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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将军之死 ...

  •   伊藤玲奈最近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伊藤美咲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从前在故国的时候,玲奈一直是个老实寡言、谨慎怯懦的女孩子,虽然曾师从忍术大家学习多年,但除了一身功夫还算不错之外,性子还是太弱了些,担当不起什么大任。

      然而作为她的亲姐姐,伊藤美咲其实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女人么,三从四德温良恭俭让学得透彻些,话少一点,脑子笨一点,心思单纯一点,才是正途;如今脸上多了笑容,正是个坠入罗曼蒂克爱河的痴情少女模样。

      只不过,让玲奈“坠入爱河”的那个男人……

      伊藤美咲心里忽然很不痛快。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起来那天沈长河莫名其妙的举动——他竟让她伺候更衣沐浴,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被她碰一下都排斥得要命、活像个被咸猪手揩了油的贞*洁*烈*女。

      天知道他被困高昌的第一天,还差点把她踹出门去!

      伊藤玲奈怕她,但毕竟还是把她当成姐姐的。人逢喜事精神爽,玲奈也不例外,就像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学生似的拽着自己,磨磨唧唧地讲她跟男朋友那点儿破事儿:没错,玲奈已经把沈长河当成男朋友看待了——尽管,后者从未给过玲奈任何明确的答复或者承诺。

      伊藤美咲不动如山,任她胡闹。安插在高昌皇宫的忍者尽职尽责地向她打着小报告,内容基本上跟玲奈说的也差不多。伊藤美咲只关心沈长河是不是有逃走的打算,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自动自觉过滤掉两个人之间那些肉麻的细节,到了后来实在忍无可忍,厉喝一声:“够了!”

      从那之后,忍者再汇报时就识趣地挑有用的说。可伊藤美咲反而有种掩耳盗铃的惶恐之感,不安随之愈发加重。对着自家妹妹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伊藤美咲开始深切地感到厌烦了:

      恋爱脑!没出息!愚蠢透顶!她简直想扯着伊藤玲奈的耳朵吼一句,这男人眼看着就要被她宰了,跟个离死不远且心机叵测的家伙过家家,有意思吗?!

      可话到嘴边,她却笑了,柔声柔气道:“阿姐倒是想起一桩陈年往事。还记得至和十年初,兄长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条病狗,模样是很好看的,只是病得厉害,阿姐闲来无事便养着它玩儿。那狗通人性,时间久了阿姐越来越喜欢它,结果没等到冬天第一场雪,它还是病死了。”

      伊藤玲奈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伊藤美咲是将沈长河比作了那条病死的狗,叫她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她难得地没有低眉顺眼,甚至直接发了脾气:“他不是狗!”

      说完这句任性的话就后悔了,随即俯了俯身:“阿姐,我先出去一下。”

      伊藤美咲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是狗,也是只猫。”旋即想到沈长河那双大而深邃的绿眼睛,嘴角扬起一个迷茫的弧度:“确实更像猫,一只让人看不透的绿眼白猫。”

      她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一语成谶。短暂地好了没几天,沈长河的病就又犯了:

      这次更惨,连着疟疾带毒瘾一起发作,西洋来的御医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说是器官功能衰竭,基本上救不回来。法尔哈德亲自来看,确定人真的不行了,这才沉默地挥了挥手,给了手下人一个直截了当的暗示。

      不多时,沈如风就被带了过来。她一直在流着泪,但脸上却是笑模样,一哭一笑的强烈对比之下甚是令人毛骨悚然。她握着沈长河的手叫了声哥,却没说别的什么废话,就这么手握着手直到后者咽下最后一口气。于是法尔哈德很快就放她走了——不是让她回去候审,而是直接让她回自己的国师府,赦她无罪,放她自由。

      相比沈如风的冷静,法尔哈德自己反倒十分失态。他送走沈如风,自己却疯了一样地干嚎了一通。完了,全完了,当年父王亲手把亚罗斯教主推上绝路,今日他自己又亲手把亚罗斯教主的儿子给逼死了——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他就不关着他了!让他回西南去,以后见了面顶多被不带脏字儿地骂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可好,好好的人被他活生生地关死了!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法尔哈德丝毫都没意识到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沈长河一死,西南军政府必然乱成一团,他就可以乘胜追击、反败为胜。再加上由此引发的秦国政坛震荡,高昌必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么件天大的好事从天而降,他竟然完全视若无睹,看得伊藤美咲对他的智商有些不忍卒睹:“陛下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是尽快处理尸体以免让疟疾传染开来。”

      “处理尸体?”法尔哈德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尖叫道:“我不要!谁也不许动他,听到没有?!”

      他一发疯,底下的人都不敢说话了。一片死寂之中,伊藤美咲温柔地继续劝道:“可是,人的尸体是会腐烂的,您这样留不住他。”没等法尔哈德跟她发火,又接上一句:“我们东瀛倒是有一种秘术,能保证尸体长久不腐,只是不知陛下……是否愿意让美咲带走他了。”

      大秦合众国历二十六年,三月初。

      凉州因为地处南境,天气虽然还是冷的,可树上已经长出了些许嫩绿的芽。李云凌率领留守的滇军足足坚持了一个月,硬是没丢哪怕半座城池。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那些来犯的百越军团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也染了天花——在人员大规模聚集的情况下,天花传播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只用了几天就灭了他们几个营的兵力!

      “李秘书!”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还在城头上迷迷糊糊镇守的李云凌被欢呼雀跃的张俭之叫醒了:“撤了。他们撤了!全撤走了!”

      “真的?”李云凌惊喜得险些一个跟头栽在地上,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就因为瘟疫?”

      “不知道,可能定北王那个老狐狸觉得没必要打下去了。”张俭之马上递给她一副望远镜,她这才看到:原本把凉州城围得跟个铁桶似的百越军团真的连夜消失了踪迹、而且消失得悄无声息。

      得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凉州城里就跟又过了一次年似的。紧接着,又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传了过来——

      “天花疫苗试验成功!大洋国医学专家证实,牛痘确实可以从根源上使人体对天花病毒免疫!”

      各大主流报社纷纷报道了这个好消息,而公众自然而然地也要关注另一件事:这次实验与两个月前提出牛痘防疫法的沈长河将军,有没有关系?

      “沈长河先生是这次试验结果的提供者。”在采访中,发布这一研究成果的大洋国专家如是说:“从接种牛痘到产生抗体、再到以身试险主动感染天花病毒,沈先生的勇气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那么请问,您是怎样和沈将军接触上的呢?”有记者如是提问。大洋国专家蔚蓝的双眼黯淡了下来,答道:“我曾在中陆高昌帝国被聘为皇家医师,有幸结识了沈先生,所以……”

      此言一出,举世震惊。此前沈长河被高昌强行扣留的传闻立刻变成了现实,现场直接炸锅了!一片混乱之中,又有人七嘴八舌地问:“那么沈长河将军现在还在高昌吗?”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喧嚣戛然而止。医学专家神色之间有些惋惜,缓缓道:“我最后一次见到沈先生的时候,他已因罹患恶性疟疾停止了心跳。”

      李云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段采访的。军政府议事厅内哭声震天,可在她眼里全部变成了默片、失去了声音以及色彩。在一片悲怆欲绝之中,她打开窗子向外望去,面对着外面渐渐盎然起来的春意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静地说了句:“我去高昌,接将军‘回家’。”

      “我也去!”

      顾明宇几乎是她话音未落就举起了手。他原本就是沈长河的忠实拥趸,刚才哭得比谁都真情实感,这回当然是当仁不让。李云凌看了他一眼,摇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将军交待过,让我们送你安全回上京——我记得你是医学生来着?正好接下来牛痘接种这件大事你也能帮上忙,先留在凉州吧。”

      顾明宇还想反对,可却被李云凌往下压了压手,终究是没敢说话。张俭之这时也轻声道:“李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俭之兄,”李云凌正儿八经地转头看他,道:“现在主事之人就是你我二人,国事不可一日无主;再者我此行也不危险,不需要那么多人,内忧外患接下来都得你一人扛着,就辛苦你留下来了。”

      “哈,轮到你惺惺作态装好人了啊!”有人立即发难:“当初张秘书力主救人,那时就是因为你一意孤行拒不发兵,方才酿成今日大错!”

      “对,都怪这个女人!”

      “你得给将军偿命!”

      “应该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

      此起彼伏的吵嚷声中,李云凌痛苦地蹙起眉头,最后逐渐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抬手对着天花板“砰”地放了一枪,厉声骂了句粗话:“吵个鸡*巴吵!”

      抬头看向头顶多出来的子弹眼儿,一众官员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只剩下仇恨的眼神证明他们还是活人。李云凌也发觉自己做的过火了些,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哑声道:“不去救他是我的主意,但如果当初不这么做,诸位老爷们的尸体恐怕早已挂在城墙上了!事已至此,李某可以一力承担所有责任,可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疫苗生产出来投入使用、尽快恢复生产民生,其他的等尘埃落定再说。现在还是战时状态,从今天起,谁再敢像刚才那般放肆,李某不介意给他的脑袋开个天窗!”

      简单粗暴地“镇压”把文官们的指责和质疑镇压了下去,李云凌便随即沉默寡言地带了几名亲信便匆匆赶往西北边境。迎接她的正是徐曼舒——多年不曾见过几面的两个女人相视一笑,徐曼舒率先开口打了招呼:“小凌凌!”

      “徐先生。”李云凌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握手的姿势。可徐曼舒却没回握住她的手,而是张开双臂拥抱了她一下,亲昵地用高高的鼻梁蹭了蹭她的脸:“你最近几年是怎么啦,越来越像古板无趣的政客了!”

      被温香软玉报了个满怀,李云凌饶是个女人,也多少有些脸红:“那,那个徐先生,我是来向高昌皇帝要人的。”

      此言一出,气氛诡异地沉寂了下去。半晌,徐曼舒才神色黯然道:“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吧?关于老沈……”

      “我知道,外界传言他死了。”李云凌淡淡道:“可是徐先生,你真的相信他会死得这么……这么毫无价值吗?”

      “你不信?”

      “对,我不信。”

      李云凌拂了一把吹在脸上的大漠黄沙,有些难受地呸呸呸往外吐了几口沙子:“靠这都什么鬼天气!徐先生,这么跟你说吧,你之前在信里给我写了一句将军嘱咐我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徐曼舒道:“他确实让我转告你,他不是朱祁镇,但你要做于廷益,大局面前懂得取舍。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云凌并不解答她的疑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来这边的路上听到一个好消息:前日曾围困凉州城的百越定北王军团,在回国的路上被一支归属不明、但疑似嬴风时代遗留的‘黑风骑’截杀,与此同时百越国内发生政变,而定北王的大部队都滞留在两国交界处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也就是说,等定北王赶回去的时候,百越恐怕已经易主了。”

      “你是说……”徐曼舒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这是沈长河事先安排好的一步棋?”

      “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将军既然能猜到百越会趁他蒙难偷袭凉州、还能事先安排军队予以截杀与百越国内反叛势力里应外合,那么他一定在离开西南之前做了万全准备。之所以当初让我留守西南并赋予军事指挥大权,大概也是相信只有我才能力排众议,按照他的计划和安排实施下去。”

      闻言,徐曼舒几乎是肃然起敬了:“小凌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怎么推算出这么多事实来的?”

      李云凌难得疲惫地摆了摆手,道:“只是推测,未必成真。其实我也怀疑他是真的死了,老实跟你说,我到现在腿都是发软的,只是哭不出来罢了。”

      “李云凌,你真的喜欢他么?”

      没想到徐曼舒居然问出了这么个八卦的问题,李云凌一愣,继而失笑道:“肯定是喜欢的啊!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是想睡他,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我要是个爷们儿,可能就没这么多磨磨唧唧我爱你你不爱我,直接提*枪大战一晚不就得了。”

      徐曼舒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和太过“超前”的思维方式震惊了。她自己是只喜欢女人的,可至少她还自认为女人,可李云凌……她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男人?

      “说回正事。”李云凌却似不想跟她再多聊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之前看线报,说是西北地区杨怀忠的地盘儿基本上都被我们占了,是真的吗?”

      一提这个,徐曼舒脸上就略显得意之色:“当然是真的,这可是沈……”

      话未说完,她就后悔地闭上了嘴。李云凌这下子全都明白过来了,当即双眼微眯,冷笑一声:“好啊徐先生,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还跟我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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