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原》夜粟

4、004

　　“肾结核一般多发在成年人，虽然少年和老年也有，但发病率远低于成年男性。肾脏病变开始膀胱会出现异常，其次肾脏结核病变严重可引起结核性脓肾，肾脏的体积也会增大。”
　　“如果真是肾结核已经严重到要摘除一边肾脏，那断不可能膀胱和右肾脏毫无异常。只这最基本的两点就可以排除他是肾结核患者。”

　　尸体内脏尚且保留还算完整，比起惨不忍睹的表皮来说，可以找到证据的地方更多一点。

　　杨涛认同林欵的说法，刚开始他还怀疑是不是肾衰竭患者，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患者，但是一如他刚才说的，患者的肾脏可以说是很健康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产生那个怀疑。

　　“既然没病，那他那个肾呢？不会现在还有那种卖肾买手机的傻逼吧。”谢睿对于现在这些小孩子的消费观念还真是搞不懂，这都不是代沟的问题了。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只是一种猜测，还需要等到范哲排查受害人身份信息的结果才能判断。”

　　杨涛见林欵一直在对尸体内脏部分观察，俊秀的眉峰微皱，有些好奇的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有什么发现吗？”

　　林欵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抬头扫了眼吴鹏飞刚才收拾好整齐摆放着的器材盘。谢睿目光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用说，很有眼力劲儿的全部端了过来。

　　林欵拿起一个小镊子，右手稍微用力掰开一块焦肉，用小镊子夹出不足指甲盖长的沾着血肉的线。“你看这是什么？”

　　杨涛早就凑在一旁瞧着了，拿过载玻片，小心翼翼的让林欵放了上去。“人都烧成这样了，还能保留下这东西，我昨天肯定眼睛瞎了，竟然没发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缝合线，具体什么材质需要化验，不过......”林欵话到此处顿了一下，“不过什么？”杨涛着急的已经去分析缝合线的成分了，只有谢睿还眼巴巴的看着林欵。

　　“没什么，怕是你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很忙了。”
　　谢睿见不得林欵这话说一半吊着人的劲儿，右小臂直接勾住林欵的脖子拉到自己怀里，“叫你再卖关子，我忙你以为你就会闲着了吗？想的美。”

　　哎呦我去！一个大男人，头发也太香了吧，娘儿们儿唧唧的。

　　“松开。”林欵和谢睿的身高相差无几，谢睿这般动作迫使林欵微微躬身，且这人身上的汗臭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爸爸，您儿子来电话了。爸爸，您儿子来电话了。”谢睿的掏出手机看了眼是范哲，“说。”
　　林欵眼眸微闭，这便宜占的。但却没有再挣扎，这个姿势刚好可以听到范哲那边的声音。

　　“哥，我在康汇派出所这边找到符合受害者的失踪报案，报案人说他们儿子失踪好几天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我现在在报案人家里，马上就回去，要麻烦杨主任做个DNA鉴定。”

　　“辛苦了，你拍张报案人儿子的照片过来，让徐刚现在去查那孩子学校和家附近路段的监控。可能的话，把报案人也带回来。”林欵眼见着谢睿要挂断，小声的问了句，“报案人家境如何？”
　　谢睿歪头看了眼林欵，那边范哲也听到了，小声的说了句‘挺有钱的’，应该是报案人在旁边说话不大方便。

　　见林欵陷入沉默，谢睿挂了电话。“卖肾换手机不可能了，你这乌鸦嘴还真准，我这周怕是都回不上家了。”
　　“啥？”杨涛顺嘴听了一耳朵，一嗓子喊得都破音了。

　　“没错，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如果受害者真是那个失踪的孩子，那就没理由去卖肾了，范哲说失踪的那个孩子家里挺有钱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想要个手机父母还不挑个最好的给啊。”谢睿挂在林欵脖子上的胳膊一动未动，脸上情绪不明。

　　“那就麻烦了，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杨涛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
　　林欵和谢睿目光同时转向杨涛，等着听他的高问。

　　“你们两个人抱在一起是因为冷吗？我也有点冷，要不然......”

　　林欵左手随意的把镊子往解剖台上一扔，捏住谢睿的手腕往外一甩，右肘向后撞去。这次谢睿没用力，顺着林欵的力度直接将手揣进裤兜，脚步一换，躲开了林欵的一肘子。

　　“饿了，在范哲回来前我得去祭我的五脏庙了，令爱去不去？”

　　“我艹，你个禽兽，我女儿还小。我也没时间，你给我带一份牛肉饭回来。”杨涛看了看手边的活，几番思想挣扎后还是换了个折中的办法。

　　林欵斜眼看了看嘴角微扬的谢睿不置一词的往外走去，谢睿拔腿跟上，“别走啊，一起啊。不喜欢这个昵称我们换一个嘛！”

　　“哎，哎我说，你大爷的，你个见色忘义的东西，牛肉饭别忘了啊！”
　　杨涛的指责完全听不谢睿耳中，门哐当一声从外面关上了。什么见色忘义，一个大男人，哪里色了！？

　　“你到底吃不吃啊，说句话啊。”谢睿不厌其烦的跟在林欵身后，林欵脚步一顿，转头从上到下扫了遍谢睿，“你一直都这么自来熟吗？”

　　“不是啊，你没看到吴鹏飞看到我都要吓成狗了嘛！”谢睿耸了耸肩，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面色一凛，林欵眸光微动，熟悉的脚步声。

　　“少爷，您的外套。”林欵沉默的把外套换掉，刘辉小心翼翼的接过林欵换下来的外套，脊背挺直，目光在不经意间将整个办公室的环境打量了一圈。

　　林欵整理好衣服，抬头就见谢睿嘴角抽动，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少爷？！我还老爷！圣祖爷呢！这什么恶趣味？

　　“介绍一下，这是刘辉，我的司机，你可以直接叫老刘。老刘，这是谢睿，我领导，客气点。”林欵不纠结谢睿对于老刘对他的称呼感觉有多天雷滚滚，反正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刘辉只是象征性的对谢睿点了头点，这人他很不喜欢，总感觉他的眼神盯着自己，让自己无时无刻不处于警惕状态。

　　谢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刘辉总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林欵和刘辉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我说你不和我出去吃饭，原来大少爷的饭食早就有人给准备好了呀。”谢睿嘴角撇了撇，调笑一句。
　　林欵接过刘辉递来的食盒，“你回去吧，下班的时候再来接我。”

　　刘辉欲言又止脚步未动，林欵轻轻叹了口气，在谢睿以为林欵要妥协或者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刘辉对着自己都不屑一顾的脸一白，转身就走，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公职人员带着司机来上班的，你好大的排场。”平淡的语气，带着点冷意，没了刻意的亲近，林欵这才看出点谢睿作为刑侦支队长应该有的模样。

　　“抱歉，以后不会了。”林欵轻声说完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谢睿脸上，“我的座位在哪？”
　　谢睿被他的一句道歉说的楞了一下，又听到他这孩童似的的询问失笑。“你当学校上课呢还座位，那儿有个空，你先将就一下。”

　　林欵‘嗯’了声径直走到谢睿手指着的办公室最角落的位子，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茶杯，抽纸，烟盒，甚至还有一盒......避孕套

　　“哎嘿，这谁他妈放这里的？这是...应该是上个案子的一个...额...一个证人丢下的，对，不知道哪个家伙直接扔这儿了，别见怪啊。”
　　谢睿直接拿起装在自己裤兜里，神态自若，除了有些微红的耳朵看不出其他情绪。

　　林欵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食盒放在角落，稍微整理腾出一块空地，拉过椅子坐下，旁若无人的打开食盒。

　　谢睿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这东西带到办公室的，回头一个个审问，扒皮吊打，真是给南陵分局丢人啊！

　　原本谢睿还想调侃一下这有钱人家大少爷的伙食，现在也没脸了。探头一看，鬼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就一份土豆泥和两片吐司，连个三明治都算不上。
　　他深深怀疑林欵这个少爷的伙食是不是被刘辉这个家奴克扣，甚至是把自己吃剩的东西拿给了林欵，怪不得这家伙脸白的跟个鬼一样，原来是营养不良啊。

　　“你就吃这个？”
　　“嗯？你还没走？”

　　“......”
　　“别吃了，我带你出去吃正经饭。”谢睿说完抢过林欵手里的吐司就扔到了垃圾桶里，也不管林欵愿不愿意，拉着人就往外走。

　　羊肉汤、酸辣汤、泡馍还有一大盘油条，谢睿不客气的一手端起一碗羊肉汤开始呼噜，一手泡馍直接伸到碗里沾一下就往嘴里塞，动作一气呵成，上菜的老板还没走远，谢睿手里除了一个空碗啥都没了。

　　“愣着干啥呢？赶紧吃，待会儿回去好多事儿呢？”

　　谢睿拿起一个油条就要往林欵手里塞，林欵身体往后一撤，微微摇了摇头，“我不饿。”
　　羊肉特有的膻味，汤里还飘着零星的羊油和葱花，酸辣汤上面满满的香菜，不知道以为这东西不要钱。

　　谢睿狐疑的盯了他片刻，见他真的没有要吃的迹象也不勉强，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都打包进自己的肚子。

　　“老胡可是正宗山西人，队里那些毛头小子一人三碗起步，你不吃可是错过美食了。”谢睿胡乱的擦了擦嘴，把纸巾往垃圾筐里一扔起身看了眼林欵。
　　林欵识趣的跟着他往外走，这顿饭算上在路上的时间也没超过十分钟，喂猪都没这么快的。

　　斜睨了眼谢睿，原本小店就在公安局旁边，谢睿出门连外套都没穿，只穿着那件灰蓝色的T恤。只见谢睿胸肌微微凸出，小腹却依旧平坦，不知道那一桌子的饭是不是都喂狗了。

　　“老胡，打包好了没有。”
　　店里就两人，一个老胡，一个老胡的妻子金娟，两人双手提着满满的两大袋食盒等在门口的柜台处，“早就准备好了，还热着，赶紧拿回去趁热喝。”

　　“好嘞，辛苦了。”
　　谢睿接过老胡手里的食盒，金娟顺其自然的把自己手里的递给了林欵。

　　林欵右手无意识的缩了一下，也不过瞬间的功夫，自然的接过，道了声谢就跟着谢睿离开了。

　　“你吃饭不给钱还打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吃不了兜着走？”
　　林欵清朗的嗓音没了早晨初见时的沙哑，少了份沉稳多了份疏阔。

　　谢睿笑骂，“放屁，我每个月都打五千到老胡账上，多不退少补，怎么就成了你嘴里那不仅白嫖还反手要钱的人了？”

　　“你一个月工资够吃饭吗？”林欵有些好笑，以他的资历来说，一个月工资也没多少，一大半都用来买早点，剩下的怕是连他那辆牧马人的油钱都不够吧。

　　“我们支队全是群正值壮年的光棍汉，经常通宵加班，饭量大，怎么着也得让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范哲正领着一对中年夫妇进门。
　　两人穿着讲究，只是面容都带着憔悴，嘴唇干裂，眼神还略微有些呆滞和迟缓。

　　看见谢睿回来，徐刚连忙过来就要接过谢睿手里的食盒，谢睿一让，下巴点了点林欵。徐刚立刻笑容甜美的迎上去，“来来来，我来拿。”
　　胡子拉碴的脸上，黑眼圈都要到下巴的徐刚，还没来得刷牙，一开口，林欵被熏得后退一步。

　　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徐刚也没再说话，他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也没力气耍贫嘴了，也懒得八卦怎么第一天见面，他家队长就带着这个娘儿们儿似的家伙去吃早点了。

　　谢睿把东西交给范哲，让他去吃饭，自己带着那对夫妻进了会客室。范哲把手里的资料递给谢睿一溜烟的就跑了，那群饿死鬼恨不能上来抢自己手中的食盒了。

　　会客室的门口，原本消失的谢睿突然又探出半个身体，看了眼林欵，示意他跟上。
　　林欵无所谓的跟了上去，第一天上班，对于谢睿领导下的刑侦支队工作流程不了解，索性谢睿让干嘛就干嘛。

　　“于先生于太太，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请你们再仔细的回想一下，最后一次见到于胧的时间。”
　　谢睿一目十行的翻看着范哲给的资料，长腿交叠，身体姿态放松。和桌子对面那夫妻两人的无助哀戚以及悲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天前的早上，他说出去玩，然后就再也没回来了。”汪敏眼睛通红，面色憔悴，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能看得出来的伤心。
　　“是，早上饭也不吃就跑出去，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让他出门。”

　　于江现年五十三岁，他儿子于胧十五岁，三十八岁得一子，不算老来得子也应该很溺爱。于胧失踪这三天于江怕是连觉都没睡过，整个人都笼罩在颓丧和急躁中。

　　“他平时经常出去玩吗？和什么人出去？”
　　“以前上学没时间，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嘛，学校也放假了，出去的时候就多了，他想和朋友出去玩我们也就没拦着。晚上回家以后发现他还没回家，打电话关机没人接，我们两个实在没办法才选择报了警。”

　　林欵不动声色的翻看着刚刚从谢睿手里拿过来的资料，于江是立信连锁超市的大股东，他本人和妻子汪敏都直接参与公司的运营，平时在家的时间很少。

　　这次是为了拓展业务，立信连锁超市将会在洮阳市及周边开新店，于江一家为了工作方便也为了多点时间陪孩子，两个月前举家搬迁到了洮阳市，于胧转学到了洮阳市最好的中学，洮阳一中。

　　平时两人待人接物都很有分寸，也没有与人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