无谓地折腾。

　　二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高保，揪着麻雀的翅膀逮住，献给二皇子。

　　讨贵人们的高兴，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这不正是这个宫廷里的规则吗？连尊严都可以卸下，何况区区一只麻雀？

　　难道你也想只做一只小小的麻雀，被践踏，被玩弄？

　　李谈洲移开眼神，抿唇答道：“微臣还要向玄元殿去听候。改日微臣再来陪殿下？”

　　二皇子听了点头：“那你去吧，侍中可要记得呀。”

　　“一言为定。”

　　只要用心，讨好一个五岁小孩并不是难事。他与二皇子的关系日益亲近起来，就连二皇子附近伺候的宫人，也渐渐与他熟稔。皇帝看在眼里，十分满意。

　　直到有一日，皇帝去锦棠宫探望二皇子。归来时，看见路边躺着一片叠起的笺纸，上头隐约透露出点点墨迹。

　　见到皇帝好奇的眼神，田令忙不迭地上前去捡起，展开，端详了几眼，呈给皇帝：
　　“奴才不认识字儿，看着像首诗。”

　　皇帝接过，眼瞳一震。他抓着纸的手颤抖不停，呼吸凝重，竟险些昏厥过去。

　　“陛下，陛下！”

　　皇帝在人的搀扶下回到玄元殿。待太医诊过，他遣退了包括田令的其余人，只叫了李谈洲进去。

　　那一笺诗句还放在御案上。

　　虽然服了药，但皇帝的脸色仍旧青白交加：“这是贵妃的字！”

　　李谈洲凝声静气地瞥了眼那诗笺，能让皇帝生气如此，自然不是什么好诗。皇帝不让他瞧具体写了什么，又要他答，那就是只能叫他揣测了。

　　他许久才斟酌着答：“或许是贵妃要献给陛下的东西……陛下且稍稍息怒，勿气坏了身体。”

　　皇帝瞪他：“你在替贵妃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