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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暴雨将至(一) ...

  •   回府之时,已是深夜。李云凌没去找张牧报备去向就直接回了卧室,准备好好洗漱一番就入睡。可她没找张牧,张牧却先找到了她,笑嘻嘻道:“呐,李小姐,将军带你去哪儿啦?你俩这一身酒气简直跟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去了个酒馆,喝了点儿白的。”李云凌迷迷糊糊地一拍张牧肩膀,疼的后者险些骂娘:“你家将军……不对,咱家将军,嗝!酒量好!好得很!小爷我比不过,比不过……”

      说着说着她一仰头倒在床上,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躺下了。见她睡过去了,张牧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掩门走了出去。

      议事厅。

      灯火幢幢之下,军政府所有议员全部到齐,而他口中那位“刚从酒缸里捞出来”的沈大将军,此时正端坐主位之上,目光炯然看向众人:“西部边境局势告急,上京大总统令,要本将军率滇军大部前往迦师古城……”

      视线最终落在刚刚想往里面闯的张牧身上,淡淡吐出两个字来:“谈判。”

      张牧见他没让自己进来,便乖巧地又退了出去。

      “各位议员对此事有何见解,不妨畅所欲言。”沈长河收回视线,复又问道。

      武官之首盛齐上将立刻接过话茬:“此事万万不可!将军,我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圣贤书大道理,但陈武那老东西明摆着是要用高昌的精锐兵力消耗咱们的兵力,然后再对咱们一网打尽、趁病要命!就算上京不动手,南方百越蛮子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上次萧子业出征西域不就被他们钻了空子?切切不可让历史重演啊!”

      他这一席话说出来,其他人都随之高声附和。沈长河不置可否,微笑道:“其他人呢?没关系,不同的意见也可以说出来。”

      “那我便直说了,将军。”

      这次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被油脂固定的整整齐齐的短发衬得一张发胖的脸愈发油腻,而比那张脸更油腻的是他的表情:“虽说之前您一直不待见我,可身为军政府要员,我也得说句负责的话:这件事,您还就得听命。”

      沈长河歪着头看了看他,没言语。盛齐立刻就火了:“放你娘——”

      “盛上将,沈将军还没发话,你着的什么急?”秦朗阴阳怪气道:“西南军政府名义上可还是合众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怎么,你想违抗上命,做反贼不成?”

      “秦秘书长,”沈长河和蔼可亲地笑了笑,纠正道:“现在都是共和国了,‘违抗上命’、‘做反贼’这种话,有些不合时宜吧?哦,我说完了,您请继续。”

      “……”秦朗被这奇怪的关注点怼得哑口无言。他阴阳怪气,沈长河居然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比他还要阴阳怪气,让他气得够呛可又无从发作。

      还没等他想好接下来如何圆场,沈长河就又道:“看来秘书长是说完了。如果大家没有别的意见……”

      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此事就明天再议。好困……得去补个觉。各位有什么问题要么找俭之说,要么等明儿吧——晚安。”

      “……”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会议室,便纷纷议论起来。有个从嬴风时代就做了议员的老人感叹了一声:“沈将军这行事作风,还真是跟嬴将军一样的出人意表。”

      “应该说,是一样的神经病。”

      另一人道:“他老娘主政西南时就神经兮兮的,他也差不多——不过不得不承认,也确实很有能力,比萧子业强多了!就说各种基础设施、公司的建设、滇南公路的开通吧,吸引了一帮黄毛洋鬼子来投资建厂,这钱是赚的瓢满钵满哪。”

      “王司长,你就满脑子的钱钱钱,真不愧是财政司出来的。钻钱眼儿里了吧你!还有,就你会给将军拍马屁,别人都看不出来是吧?”

      “哎呦呵郑司长,您这讽刺谁呢?”

      叽叽喳喳喧喧闹闹,吵成一片,随即就是打成一片。被“委以重任”的秘书张俭之一脸懵逼地对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会议现场,忽然开始怀念起萧子业当将军的日子了:

      至少,他没有沈长河这么懒散随意,手底下的人也不会这么……难管得让人头疼吧。

      张俭之那边头疼得厉害,沈长河这边头也几乎要炸开了。

      “老大!”张牧一进来就看见半躺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沈长河,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妙:“你,你毒瘾又犯了?”

      “废……话。”沈长河哆嗦着嘴唇靠着床支起半边身子,哑着嗓子道:“云凌睡着了吗?”

      “酒喝太多早就躺下了!你自己都什么样了还关心那个丫头!”张牧心痛地想要去扶他,却被后者一把挥开,声音有气无力的:“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犯毒*瘾,大惊小怪。”

      张牧不出声,又伸出手去,这次沈长河却厉声道:“别碰我!”

      也就在这一瞬间,诡异的金色花纹又一次爬上他的颈项之间、逐渐蔓延至下颌和脸颊两侧。对着自家将军那双已然变得陌生的、如同蛇类一般的竖瞳,张牧本能地打了个冷颤又退了三步,嘴上都不利索了:“老、老大,您的眼睛……”

      沈长河没说话,却出手如电封住了自己周身大*穴,才似是终于松了口气,阖上了眼:“你安全了。”

      “谢谢老大,哦不,将军!”张牧咧着嘴刚笑了声,猛然意识到某个很严重的问题:“等等!……您刚才是点了自己的穴?”

      沈长河点了点头。

      张牧张了张嘴:“那,那您能自己解开?”

      “不能。”

      “那……谁会解穴?属下这就给您找来!”

      这一次,沈长河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了。

      他重新张开了眼。仍是一双竖瞳,可这时连眼白也成了赤红的一片,金纹甚至也已蔓延到了下眼睑处;而那原本还带着痛苦之色的面部表情竟也消失的无踪无影,剩下的只有一片狰狞,显然已经失了神志!张牧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可眼下这情势自然是不敢靠近,只能小心谨慎地问:“老大?还认得我吗?”

      似是被他的声音刺激到了,沈长河倏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喉结上下滚动着,虽未发出什么声音,可身形却意欲暴起!只不过,因着穴道事先已被封死的缘故,他这一挣却没什么效果,终究是动也没能再动一下。虽说如此,张牧却吓得再也不敢待在屋内,转过身去便飞奔了出去。

      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李云凌也很快就醒了过来。

      “呕……”酒喝多了就想吐,可她呕了半天也只能是干呕,耳边却听得窗外一阵冲天而起的啸叫之声——

      那是飞鸟的声音。

      她好奇地走到窗前看向外面的夜空。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月的鸟群,此时正盘旋在将军府最高建筑的上方,久久不肯散去,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们一般。

      龙五走进来的时候,沈长河的神志已然清醒。张牧躲在龙五身后,瑟瑟发抖:“老大,真不是我……我没敢打扰五爷。”

      “鸟。”

      龙五淡漠地吐出一个字。张牧以为他在骂人,脸腾地就红了。沈长河笑了笑,道:“五爷所指是外面的鸟群,与你无关。出去吧。”

      “哦……”张牧后怕地抚了抚胸口,随即不再多言,退了出去。龙五上前捏住他的手腕摸了摸脉象,才道:“当初不该解除你的禁制。再如此下去,你就算不死,也会疯癫。”

      “是死也好,是疯也罢,该做完的事情一件都不能落。”

      沈长河无力地抓着龙五的手腕,长睫轻颤,原本明亮的眼眸竟如一潭死水般黯淡无光,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龙五沉默半晌,罕见地回握住他已然变得冰冷的手,低声道:“我带你回去。”

      “回哪里?”

      “药师谷。”龙五道:“那是你的母亲长大的地方,藏有世间奇珍异草,也许能找到解去你这毒瘾的方法。”

      “我哪儿都去不了。”谁知,沈长河却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如今多少人就等着看我倒下,一旦此事成真,便是万劫不复。再者,就算我逃得了,我的那些心腹和提拔上来的人怎么办?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无论是上京国府还是萧子业余党,哪一方都不会放过他们。”

      其实还有些许原因,可说出来却是万没必要,也实在令人肉麻。

      “如果不回去,我只能重新封住你的禁制。”龙五面无表情:“你已经开始失控了,若再用禁术压制毒瘾,会沦为我也无法控制的杀人机器。”

      “不可……唔!”

      沈长河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龙五见状当即出手解开他的穴道,沉声喝道:“不要动气,立刻运功!”

      自嬴风将尚且年幼的沈长河托付给他照料之时,龙五就已知晓他继承了吐火罗皇室霍尔木兹家族一脉单传的“龙血”——一种不畏烈火焚烧、却也能让人陷入癫狂、无差别杀人的可怕血统。沈慕归曾凭借此种天赋异禀一举摧垮了独神教信仰、成为了拜火教信徒心目中当之无愧的“神之化身”,龙五自己也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至沈长河一代,这种血统也完整地遗留、保存了下来,并在他尚且幼年之时就已有所显现。

      所以,在沈长河还未记事时,龙五就用自己独门点穴截脉的手法将他周身几处穴道封住、令他再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习武练功。可沈长河身子骨天生就羸弱不堪,龙五便教他了一些调息养生的运功之法,用来延年益寿、同时也控制因“龙血”带来的骨子里暴戾、嗜杀的一面,硬生生把一个天生的“小怪物”给培养成了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大夫。

      只是,这种方法终究也只能是“控制”罢了,残酷权力争斗之下,龙五如今所见到的这个沈长河,终于还是走上了他父母的老路。

      如今,沈长河因着这毒瘾连同“龙血”的折磨已然油尽灯枯,龙五几乎是出自本能地解了他的穴道,令他得以如儿时那般自行运功恢复;却没想到,这一次沈长河却只是将头一歪,干脆利落地倒地晕了过去。

      “长河!”

      龙五从未见过沈长河在自己面前陷入昏迷,一时之间竟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的冷漠肃然,随即脱口而出地失声叫了他的名字。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则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探身看向自己这“养子”时,沈长河原本紧闭的眼睛却猛地张开了。紧接着,龙五只觉自己最重要的几处穴道尽数被制住,再也无法动弹哪怕分毫!

      “父亲。”

      沈长河也瞬间改了对他的称呼,仿佛十几年前太原府“龙氏医馆”中那垂髫稚子般亲切而依赖地、用类似撒娇的语气说出了最狂妄的话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乃是逆天而行,所以,绝无可能再让自己处于任何人掌控之中——”

      “也包括你。”

      龙五此时也从无比的惊愕之中恢复过来,重新又恢复了原先的面无表情:“你待如何处置我?”

      “父亲于我有养育之恩,我自是不会亏待于你。”沈长河眼也不眨地说着,手上却极为快速地连将十几枚银针刺入龙五体内:“你虽并非我的生父,可我一直将你作为我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看待。可你偏偏又是龙氏一族‘天书’的守护者,而你们龙氏一族,历代的信条却只有一个:让历史在既定轨道上发展下去。”

      龙五盯着他那双熟悉的绿眸,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一般:“不错。”

      “当初母亲病危,你都未曾现身,母亲将我托付于你,你却应了下来。这些年来,你待我如己出,可又在我本就体弱多病的情况下,强行封住我的内力让我无法习武——父亲,我姑且再叫您一声父亲,你究竟是对我好,还是只为控制我、监视我,让我不至于干扰历史轨迹?”

      “……”没有应答。

      沈长河叹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我母亲留在沈慕归故居听风苑的。她让我小心你,并且在必要之时——杀了你。”

      龙五难得面露痛苦之色,哑声道:“她要杀我,为什么。”

      “因为她是穿越者。”沈长河悠然道:“她是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到这里的,我想,你的天书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吧?这个世界的历史发展轨迹其实早已注定,变数就出在她这个‘外来者’身上,而我,则是变数中的变数,更是无法为天书所掌控,所以……这些年来,你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杀了我。”

      他惨然一笑,又道:“上次替我解开禁制的时候,你就已经下了杀心,可终究还是没下得去手。我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

      “不错。”龙五终于恢复了从前的淡漠:“你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悉听尊便。”

      “怎么处置你么……我还没想好。”沈长河忽然笑了笑:“对了,五爷你今年多大?”

      “记不清了。”

      “那就是活了很久咯。”沈长河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老?再过几年,说你是我小弟都有人信。”

      龙五避而不答,冷冷道:“你的性格和嬴风很像。你以前并非如此,很老实。”

      “多谢夸奖。”沈长河笑道:“五爷,我夸你年轻,你不高兴吗?”

      “没什么可高兴的。”

      “哦,那好吧。”沈长河有些无奈地摊开双手,顺手拍开了龙五的穴道。龙五略略张大双眼:“你放了我,不杀我?”

      “对。”沈长河爽快答道:“不过么,五爷你身上那封住内力的银针我不建议拔*出来,因为……你总得给自己找个借口,不杀我嘛。”

      龙五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沈长河拍了拍手,微笑道:“因为我是个老实人啊。”

      “你娘让你杀我的。”

      “骗你的。”沈长河把纸笺直接扔给他:“随便找张公文当道具,试试五爷你对我娘的感情。”
      龙五:“……”

      沈长河讶然地捂住了嘴:“刚才你的表情……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娘吧?”

      龙五:“……”

      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他如此强烈地想要揍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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