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清梦颐和

1、【追踪】

　　老旧的居民楼，巷道曲折。
　　一道赤红的身影迅如闪电，从巷口“咻”的一下窜出，跃入马路对面的灌木丛。

　　郑葵紧随其后，快步欲穿过马路。行至一半，“嘀！——”的一声长鸣笛在她耳边响起。两盏远光灯直直照过来，亮到刺目。
　　郑葵抬手遮眼，并不在意，她的心思全记挂在那只妖物上。

　　郑葵迈步准备继续追。可司机一个急刹车，亮蓝的车身便挡住去路。车窗摇了下来，露出张黄头发，带耳钉的年轻面孔：“喂！我说，小姑娘……”
　　只这几个字，后头的话便全熄了音。黄毛年轻人瞪大眼，嘴里的口香糖都忘了嚼。

　　乖乖！他是不是眼花了！
　　这看着柔弱弱弱的姑娘，居然单手撑着车前盖，干净利落地跃过车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像电影里的特效一样。
　　黄毛年轻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再一看，哪儿还有什么人！倒是马路中央赫然一只碧眼黑猫，竖着尾巴，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喵——”地阴测测叫唤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路旁的灌木丛中。

　　夜半，古怪的女子与黑猫。黄毛年轻人握方向盘的手僵住了。咽了下口水，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妈呀！不会遇见阿飘了吧！
　　他吓得够呛，一脚猛踩油门，“咻”的一声开走了。车速极快，如同逃命。只留下一串车尾气在夜间微凉的空气中。

　　这边，郑葵穿过灌木丛，追至一口水潭边，蓦然驻足。她借着月光，朝四周仔细观察。各处皆静，无风，连一丝细小的动弹都没有。
　　郑葵咬了咬下唇，眼底一丝烦躁与凝重。糟糕！跟丢了。

　　尾随而来的黑猫从潭旁的石碑上轻盈跃下。落地后，方才那警惕竖起的尾巴，此时半垂着拖在身后。
　　“走吧，小葵。”黑猫声音低沉，不悦道，“要不是刚才那家伙拦了咱们的路，赤狐这次肯定跑不了。”

　　郑葵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但愿在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前，咱们能抓住它。”
　　可她也清楚，狐性狡猾，等它谋定目标后，她能救下受害者的几率极小。郑葵心中焦虑，可此时也无它法：“阿初，咱们先回去罢。”
　　一人一猫的身影又隐入夜色。

　　*

　　大厦顶楼。
　　黄毛青年狂奔向总裁办公室，边跑边哀嚎着：“哥！哥啊！你老弟快不行了！救命啊！！！”

　　女秘书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小声劝慰：“明少，总裁正在会客。您看……”
　　付奕明不管这些，他哭丧着个脸，凄凄哀哀地说：“小微姐，是生意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我要是没了，我哥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要那么多钱有个锤子用！”

　　女秘书一梗，心里偷偷地想：明少现在这样子，真像个迫切想确认自个儿在丈夫心里重要性的怨妇。老实讲，生意和弟弟也不是一类事呀，有啥可比性？而且，总裁先谈完生意，再来处理您的事也不迟呀。
　　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要不，这小祖宗又得炸毛了。

　　秘书这一发愣的工夫，付奕明不耐烦了。他拨开挡路的手，一个箭步冲向尽头的总裁办公室。
　　“哥！哥！你快开门啊！”他哐哐拍门，颤着嗓子吼道，“我昨晚在路上撞邪了！你再不开门，要是以后我没了，你可别后悔。”

　　总裁办公室内，付修则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向对面坐着的年轻人说道：“抱歉，可能要耽误些时间，咱们稍后再谈。”
　　那年轻人淡淡颔首：“无妨，令弟的事要紧。”

　　付修则起身拉开门：“奕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成天咋咋呼呼像个什么样子。”
　　“哥，这次真没诓你。我真遇上阿飘了。”付奕明收回拍门的手，老实站在门外。他昨晚吓得厉害，今儿早上连定型喷雾都懒得用，黄枯枯的头发耷拉在脑门上，像个半切的西瓜盖。

　　付修则看着自己弟弟一头杂乱的黄发，和眼下一团乌青，眉心跳了跳：“放心，你这幅样子，就算遇上鬼，也会被当做同类的。”他想早点结束对话，“去隔壁会议厅等着，我忙完了去找你。”
　　语毕，付修则抬手关门。

　　付奕明眼疾手快，一只脚伸进门内，双手扒着付修则的右臂：“哥！别啊，我害怕！真害怕！”
　　他扒着不放，如同抱住了救命稻草，“哥，我记得你先前不会找过什么穷酸派看过风水吗？你有没有他们的号码？地址也成呐，我开车过去，求一后车厢的符回来。给家里统统贴上。”

　　付修则说：“是青穹派。苍穹的‘穹’。”
　　里头还坐着人家的少主，付修则不可能让自己弟弟这张口无遮拦的破嘴乱扯。
　　“哦，好好好，青穹派。”付奕明头如捣蒜地应下，“哥，你别磨蹭了。快告诉我，你有没有他们的地址，我要去求符了！再晚点，我怕……我怕女鬼要来勾魂。”

　　父母去世得早，弟弟是牵着自己的衣角长大的。付修则看着他吓到声颤的怂样，不可能视若无睹。他回头客气地询问道：“陆少主。舍弟有些事恐怕要麻烦您。不知……”
　　陆歧淡淡一笑：“付兄客气了。请令弟进来再谈罢。”

　　门敞开，付奕明呲溜钻进去。付修则为他引见：“这是青穹门少主。”
　　陆歧点头，声音沉稳清润，只言简意赅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及见面辞：“陆歧。幸会。”

　　头一次见到这样不寻常的人。付奕明十分好奇。他对“少主”这样明显与时代不符的称呼，是有吐槽欲的。可眼下有求于人，故而十分老实。
　　“幸会幸会！陆少主，我叫付奕明。”

　　付奕明默默打量对面那人。极年轻，年纪大概跟他差不多，二十一二的模样。不过气度倒是极淡然沉稳，与时下的年轻人明显不同。而且，样貌也长得太出众了，付奕明不由得偷偷感叹。
　　付家的产业也涉足娱乐圈，圈内当红的流量付奕明大多接触过，可却没有一人能胜过眼前这位陆少主。

　　付修则拍拍弟弟的肩膀，轻咳了一声。付奕明反应过来，立刻想起正事。
　　“陆少主，我想求驱鬼和保平安的符咒！”他看救命稻草一样，看向对面的陆歧，絮絮叨叨地说开了，“昨晚我睡不着，开车溜达了一圈，开到老城区那片，一个女的会轻功一样，从我车顶翻了过去。”

　　付奕明心有余悸地说着，“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眼再一细看，半个人影也没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然后路中间有只黑猫就死死盯着我，毛都要炸起来了。好像很愤怒的模样。”
　　他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不可置信道：“那只是猫耶！我居然在它眼里看到了人的情绪。要不是车玻璃挡着，我真担心它会扑过来挠我一爪子。”

　　陆歧听罢，神色倒未没什么大的变化。只屈指轻扣桌面，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女孩是不是短发，十八、九的模样。还有，那只黑猫的眼睛是碧色的，可对？”
　　付奕明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塞进只鸡蛋。他呆愣愣地点头，好奇又佩服地问道：“陆少主，你们门派居然还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厉害厉害！说的一点也不差。”

　　“想多了。这种通天的本事，青穹门没有的。”陆歧转身看向付修则，开口说道，“令弟遇上的是人非鬼。用不上请什么符咒。”
　　付修则放下心来：“这就好。”他又厉声斥责弟弟：“奕明，以后别大半夜地往外跑，把自己吓得一惊一乍的。”缓了缓，又道，“出去罢，别在这儿碍眼。我还有事跟陆少主细谈。”

　　付奕明可不是个听话性子，他心痒痒地追问：“陆少主，你既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又怎么会知道我遇见那人的特征呢？是你认识的人吗？”
　　听到那女孩不是阿飘，付奕明心思活泛了。一个女孩子家，这么利落的身手可不多见。他也想跟着学个一招半式。

　　陆歧看向他：“不算认识。见过几面罢了。”其余的却未多谈。
　　付奕明还想再问。却被自家哥哥赶出了门外。付奕明伸长脑袋往里探，嘟囔道：“哥，让我跟陆少主再聊聊嘛。我想有很多事想问的！。”

　　“付奕明，你上辈子是‘十万个为什么’投胎的么？问那么多做什么！”付修则不由皱眉，低声斥道，“你先前那桩烂摊子还没处理好，现在给我老老实实的！立刻！马上！离开！少添些麻烦。”

　　付奕明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道：“哥，你要信我啊！赵梦洁那女的就是想讹钱瞎扯淡。我是喝醉了，可绝对没碰她。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弟还是纯洁的童子鸡一个。”
　　“别油嘴滑舌。刘梦洁的事回家我们再慢慢谈。”付修则将门无情合上。

　　关门时带起一阵风，将付奕明的黄发吹成了五五分。他拨弄了一下头发，默默走了。
　　付奕明后悔不迭，他当初就不应该去参加那个睡衣party。不然也不会惹一身腥，搞的现在人嫌狗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