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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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号，秋高气爽。
小茶馆里，四个人聚在一桌，点了四杯茶一盘花生米，喝茶的时候眼睛却不时瞟向街上，似乎在等什么人。
南京城的人来来往往，今天街上行人格外多，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好不容易放晴，大家都喜欢出来走一走，松松筋骨。
“收到鸢的消息，会帮助我们营救赵越。”此人正是老胡，他端起杯子喝茶，眼睛却不看向其他三人，声音若有若无，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四人聊起别的来，像茶馆里其他人一样。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今天国民党要枪杀那边的人。”
“听说了听说了，造的什么孽哟。”
“小日本在东北那么猖獗，不去打小日本，自己人窝里斗，哎！”
“你说这政权会落在谁的手里？”
“嘘......你可别说这话，指不定这里有国民党的人......”
茶馆里的人讨论起来，这些话一字不落全传入四人耳朵里，如今日本人在东北屡生事端，他们却在这里斗的你死我活，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来了。”
一小队军人从街角走来，两名军人押着一个衣衫褴褛全身血渍的男子，他双手被缚身后，尽管全身伤痕累累，仍昂首挺胸，好似等一下成枪下亡魂的不是他一样。
为首的是冯寄和李槐，街上的行人驻足下来围观，街道变得拥堵起来，不得不喊几个人维护秩序，开道。
眼看走近了，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枪响，划破长空。这队人具是一惊，抬头寻找枪声的方向，街上的百姓听到枪声更是慌乱，有些撒丫子就跑了，街上躁动起来。
李槐掏出枪，支几个人寻着枪声的方向去查探。
“去看看怎么回事？！”又转头对冯寄说道，“育良，怎么好好的突然出现枪声？”
冯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今天枪决赵越，突然出现枪声一定不是巧合，他环顾四周除了吵闹奔走的群众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如果说是那边的人，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来南京救人，来了可就插翅难飞了！
“注意警戒！”
小分队十到二十人左右，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又一声枪响，一个军人应声倒地。这次枪声近得多，就是从旁边街上传来的，小分队还没来得及拿起枪，街上冲出几条大汉，腰间别枪，手里持刀，对着一个军人当头劈来，他躲闪不及，倒地不起。
街上混作一团，原本没走的此时慌张逃命，谁也不敢多留。
士兵手上的枪打一枪要上膛，对近身作战极其不利，几条大汉身手敏捷，冯寄连开两枪没打中，又怕误伤街上民众，收起枪加入战斗，此时除了两个军人护在赵越身边看守，其余人无暇顾及。
茶馆里老胡四人看时机成熟，对着赵越身旁的军人又是一枪，打在胸上。众人皆是一惊，哪里又出来一声枪响？！
老胡等人趁着人群躁乱偷偷混过去，加入战斗，他们的意图并不在战斗，而在救人，先前的那几条大汉与国军缠斗，他们就伺机救人。
打斗中划开赵越手上的麻绳，“走。”拉起赵越朝人群中钻入。
冯寄一看赵越跑了，心中着急想脱离战斗去追，无奈这些大汉缠斗的紧，无法脱身。
这些人一看赵越已经被解救，也不再恋战，边打边退，时间越久，逃脱的机会就越少，刚才的枪声想必惊动了很多人，附近巡逻的卫兵待会儿就会赶过来，警察署的也会很快接到报告，要是都过来，那他们就真的插翅难逃了。
于是这些人闪躲着往后退，哪里人多朝哪里钻。李槐眼见一人钻入人群中就要溜走，拔枪开火，“嘭”的一声，打在逃窜的百姓左肩上，无辜百姓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冯寄怒吼，“人这么多，你开什么枪？！”
这名军官见打到普通百姓，心里也过意不去，但是他更在意这些人逃跑。
“让这些人跑了，后果你承担？”然后带着几个人追着那人跑去。
打斗的人趁两人说话之际向四处逃窜，冯寄带人朝赵越逃跑的方向追去，绝不能让他跑了！
街上巡逻的卫兵，警察署的听到枪声都出动寻找枪声的方向，两相会晤简单交待情况后，分开各自去捉拿可疑人物。
这边，杜若宛和柳颜卿坐在戏楼上听白凤唱戏。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注:选自《游园惊梦》)
白凤身着戏服，在戏台上莲步轻移，唱腔缠绵婉转，清丽悠长，抬手回眸间尽是风情，目光楚楚，身段柔美，台下观众如痴如醉，不知醉在戏还是醉在人。
“白老板好风姿啊。”杜若宛盯着台上痴痴赞叹道。
柳颜卿闻言转头看向她，一脸痴迷的模样，姣好的脸庞，白皙的肌肤，眼睛盯着台上一眨不眨，真像个痴汉！
“小姐，你近来胃口不佳，上午吃的很少，等一下约了贺老板，不如先叫点东西填一下肚子？”素华见她家小姐手附上小腹，眉头轻蹙，担心她胃不好，早上的白粥就吃两口，看戏到现在，桌上的糕点一点没动，下午和贺老板谈生意更吃不上东西，这可怎么行？
柳颜卿摇摇头，胃里有点难受，却没什么胃口。
一曲毕，茶楼雅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散，白凤稍微鞠躬致谢便退到后台，戏幕落。
两人走出戏楼，车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你在这等我一下。”
“你去哪？”柳颜卿伸手没抓住她。
杜若宛没回答，向旁边跑去，拐过街角消失在柳颜卿眼前。
这人......
柳颜卿等人只好待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听到一声枪响，素华吓一跳，往柳颜卿身旁靠近，抬头去寻找枪声的方向，不多时，又是几声枪响，只见一群人朝这边跑来，逃命似的，街上很快混乱起来。
柳颜卿心下慌乱，不知杜若宛跑那里去了，顺手抓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人，急切问道：“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有枪声？”
那人停下脚步，本想发火，见是一个貌美的女子，面有焦急之色，看起来楚楚动人，他忍住愤怒说道：“前面打架，快跑吧，小心伤及无辜。”
说完迫不及待逃命去了。
“小姐，快上车，我们先回去。”素华听到街上有暴动，想让柳颜卿赶紧回去。柳颜卿二话不说，朝刚才杜若宛离开的方向追去，素华了然，虽然担心遇到暴徒，还是跟上柳颜卿步子，她小姐决定要做的事谁劝也不会听，只能服从。
总有几个慌不择路的人撞到柳颜卿，柳颜卿无暇顾及，街上越乱，她越想找到杜若宛。
被人大力撞到右肩，柳颜卿身体失去平衡，向旁边歪去，素华眼疾手快扶住她，撞人的两个男人匆匆回头看一眼又迅速跑了。柳颜卿看的明白，这两个男人手里拿枪和短刀，一个脸上有淤伤，虽然在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短打上衣，但敞开的衣襟里白色的内衫上血迹斑斑，前面的暴动一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他们逃跑的方向正是杜若宛消失的方向！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心头。
冯寄等人追逐踪迹到巷子口，正要追进去，从巷子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女人，近了，赫然发现竟是杜若宛！
她左手捂着右臂，从手指缝间有红色的血液不停涌出，白色长袖此时鲜红一片，连衣裙上星星点点撒上血迹，血顺着垂下的右手滴在地上。
“舅舅......”杜若宛看到来人，带着哭腔无助的喊了一声，冯寄大慌，上前扶住她。
“这是怎么回事？”杜若宛娇生惯养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平时哪里擦破皮都一脸哭相，杜若宛说不上话，大概被吓到了，泪眼婆娑看着冯寄，“舅舅，我好怕……”
杜若宛虽说是学医的，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还没真枪实战过，没有经验，解剖课的内容多数是小动物一类的，解剖人体就只有一回，那时候人都死了躺着一动不动，就看教授解剖她也没真的上手。医者难自医，流这么多血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惊吓，本来也没哭的，跑出巷子口看到冯寄的那一刻突然就哭起来了，一个人可以无坚可催，因为眼泪无济于事，但当你看到可以依赖的人时会不由自主的展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
“不怕不怕。”冯寄一边安慰，一边去查看伤口，杜若宛一抽开手，还是有新血流出来，血液还未凝固，看来伤口不浅。
柳颜卿赶到的时候见杜若宛坐在地上，冯寄蹲在她身边，她胳膊上，裙子上到处是猩红的血液，杂乱无章的落在白色连衣裙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素华见状惊呼一声捂住嘴巴，这是怎么回事？！
杜若宛伤成这样，冯寄自然不能够离去，要马上送医院止血才行！可是逃跑的赵越怎么办？犹豫一会儿，冯寄抱起杜若宛往回走，又吩咐剩下的人去追，要是让赵越逃了，他头上这顶帽子也该脱了。
“冯叔叔，往这边走，我家车在路边停着。”柳颜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带着冯寄去找车。
杜若宛斜靠在座椅上，紧闭双眼，实在太疲惫了。缓缓睁眼的时候看到柳颜卿脸上写满担忧，盯着她受伤的地方看，她想抬手拉柳颜卿的手，无奈手臂使不上力气，只能扯出一个微笑，“卿卿，我没事的，别担心。”
可能是由于失血过多，她此刻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血色，扯出的微笑在柳颜卿眼里比哭还难看，她不动声色的握住杜若宛的手，杜若宛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冯寄想问发生什么，为什么会受伤，但看杜若宛这样，还是没问出口，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问也不迟。
看过医生，伤口很深，但好在没伤到经脉，医生消毒处理后转到病房，杜致同和安伯去连云港了，冯寄军务繁忙，赵越逃了，更有的忙了，在医院比在家里更好一点，对于他这个侄女，他还是很宠溺的。
杜若宛早就疲惫的不行了，躺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空无一人，灯开着，窗外漆黑一片，已经是晚上。
杜若宛坐起来拿枕头垫在后背，右边手臂隐隐作痛。
病房的门打开，柳颜卿走进来，看到杜若宛醒了，忙走过去。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她坐在床沿边关切的问。
“嗯嗯。”杜若宛点点头。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受伤？”
“我，我听戏的时候听素华说你胃口不好，没吃东西，我想着巷子那边有一家店，汤包特别好吃，就想给你买。”杜若宛有点不好意思，没去看柳颜卿，“我买完出来听到一声枪响，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很多人都往这边跑，听说前面有暴动，你还在那里等我，我就绕小路想过去找你，谁知在巷子里撞到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刀和枪，我害怕想大喊，一人见我要喊持刀向我砍来，我躲不过右臂被他砍中，然后我听到有人声从巷口传来，就拼命跑出巷子，看到舅舅……那人没追出来，大概逃命去了。”
她听戏的时候竟然也注意着这些！
“那两人什么样子？”
杜若宛想了一下，道:“有一个脸上有伤痕，虽然外面穿了件黑衫，但是里面的白色内衫上全是血迹，看起来受过伤，另一个拿枪的穿的长衫，四十多岁的样子……”
柳颜卿心头一颤，听这描述，伤人者与街上撞到她的两人无异！
这时候门打开，一个年轻俏丽的护士端着饭菜走进来，“杜小姐，饿了吧，该用晚饭了。”
“嗯，先放在那边桌子上吧。”
小护士放下饭菜就走出去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人。
“卿卿，等一下送我回家吧。”其实只是伤到胳膊，现在也处理完了，没什么大事，占着病房像是病入膏肓的人一样，她想回家去。
“那不成，万一伤口感染发炎呢？”柳颜卿立刻否决了她的想法。
“卿卿，不会有事的，我是学医的我知道。”杜若宛撒娇的用左手去拉她的衣袖，左右摇晃两下。柳颜卿心中一动，“学医的哭成那样？”
杜：……
我那是被吓到的，被暴徒吓的，也没有哭的很厉害吧……
“我不管，我要回去。”杜若宛见撒娇不成，反被嘲笑，鼓起腮帮子装作不开心的样子。
这时候肚子不合时宜的叫起来，杜若宛尴尬的摸摸肚子。柳颜卿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浅笑起身将饭菜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先吃饭吧。”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幽幽菜香飘来，杜若宛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她尴尬的摸摸鼻子。柳颜卿忍笑抬饭递过去，杜若宛想去接右手臂一用力就痛，暗自挣扎几下决定放弃。
“卿卿，……喂我。”
柳颜卿看出她的不便，喂人吃饭这种事她也没做过呀，但是怎么说杜若宛受伤也是为给自己买吃的，虽无因果关系，却也感激她知暖知热，放下心里的羞涩，专心喂杜若宛吃饭。
吃完饭，拧不过杜若宛，派人去知会冯寄，最终还是送杜若宛回了杜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负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